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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绝代奇才-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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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耐庵情知这些女子饱尝艰辛,此前必然受过贾二的欺凌,心中愤怒压抑难禁,亦在情理之中,不过倘若一顿狂揍,将他打死,却去哪里问清许多事情的原委?想到此,他上前一步,便欲制止那些如疯似狂的妇女。 
  蓦地,只听得身后“啊也”一声长吁,他赶紧回头一看,只见那老者已然欠伸一阵,双眼睁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两眼朝暗室之中睃巡一遍,仿佛对面前的情境感到十分诧怪,不觉问道:“呵呵,俺却如何到了这里?你们是何等样人?”一边问,那眼睛已然瞧见兀自昏晕不醒的燕绿绫,神色益发惊诧,喃喃说道:“咦,这不是燕家侄女么,却如何昏倒在此处?” 
  施耐庵走过来唱了个大喏,问道:“请问老伯可是朱子奇朱老英雄么?” 
  那老者打量了施耐庵一阵,点点头道:“正是老朽。请问足下又是何人?却如何闯进了俺这宅子?” 
  施耐庵报了姓名来历,又把半日来的种种变故简要叙说一遍。朱子奇脸上的神色时而惊诧、时而疑虑,时而悲愤,时而恼怒,待到听见施耐庵说到贾二被擒之时,这老儿倏地须发戟张,怒眦欲裂,一双喷着火的眸子满屋搜寻,嘴里暴雷一般地吼道:“那小淫贼在何处?俺要将他千刀万剐,方雪心头之恨!” 
  施耐庵见他年事已高,怕一时愤极伤肝,忙将他扶坐在正中的那把交椅上,说道:“朱老伯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曲折诡异,尚有许多情节不明,贾二那贼已然重伤被缚,自然听凭处置。不过,还请老伯将种种情事剖明一二,以释心中疑团。” 
  朱子奇点点头叹道:“唉唉,老夫一世谨慎,不想今日遭此惨变,这都是姑息养奸、蓄虎贻患所致!”叹毕,他便扳起两个指头,说出一番话来: 
  “唉,既然足下乃是绿林一脉,又与犬子朱尚相熟,俺也不相瞒了,只好把原委细细道来。先祖乃梁山泊大寨神机军师朱武,宋公明被害之后,先祖一气之下,与那樊瑞、公孙先生一道弃了官诰,打算回到蓟州,重招旧部,再聚山林,继承梁山未竟之业。三个英雄走到这肥城伏牛山下,那公孙先生忽然指着绵延的山峦说道:‘咦,此处山形地脉,大有藏龙卧虎之象,他年若举义旗,却是个好去处!’俺先祖与樊大英雄一向敬慕公孙先生,听了此言,立时便深信不疑,于是,三个英雄便在这山麓下结茅为屋,一住便是三年。” 
  施耐庵听到此处,心中忖道:自幼在勾栏瓦舍听讲“宣和遗事”,都道公孙胜、樊瑞、朱武等人在宋江死后,弃官入山修行,一齐做了全真道人,却不道他们竟还有这桩公案! 
  朱子奇续道:“迄后二百余年,梁山兄弟天各一方,加之年年战乱,互相间已然无有往来。至正五年,俺便辞官归隐到少华山祖籍,本待作一个林下隐逸,以终天年,谁知一件竟想不到的事情,又勾起了俺心中的旧愿。” 
  “一天夜晚,俺那八旬老母忽然病重,弥留之际,把俺唤到床前,喘喘地说道:‘我的儿,为娘有一桩泼天大秘要传与你!’说着,执住俺的手,摒退室内众人,悄声说道:‘当年你的先祖与公孙先生、樊大英雄隐居肥城伏牛山,指望借那地势,重振替天行道大业,于是便在那山麓下边暗暗掘了一个屯兵洞,后来金兵陷了汴梁、蒙古铁骑接着南下,三个先辈存身不住,先后离了那块地面,只将那屯兵洞的位置画了张草图,由你那先祖保存,代代单传,便是至亲骨肉,亦不泄露。过了十余年,元人入主中原,厉行高压,你的一位曾祖怕被朝廷搜走谋叛的证物,便将那图纸一把火焚了,单将地舆方位牢牢记在心里,只到临死,方才说与下一辈得知。” 
  “听了此言,俺不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既有这屯兵洞,列祖列宗却如何不借以招集散亡,伺机起事呢?’俺母亲叹道:‘唉唉,近百年来,蒙古皇室十分强大,梁山兄弟又五零四散,揭竿造反,谈何容易,故尔你先祖谆谆告诫:天时不至,群雄未起,休要轻易泄露屯兵洞机密。’俺点点头,心中已然明白,便对母亲说道:‘母亲的意思是说:如今元朝大厦将倾,绿林大业天时已至,要俺去寻那秘密的洞窟,招集散失的梁山后代,重振抗暴大业!’母亲微微颔首,紧接着便将屯兵洞的地舆方位告诉了俺,说完之后,赓即瞑目而逝。” 
  “一旦知道了这先祖的遗教和屯兵洞的大秘,俺已是急不可耐,巴不得早些找到那秘密的洞府。葬了母亲之后,便携着阖家老小搬到这伏牛山下。为了从容寻觅那洞口,俺依着母亲口述的方位买下了地皮,在上头兴建了偌大一个宅子,一住便是十年。每日深夜,俺便趁着寂静,在宅子里仔细查找洞口,谁知三千六百余个夜晚,寻寻觅觅,俺已然熬得头白如霜,依然找不到那屯兵的洞府!” 
