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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阳无忌适时地出现在了阳千隽身后,沉声唤道,“如今天子权势日渐鼎盛,这一次又派大军进入我国,到时的应对就全靠叔父了!”连遭大变之后,阳无忌的性子已再不似往日地嚣张跋扈,隐隐约约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甚至对未来生出了一股恐惧感,“依你之见,许凡彬此次前来,会不会翻当初的旧帐?”
阳千隽长叹一声,颓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唉,一着失算满盘皆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应该投鼠忌器放纵了伍敬容!阳烈杀了凡彬双亲固然是为了泄愤,我又何尝不是因为心中憋气?可叹啊,我和阳烈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个结果都是因为我们不肯放过凡彬这个人的缘故!平白无故将一个英才送给了中州王室,我还真是愚蠢到家了!”
阳无忌默默地听着阳千隽发牢骚,好半晌才出言道:“既然如此,伍敬容也应该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失继砷早已惊惶失措了!叔父可派人暂时将他押下,到时交给许凡彬就好,切勿越俎代庖,毕竟,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他突然顿了一顿,语意含糊地感慨道,“要是我当初不是那么争强好胜,许是就没有今天的危局了……”
由于周军和北狄军队全都退避了开来,因此许凡彬地大军便顺利地长驱直入,沿途还不忘安抚民众,一时之间,百姓无不赞誉非常。再加上民众也知道这位中州司马乃是曾经的炎侯义子,旭阳首徒,当初不过是因为小事见罪而栖身中州朝堂,不免便更加心向了他,有些善于趋奉的官员在迎接王军过境时,甚至径直称呼许凡彬为“殿下”。如此一来,炎国之内的流言蜚语渐渐繁杂了起来,有人还断定天子可能直接让许凡彬入继阳氏一脉,成为新的炎侯。种种流言自然也传入了许凡彬耳中,他却不过置之一笑。眼下地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不管谁坐上炎侯宝座,都注定只是一个傀儡,没有半分实权,而旭阳门也在一次又一次地纷争中实力大损,想要把持朝政不过做梦,既然如此,他要一个虚有其表的炎侯称谓做什么?中州三英的格局已经得到了练钧如本人的默认,天子也没有多做表示,只要他不做出愚蠢的事情,那么在炎国翻手为云覆手雨也就没什么大不了地。
然而,在踏入绯都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品出了权力这一词地深刻含义。暂且不论夹道欢迎的万千民众,单单只说那迎出城门的文武百官,就足以让他享受到一股操控人命地快感。他认识其中的一多半人,当初正是这些人鄙薄他的出身,即便他是旭阳首徒,又得炎侯阳烈收为义子,也同样没有真正得到这些人的尊敬。可是如今,这些人却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颅,视他为拯救者,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望着满脸笑容迎上前来的阳千隽,许凡彬不禁感到自己的心狠狠跳动了几下。不管如何,他的一身武艺都来自于此人,要摆出一副太过决绝的神态反而不妥,心念数转之下,他翻身下马,恭敬地朝阳千隽一揖道:“弟子见过师尊!”阳千隽闻言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许凡彬翻脸不认人,如今不管对方是真心诚意还是怀着其他目的,自己受了这一礼,无疑就将事机引到了一个好的方面。他疾步上前扶起了曾经心爱的徒儿,欣慰地点了点头:“难得你不计前嫌,炎国终于有救了!不过,你如今乃天子驾前重臣,我可不敢受你这一礼!”他见四周人群发出了声声惊叹,心中更觉满意,聚音成线往许凡彬耳中传去,“当初为师犯了大错,如今也无颜解释,我已经将伍敬容拿下,如何处置就由你心意好了!”
