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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寺!我知道杨广的意思,这些人必然是冲他所来,我在这里不能帮上一点忙,反而会束手束脚。
我踉跄得爬起来,发现几条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缠住了杨广。刀剑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惨白的晃动,雨水被劈开,仿佛透明的血,四下飞溅。杨广被雨水完全浸透的灰色长衫显得单薄脆弱,仿佛一转眼就会被黑色所吞没。
忽然,一剑斜斜的冲我而来,我按捺住恐惧,滚倒在地,躲开那一剑。
“快!”杨广喊道。
我全身裹满了泥浆,沉重粘滞,望着他们继续缠斗在一起,一咬牙,转身往寺里跑,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我却忽然不知怎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杨广在树下站了一夜,'奇·书·网…整。理'提。供'没有一个人动手?看那些人分明在此已经埋伏了很久。除非……
我脚下不由自主停住。“走!”杨广眼角余光依然盯住我,见我停下,怒喝一声。
不能走,那个念头虽然模糊,却越来越强烈,我猛的转身,一阵疾风吹过,茂盛的树叶哗哗作响,颤动不止。那些枝干摇晃的霎那,我看见一双苍白的手,稳稳的握住弓,箭直直的对准杨广。
来不及言语,我唯一的方法就是纵身扑上去。
“回寺——”我大喊一声,然后肩部一阵剧痛,箭射入肉里,剐来剐去。
“你……没事吧……”所有的景象在眼前不停的打旋,视野越来越小,越来越窄,只有他那张面庞模糊的晃动。
但等不及他的回答,我就眼前终于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仿佛置身火窟,我觉得热的难以呼吸,对,火,灼灼的,那些个地下宫殿的火,还有风箱,直统统的一进一出,火焰越来越高。不能昏过去,我努力的控制住神智,我现在绝不能昏过去。他……我要救他。
“玉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的。那么……他应该没有事了。
一双大手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轻轻的,仿佛怕稍微重了弄疼我的样子,带着一丝……怯意。
“你醒了?”
我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渐渐的踏实下来,缓缓睁开眼睛,他憔悴的,坐在我的床边。
“你……没事吧?”我嗓子如劈开一般的痛楚,声音干涩,含糊不清。
“我没事。”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沙哑的道,然后垂下头,抓住我的双手,轻轻的覆在他脸上,他的脸,烫烫的。
“你发烧了?”我问道,淋了一夜雨,怎么可能一点事情没有,因为着急,说话牵动了胸口,一阵痛苦,止不住的咳嗽。
杨广一只大大右手掌,盖在我的脸,不让我看他。忽然,我感到他脸上凉凉的,湿湿的。他……哭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杨广抽回手,我眼前一亮,看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转头看着门。
“阿弥陀佛,”智觊大师双手合十,低沉的道,“老纳过来再看看徐夫人的伤势。”
“多谢大师,”杨广咳了一声,声音平淡,站起身,给智觊大师让开位置。
“多谢智觊大师,”我低声道,天已经放晴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温暖的从智觊大师身后射进来,昨夜种种,今晨种种,恍如隔世。
“徐夫人,”智觊大师叹道,“你已沉睡了三天三夜,再不醒,老纳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你不必说话,多多休息就是。”
我心头一颤,侧过头望着杨广,他陪了我三天三夜吗?他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我,似乎别的什么都不听、不看。
“阿弥陀佛,”智觊大师道,“老纳先下去了,一会儿慧清会给徐夫人送药来。”
我想起身道谢,却无法动弹。杨广一下坐到床边,问道,“怎么,你想做什么?我来做。”
智觊大师微微一笑,退出房门。
我叹口气,他怎么就不知道要道谢,还问我做什么。
“玉儿,”杨广重新攥住我的双手,放他在唇边,道,“我不敢想象——”他戛然而止,默默的吻着我的手,轻轻的,温存的。
我静静的看着他,那时,我根本来不及思索,来不及判断,来不及权衡,只剩下一个直觉罢了。
我的思绪渐渐清晰,难怪天气放晴,原来一切并非昨夜之事了。我轻轻看了杨广一眼,所有的念头又都纷至杳来,能如此清晰晋王行踪,短时间在此聚集几名死士,在寺门口守一夜却不肯动手,直到下山才下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双苍白而稳重的手……会恨我吗?