  “正自失望之际,忽然有一天得了消息。五个月前俺那管家贾二督率工匠修造后园鱼池,忽然挖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俺一听这信儿,赶紧奔去一看,禁不住心头怦怦乱跳:这不是那屯兵洞的出口又是什么?俺怕泄了机密,当即命人将它盖了。待到天黑,便与贾二一起悄悄地下到洞内,探明了洞内的一切。事后,为了掩人耳目,俺命贾二率人在那洞口上盖起一间阁子,并嘱咐贾二千万保守秘密。” 
  施耐庵听到此处,不觉问道:“据令郎朱尚言道:这洞穴的秘密你连他都不曾明告,却如此信赖贾二这宵小无耻之人,其间却是什么缘故?” 
  朱子奇叹道:“唉唉,人心难测哪!俺未将洞窟大秘告诉小儿,乃是担心他年轻浮躁、阅历尚浅,想待他过了而立之年再慎重托付这先祖留下的遗业。至于这贾二奸贼,却是与俺家有两代的因缘,他的父亲贾祥曾跟随俺征过浡泥国,枪林箭雨,出生入死,救过俺的性命,临死把这小贼托付与俺,加之他精明干练、善察人意,俺便一时信了他,不料却铸成了今日的大祸!” 
  正说得入港,忽听得洞壁上那道门里一阵嘈嚷,紧接着“呼啦啦”涌出一伙人来。施耐庵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吴铁口、卢起凤、朱尚和饮马川一众好汉。众人一见朱子奇、孙不害、燕绿绫等人以及一众被擒妇女都在,不觉欢呼起来。朱尚头一个奔过来,扑到朱子奇身边,父子俩悲喜交集,抱头痛哭。 
  卢起凤走到施耐庵面前笑道:“施相公,你是如何救出这些人的?那卜颜帖木儿现在何处?” 
  施耐庵掐着指头,又把下秘窟的种种经过述说了一遍。雷振塘、史啸风两个巴掌一齐拍到了施耐庵肩上,呵呵笑道:“怪不得俺们在那假甬道里白白兜了半日圈子,却不道被相公你抢了头功。” 
  吴铁口面色凝重,走过来对朱子奇问道:“朱老伯,若非卢大哥派人送信,朱武老前辈留下的这屯兵洞几乎成了清河郡主、扩廓帖木儿捉拿绿林兄弟的无底洞!既然数月前便找出了洞口,老伯也该给饮马川大寨送个信儿才是!”朱子奇诧道:“怎么,贤侄一直未收到俺送去的讯息么?” 
  吴铁口点点头道:“唉唉,若是收到讯息,也不致于酿出今日惨祸!” 
  朱子奇沉吟一阵,忽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目光熠熠,长须抖抖,一步步走到贾二身边,将他一把提起,瞋目问道:“你这狗贼!俺问你,数月前俺教你送往饮马川的信柬,你都送到哪里去了?” 
  贾二抖抖地说道:“俺、俺、俺送到济南府平章衙署去了!” 
  朱子奇怒不可遏,抡起巨掌,“啪”地扇了他一记,怒吼道:“俺抚你如骨肉,养你胜亲生,你这狗贼却无端勾引这不要脸的婆娘。俺只道一旦责罚,也就罢了,谁知你竟然丧心病狂,将绿林大秘出卖给官府,真真是狗彘不食、豺狼不如了!”说毕,两指一叉,叉住了贾二的喉结,只听朱子奇指结戛戛作响,眼见得两指一吐劲,贾二便要立时毙命。 
  吴铁口上前劝住朱子奇:“老伯莫急,俺有话问他!”说着,转头问道:“贾二,清河郡主如何来的朱家庄?扩廓帖木儿如何设下埋伏?朱老伯如何被你擒住?孙家贤弟、燕家妹子如何中了机关?卜颜帖木儿如何死的?这些被俘的妇女又是何人缚进了地窖?速速招来,不得有半点隐瞒,惹怒了这二十余条大虫,一人一指头,你便成了肉酱!” 