许凡彬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略略寒暄了几句便重新上了坐骑。八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数进入绯都,他一路上在不少重镇安排了兵马,待到进入绯都时,身边不过一千亲卫而已。尽管如此,他仍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来去自如,毕竟,如今他身边的飞骑将足足有二十余人,等闲圈套绝对留不住他。再者,他也从练钧如那里得知,炎国上大夫张仪可以信任,因此心中更笃定了。接连三日之内,他不眠不休地就炎国状况和一众官员进行了讨论,首先肯定了阳无忌的继承者地位,这无疑让阳千隽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紧接着,他又建议将北狄占据的领土作为既成事实,暂时不去触碰,当然,为此他辗转点明了庄姬身在北狄军中的事实。这样一来,上至阳无忌阳千隽,下至白石等炎国臣子,谁都无话可说。毕竟,尽管炎国在北狄的入侵下损失惨重,但好歹还有缘由,可周国的趁火打劫却是谁都无法忍受的。正因为如此,当许凡彬建议重新整备炎军,待事机成熟后回攻周国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解决了一系列问题,许凡彬顺理成章地将阳无忌的即位事宜丢给了阳千隽等人,在亲卫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炎侯一倒台,因为阿谀奉承而起家的虎钺自然而然受到了牵连,家人尽数下狱暂且不论,他本人也被练钧如指名送到了中州,隐忍多年的孔懿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而虎钺壮丽奢华的府邸,就这么成了许凡彬的住所。
第十一卷 乱战天下 第十五章 雪恨
虎钺被秘密押回华都的经过孔懿并不知情,然而,当她知道日夜盼望手刃的仇人已经近在咫尺时,仍然忍不住失手打碎了茶盏。论地位权势,她早已凌驾于一个区区炎国司寇之上,然而,为了那所谓的大局,她一次次苦苦忍耐了下来,即便在朝中要多次面对那张可恶的嘴脸。她不知道妹妹孔笙对此有何看法,她只知道,两人每次谈话时必定小心翼翼地避开家事,那种讳莫如深的切肤之痛,如今终于可以消除了!
“练郎!”她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想要说谢谢,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直到练钧如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不用说了,如今情势已变,当年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达成。不但是你们孔家的血海深仇,就连许凡彬也可以痛痛快快地手刃仇敌,这都是实力的缘故!”练钧如拉着孔懿走到窗前,指着空中皓月道,“这天上明月虽有阴晴圆缺,但总会迎来大放异彩的日子。群星虽然璀璨,但只能遮挡皓月光辉于一时,不可能永远普照大地。如今的中州已经迎来了最好的机遇,就看我们是否能把握住了!”
孔懿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她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仰起了头,“倘若你要到外边主持大局,华都内的一切事务我都会为你料理妥当的!”
练钧如惊异地看着妻子,许久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天底下果然是你最了解我,就连我想要干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商国有严修坐镇,炎国有许凡彬弹压,论理都用不着我。可是,夏国之乱不能永远继续下去!孟骄阳和潞景伤不同,璐景伤为人极重感情,而且又善于审时度势,他出兵的最终目的既然达到,就不会拘泥于一城一池,这一次的结果就是例子。而南蛮向来阴柔狡诈,万一趁机攻略中原,那事情就严重了!”
孔懿温柔地为练钧如理去额上乱发。脸上神情渐渐清冷了下来,“你一旦离开,朝中必有人会蠢蠢欲动,但是,不管挑衅的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哪怕是……”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右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练钧如沉吟半晌,最终把一枚小玺塞进了孔懿手中,“此物可以调动一支精锐,这是先王留下来地,意义非比寻常!我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难决之事。你可以找石敬商量;如果遇到需要动用力量,则先去找老金。记住,能不动就最好不动,朝局稳定一切都好办。不过,要是避免不了,那就一定要用雷霆万钧之势压下去。哪怕是血流成河也要达成目的!”
中州华偃王七年三月五日,应夏国孟尝君斗御殊之请,练钧如亲领大军五万南下,阳平君印玺由孔懿代领。除此之外,六卿之中人人都得了谕令,因此朝局并未发生什么变动。然而,由于他的离开,底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不愿意看到王权强盛的人,纷纷在背地里策划着一场巨大的变故。
许凡彬和严修先后得到中州急报,前者只是置之一笑,后者却感到忧心忡忡,然而,两人在外却都是泰然自若,手下也未曾调动一兵一卒,谁都知道,此刻要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而已。由于得到了虎钺被遣送回华都的消息,因此孔笙也匆匆赶了回去,中州属于练钧如的势力,正空前团结地密切监视着一切。
许凡彬望着囚室中趴在地上委顿不堪的伍敬容,心中生出了一股无边的快感,这个曾经张扬跋扈,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贵公子,如今却像一条狗似的被锁在墙角,这种强烈的反差不就是莫测的形势造成的么?他缓缓走近几步,用脚尖掂起那张脸,漫不经心地问道:“伍公子,这种作阶下囚的日子不好受吧?”