忽然全身忍不住一震,唐谦抱着子矜应在我出门之后,偷偷从后山溜走,去绸缎庄找人联系沈南新,我如今这么做,她们情况到底如何?
“玉儿?”杨广低声问道,“怎么?”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道,“有些累了。”
“你睡吧。”他说道,然后为我掖好薄被。
“你也去休息吧,”我望着他发黑的眼圈道。
他摇头,道,“我不困。”
“你好多天没睡过了。”我轻轻道。
“你睡觉。”他不悦道。
我叹口气,闭上眼,脑子中走马灯似的场景不停转换,如何能睡。我所做一切,都是仓促决定,有的甚至仅仅是直觉,难说对错。送走子矜、救杨广,没有一个预先有提示,我这样一个笨人,生怕自己做了蠢事。
“玉儿?”半晌,我听见杨广轻轻拭探的唤我。
我怕他又骂我不睡,装作沉沉睡去。忽然感到他的手在我耳边,帮我把脸上的头发梳到耳后,然后手就停在那儿。
他的呼吸时快时慢,良久,他低声的道,“别走。”
我极力控制,眼角仍然渗出湿意,心里说不出的翻江倒海。
“玉儿……你真的让我很为难。”他喃喃的,手抚上我的面庞,“从来没有过的为难。”
“徐夫人,”慧清在门外低声喊。
脸上一凉,身边忽然一亮,杨广站起身开了房门。
“交给我就行了。”他淡淡道。
“是,”慧清应道,“师傅说,徐夫人晚上还需要换药,熬好了,我会再送过来。”他咳嗽一声道,“请帮我转达徐夫人,让她好好养伤,一切都好。”
“多谢了。”杨广道。
我猛地睁开眼睛,正看到杨广回到我身边。
“你醒了?”杨广坐下来,道,“正好有人把药送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扶我起来,道,“喝了。”
我靠在他身上,立刻一身薄汗。
“疼吧?”他问道。
我摇摇头,一阵眩晕。
“逞强。”他侧过身,让我能整个靠在他身上。
我小口的喝完,他用手轻轻擦干净了我的嘴角,望着我的眼睛,低声道,“智觊大师说,你是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失血过多奇%^书*(网!&*收集整理,多加调养就可以好了。”
我闭上眼睛,还在想着慧清所说的话:一切都好——这是说唐谦安然的下山了。到底沈南新会怎么做呢,在我这样破坏了他的大事之后。想着想着,只觉得头痛欲裂,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清楚杨广的抱负,也知道沈南新的志向,更明白这是绝对的冲突,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尖锐的展现在我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无论谁受伤,都是我万分不愿的。
我到底可以做什么?
“玉儿,在想什么?”杨广问道。
我靠在他胸膛上,侧过头,眼睛不眨的望着他,道,“我在想——怎么做才能让江南尽快的安定下来。”
杨广微微一笑,道,“这些事情我来做就是了,不用你费心,你只要养好伤就成。”
我道,“江南不稳,我怕今天这样的事情在发生。”
杨广皱眉,一脸阴鸷,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但是绝没有下次,我不会再让你出一点事,伤害你的人我诛了他九族。”
我叹气道,“我不是在说我,在说你。”
“你担心我?”他黝黑黝黑的眼睛忽然闪现出一抹光彩。
我低下头,道,“不管怎么说,你是扬州总管,总不能尸位素餐,放任不管吧。”
“当然,”杨广搂着我,忽然想起来道,“你这样痛不痛?痛就躺下。”
我摇头,道,“你准备怎么做?”
杨广道,“江南为什么这么乱,还不是出自父皇跟杨俊两个人的手笔,倒行逆施,匪夷所思。搞五教、北人南治,荒唐!如今一片乱,又肯把我和杨素调来了。杨素镇压叛军,而我,”杨广望着我,笑道,“我要收尽江南民心,我要——”
他戛然而止,转口道,“跟我回去,玉儿。”
我望着他,当这个问题他再一次提出,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玉儿,”沉默片刻后,杨广道,“我把陈舒月送给了父皇——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留下她吗?她乃是陈国公主,如果娶了她,我获得江南会事半功倍。”
“我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杨广道,“我放弃了她,我放弃了唾口可得的旧陈臣民之心,我选择一条复杂的路去重新拥有这些,是为了你。”
我喃喃道,“那么你到底是爱不爱她?”