  贾二腿上剑创已是疼痛难禁,再看一看周围这些怒目疾视的豪杰,三魂早已失了两魂,浑身抖抖如发了疟子,颤颤地答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贾二早在两年前便与那山东王扩廓帖木儿——王保保有过瓜葛。当时扩廓荣膺钦命,走马济南,方圆数百里的达官显宦、首户巨绅都派人到省府致贺洗尘,朱子奇因曾与扩廓同朝共事,为了虚应故事,免遭猜忌,亦派贾二到平章衙门晋见。数日盘桓,心机深邃的扩廓帖木儿一眼便看中了这个应对巧黠的年轻管家,竟在满堂衮冕之中与他执手叙谈,说是:此郎秀外慧中,将来必成大器,可惜埋没在乡野之中!贾二蒙了这番奖掖,不觉感激涕零。后来他与黄秀英奸情败露,受了朱子奇一番痛责,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心生毒计,黄秀英恋奸情热,亦撺掇着落井下石。此时,恰好大都城内传出流言,朝廷要追查“兴庆宫之变”余党,贾二眼看朱子奇前途险恶,终于昧了天良,星夜将朱宅暗藏屯兵洞的机密通报给了扩廓帖木儿——王保保,扩廓大喜之余,飞马将信息禀报朝廷,朝廷克日便下了密旨:钦命清河郡主为齐鲁宣慰大使,假曲阜朝觐之名,到肥城搜剿梁山乱党余孽,捉拿叛贼朱子奇满门。扩廓得讯,不觉由喜转忧,他见朝廷不将剿贼之事交给自己这个封疆大吏,却另派一个女贵胄插手其事,怕那清河郡主将这泼天大的功劳抢了去,一面派人知会贾二伺机行事,一面奉朝命率军星夜到朱家庄接应“宣慰大使”。指望乘乱也拿几个叛贼邀功请赏。 
  贾二受命之后,哪敢怠慢?眉头一皱,便生狡计:他估摸这番大举,只须拿住朱子奇,功劳便有了一半。于是教黄秀英借枕席之亲,骗朱子奇喝下了蒙汗药酒,一索儿绑了。正欲押解到济南府时,不巧清河郡主一彪人马已然闯进门来,情急之下,贾二记起那屯兵洞内有两层暗室,立即与黄秀英搬着昏迷的朱子奇藏入了最下层的秘窟,盖严了石板,蛰伏不出。 
  待到清河郡主按图索骥,找到秘室,把一众被掳妇女放入暗室,贾二便倾耳聆听上面的动静,事后清河郡主设饵“钓鱼”,以及众女子解缚后与元将的惨烈搏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后来,施耐庵、卢起凤、朱尚倏然杀入,贾二伏在底洞,竟然吓得心惊胆战,深怕清河郡主一旦战败,被朱公子从底下秘窟里搜出了朱子奇,自己性命难保。谁知上面两拨人斗着斗着,竟然出了秘室,只剩下一个卜颜帖木儿看押着那些被俘的女眷。 
  此时,贾二在底洞里仿佛听得上面一派哭喊叫骂,却已无兵刃搏击之声,心中诧异,挪开石板一看:只见那元将卜颜帖木儿正堵在出口,连踢带打,连拧带点,一边施展点穴功夫击倒围攻的女俘,一边捆缚着已然拧住双臂的女子。贾二素来欺软怕硬,一见有机可乘,心中立时生了一计,登时爬出洞口,从背后偷袭上去,扭住那些妇女,见一个缚一个,把阵势搅得大乱。那些女子常年饥寒、饱受蹂躏,加之此前一番拼斗,早已精疲力尽,面对一个蛮力骇人的卜颜帖木儿已是在竭力撑持,却哪里禁得又冒出贾二这个生力军,此人虽无甚武艺,却是年轻力壮,对付这些虚弱已极的妇女,倒是如虎搏羊,不移时便与卜颜一起,把十七八个女子重新缚住。接着便哄那元将道:如今饮马川草寇已然杀到,一时胜负未分,幸好底下尚有一间秘窟,不如将这些女俘藏进底洞,等朝廷大军一到,再将擒得的贼党与家眷押出来请功。 
  那卜颜帖木儿一介莽夫,哪里识得贾二心机?闻言大喜,便与贾二一起,将十八位被俘女眷一个个放入下边的秘窟,那卜颜又将此前在小阁里擒住的孙不害、燕绿绫从墙角锦帐后拖了出来,一起放入了秘窟。贾二见那些女俘已是奄奄一息,便一堆儿扔进偏洞,请卜颜看守。自己则将朱子奇、孙不害、燕绿绫三条大虫缚在柱上,尽情折磨得昏死过去。然后,将预先备下的毒酒哄得卜颜一口喝下,一代元廷悍将登时了帐。 
  此刻,贾二苦心设下的狡计已然全盘奏效:不仅朱子奇落到了自己手里,还拿住了孙不害、燕绿绫两个贼党,连清河郡主带来的这些叛逆家眷亦全伙被缚。只待上面斗得两败俱伤。自己便押着这些贼党到济南平章府囊括全部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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