伍敬容生来就是贵胄子弟,哪里遭受过这样的侮辱,然而,他这些天遭受的毒刑早已磨去了他浑身锐气,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境,他再也不想尝试了。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许凡彬充满着讥诮的脸,他不知从哪里鼓起了勇气,狠狠地回瞪了过去。
“你不要以为就这么赢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不过是那个练钧如的一条狗而已,一旦利用价值完了,你也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已!他如今用得着你东征西战,这才给了你权势地位,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比我更凄惨……啊!”话音未落,他就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轻飘飘地向空中飞去,随后又重重坠落了下来。
“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看来你真的不够觉悟!”许凡彬冷冰冰地讥讽道,随即在伍敬容面前蹲下了身子,“这种话要是换了当初,也许还能有几分效用,但对于现在的我,你实在是白费心机了!伍敬容,你杀了我父母双亲,我就要你十倍偿还,你放心,你不会死地,我会让你一寸一寸地品尝各种毒刑,就算你熬不住,我也会请大夫为你治伤,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了几声,转身朝囚室入口走去,临出门时却突然止住了脚步,“你不要忘记,你的家人全部都在我的手中,若是想要自杀,那就等着那些人为你殉葬吧!”
囚室大门咣铛一声关了个严实,但许凡彬仍旧能够听到里边传来的绝望嘶吼。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冷酷,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先是得知亲生父母并没有亡故,然后又被告知伍敬容得了炎侯密令杀害了他的双亲,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会任人指使的许凡彬了。
望着囚室外面露惊容的明萱,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前搂住了她的肩膀:“回去吧,我的仇已经报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这里!”
明萱听到了里边的所有对答,深深震慑于伍敬容的那几句话,但却不知该如何出口相劝。权衡良久,她只得默默点了点头,将那些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藏入了心底。
与此同时,孔懿姐妹也正盯着眼前刻骨铭心的仇人,手中的利刃闪动着慑人的寒芒。不过,虎钺却不似伍敬容这样疯狂,一夜之间从炎国重臣变为阶下囚,他的神智早就有些不清不楚了,被送到中州之后,他更清楚自己难逃一死,因此目光中尽是绝望的死气。
“懿姐……”孔笙恳求地注视着姐姐,见她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顿时高高掣起了手中匕首,狠狠扎进了那一具丑恶的躯体,“虎钺,知道我们姐妹为何一直没有动你么?你不过是一个炎国司寇,以我们姐妹的地位权势,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虽然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天天提心吊胆,这种日子很不好受吧?”她的眼睛中再度充满了嗜血的光芒,匕首的每一次起落必定带来无穷无尽的血光,“你当初灭了孔家满门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有这一天吧?”
“小笙,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孔懿不满地上前一步,随手从旁边的木桶中舀出一碗凉水泼在虎钺头脸上,“挖出他的心肝,然后用他的首级祭奠爹娘,那就够了!”
孔笙冷哼一声,见虎钺的大腿早已血肉模糊,不由露出了一丝复仇的笑容。她脱手将匕首掷向虎钺胸口,一刺一旋便挖出了他的心肝,满带着嫌弃将其随手丢在了木盆中,随后手起刀落割下了那颗六阳魁首。
一旁的孔懿始终没有动手,从妹妹匆匆赶回时那怨毒的眸子中,她就打定主意不再相争,如今见仇人首级犹自死不瞑目,她情不自禁地转身跪倒在地,重重向着高台上的父母灵位叩首道:“爹,娘,还有九泉之下的叔伯婶婶,你们的仇我和小笙已经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