“爱?”杨广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爱她?一个自以为是愚蠢至极的女人,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
“杨广,”我淡淡道,“那告诉我,你将她献给父皇,又是为了什么?”
杨广猛的回头看我,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问。
我直视着他,毫不畏惧。
“不错,”杨广转头冷笑道,“母后身体越来越差,一旦母后没了,总不能父皇身边没有一个帮我说话的,与其以后拉拢,不如提前筹备。陈舒月仍然认为我倾心于她,只是命运使然,让她被父皇选走,才使我跟她有情人难成眷属。我答应她,一旦我登上帝位,就会立她为后。”
我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沉,这便是他说的为了我。
“你不会相信吧?”杨广皱着眉问我道,“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将来若能顺利登基,也只有你能够母仪天下。”
“我累了,”我疲倦的道,“我想休息。”
第四卷 江南 第六十章 决心
黎明时分,一道光芒穿过厚厚云层,紧跟着,无数道金红色纷纷滚落下来,气势磅礴,滂湃万千,这样的景象总让人充满希望。
我说过要回家养伤,不好意思一直打扰智觊大师——偏偏杨广不肯,他信任智觊大师的医术,只是不肯说出来,一口咬定我现在下山路途颠簸伤口会恶化,这满寺的和尚哪个会跟他争辩?我就这么尴尬羞愧的住着。
柳言来过,还未同我说几句话,杨广便催他走,我怒目而视,杨广却根本不看我,直截了当告诉柳言这些日子就留在江都认真做事,不用过来了。柳言看着我微微一笑,转身慢慢溜达走了。
至于杨广自己,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在我床边打个地铺。每天熬药、换药,或者在下午天气好的时候抱我出去晒晒太阳。
此刻,他还没醒,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眉头微皱,嘴抿着,一头黑发散落在枕头上。我轻轻挪动下左臂,没想到动作虽轻,杨广却醒了,抬起头,带着点刚醒的迷惘看着我。
我没来由的慌乱,勉强的笑道,“怎么醒了。”
他右手支撑着坐起,捡起地上的衣裳站了起来,背对着我边穿衣服边淡淡道,“所有的动静我都知道。”
“不睡实了休息不好,你睡觉太轻。”
他不回答我,推开门就出去,不一会儿,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走进来,先放到椅子上,再把椅子搬到我身边,将雪白柔软的毛巾放到水里,浸透了提起来,拧到半干,转过头,命令道,“闭上眼睛。”
我听话的闭上,他轻柔的用毛巾帮我擦脸、颈、手。如此几次,直到人感觉干净舒服,我低声道,“好了。”他便用我用过的水洗脸,随后把水倒掉。
每次换药,他都会帮我擦拭身体,终究是夫妻,除了最开始稍微有些尴尬,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在我身体健康的时候,他随便拉扯我都向要把我拆了似的用力,这个时候,却轻柔的好像豆蔻年华的少女。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笑,若是有个少女跟杨广这样——这家人还真是造孽。
“笑什么?”杨广皱皱眉,不悦道。
我不答,每逢温情时刻,心里就会有些怅怅的,仿佛活该我就不能拥有幸福。我无法让自己沉醉于美好,总是想起来——太多太多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人与事,而有一些,无法解决。
杨广扶着我起身,靠在后面的枕头上,端过来一杯清水,道,“先漱口。”
我含糊道,“我想跟智觊大师谈谈。”
杨广一愣,道,“什么事?”
我叹口气道,“你总不能真让我在这里长住吧?这是佛门圣地,不是酒家客栈,就算大慈大悲的照顾一个伤患,好了也该走了。”
杨广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去说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车马送你下山。”
“你——”我气结,道,“你脑子到底是怎么转的,怎么就能跟别人的满拧,我是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你是生怕给人家的麻烦少了。”
杨广脸色开始泛青,这个人每次跟我生气,都是从脸色开变开始,慢慢的,再从青转白,从白转正常,忍耐着道,“好,我替你去找智觊大师,然后准备车马,你就随我回江都。”
“不!”我清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