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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当白老总把汉口市警察局长的桂冠戴在他头上时,他还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呢!现在才知,那哪里是一顶什么堂而皇之的桂冠罗,简直是他妈的一根不折不扣的绞索!尤其是眼下自己的处境,则更令人心急如焚:罢工、罢教、罢市,愈演愈烈,像水里按葫芦;自己每日忙于调动军警,四处弹压,愈来愈凶。这么一来,自己作恶愈多民众积怨愈深,那根绞索不越套越紧吗?是呵,应该设法把套在自己颈子上的这根该死的绞索挣断,越快越好!正如谭炳坤所说,迎变才是上策!
可,门路呢?
李经世慢慢踱到窗前。窗台旁边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只硕大的金鱼缸。这是他上个月荣升警察局长时,汉口商会送他的礼物。鱼缸里优哉游哉嬉戏的是七八条各色各样的金鱼。水底铺垫的五彩石子,据说是货真价实的南京雨花台的雨花石。那鱼儿完全不理解李经世此时此刻的心境,它们轻摇着绚丽多姿的大尾,鼓着一双双水泡眼,逗引着他……
“丁铃丁铃……”
一阵令人生厌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刺激着李经世的每一根神经。他把目光从鱼缸上收回,背对电话机,故意不接。他倒要看看,它到底能响多久。
这时,局长秘书室女秘书孙翠屏走进李经世的办公室,把一封信放在办公桌的大玻璃板上说:“李局长,您家的信。”
“信?管他是哪个来的信呢。”李经世在心里咕噜着,看也不看一眼。
孙翠屏拿起电话机的话筒,听了一下说:“李局长,你的电话,是六分局打来的。”
“他妈的!我不是已经跟他讲了,要他直接找鲁司令解决吗?”李经世转过身,抓起话筒,不分青红皂白地训诉起对方来。24、意想不到的来信
李经世这几天火气特别大,动不动就光火。孙翠屏一见架势不对,抽身走出办公室,轻轻把门关上。李经世“啪”地放下话筒,坐到办公桌后的皮圈椅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玻璃板上那只直式牛皮纸信封,觉得用毛笔楷写的字迹有点眼熟,可又记不清是谁的笔迹。他扫了一眼信封左边的题款———没有写发信人的住址及单位,只有“邓缄”两个字。他想:这位邓先生是谁?从这笔字的笔锋和功力看。这位邓先生是个颇有文墨功夫的中年男子。可是,在自己的亲友中,并没有一位邓姓人氏呀!他为什么把尊姓写得那么突出,却不留住址和服务单位呢?他想着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在他心中一闪:难道是他!于是,他赶紧把信封拿起,撕开封口,取出信笺,一看落款:“邓一先”三个字赫然入目!他的心禁不住地“突突”跳起来。接着,他忐忑不安地从头到尾,把那封信读了一遍。经世先生:近好!
鄂南握别,年光易逝,弹指之间,三载有余。近闻先生高就,特书一函致君。
八年抗战,哀鸿遍野。而今独夫民贼,又悍然挑起内战。且看今日神州大地:军警宪特,恣意横行。征兵其名,拉丁其实;壮丁之被捆绑,无异囚徒;悍吏之催军粮,竭其颗粒。占据民房,蹂躏妇女;予取予夺,不顾法律;吸髓敲骨,迫害无辜;镇压工运,荼毒青年。人民哀号悲愤,三镇惨状环生……
吾国以往军阀官僚凭藉武力,强奸民意,以遂其专制政权之私欲,其终为国民所唾弃,以至于身败名裂。陈迹历历,可为君所殷鉴。
至此,三载时日虽短,时局演变剧烈。北国已为人民所握,东南半壁江山,顿成动摇之势,君之何去何从,敦请善自抉择。
鄂南两次与先生不期而遇,近日吾意欲第三次与先生一谈。如君亦有此意,请投石子入警局门外右侧石狮嘴中。
顺颂
大安
邓一先
二月二十八日
李经世翻过来,倒过去,把信一连读了三遍,只觉得浑身冒汗,连手都几乎捏得出水来。他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又疑!他惊的是,这个邓政委好大的胆子,他居然潜入这座军警宪特林立、戒备森严的江城武汉,而且,竟敢直接投书入警察局,约自己会谈。他喜的是,正当自己困兽犹斗,走投无路的时刻,邓政委再次伸出救援之手,使他于冥冥之中,忽睹一线曙光!
李经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待心情慢慢平静之后,总感到这事有点蹊跷、唐突。他想,这可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呵!会不会是有人暗设的圈套?他望着那在鱼缸中无忧无虑嬉戏的鱼儿,惶惑了!终于,转身坐到皮圈椅上,从抽屉里把那封读了又读的信拿出来,再仔细地推敲着那笔迹。特别是对“邓一先”那三个带草书特色的签名,更看得仔细。最后坚信,这封信确实是邓政委的手笔。
“那么,下一步棋么样走?朝门口右侧石狮子嘴里投一颗石子吗?虽是举手之劳,可它却意味着向共产党招手求救———这真是一石千斤哪!”想到这里,李经世又踟蹰了,气馁了!他沉思良久,终于拿起电话机的话筒,把隔壁秘书室里的孙翠屏叫了过来,吩咐她道:“孙秘书,请你叫我的司机,要他马上开车到市参事室,把谭炳坤先生接来。”
“一个参事,还用派局长的车接?”孙翠屏不以为然地道,“我打个电话叫他自己搭车来得啦。”
李经世又冒火了:“我有急事找他,你懂吗?”
“那———好吧。”孙翠屏应声而出。25、投石问路
不一会,谭炳坤匆匆赶来。他一见李经世便问:“么事这急?”李经世站起来,示意谭炳坤坐下。然后,走到门口,把办公室的门反插上,才从抽屉里把那封信拿出来说:“你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
谭炳坤莫名其妙地把信接过来,抖开信笺,刚看了个开头,就不由得“呵”了一声。紧接着,他目不转睛地一口气把信看完,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这事如何应付才好?”李经世瞪着两眼问谭炳坤道。
谭炳坤的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他反问李经世道:“这信可靠吗?会不会是别人伪托的?”
“这不大可能。”
“何以见得?”
“其一,我在鄂南邂逅邓政委,除你而外,连我内人也没和她提起过。只要你没对别人说,便无人知晓了;其二,我进警界后,学过一点《笔迹学》。邓政委送我的两本书,至今还保存着。这两本书的扉页,分别都有他的题字、签名。我在心里反复核对了信和书上的笔迹。尤其是信的末端用草书写的‘邓一先’三个字,与书的扉页上的签名,几乎同出一辙……”
谭炳坤心里想,和李经世的两次谈话内容,他都及时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黎云波。所以,当他读信时,确实有点疑心,这封信会不会是黎云波得悉了李经世的矛盾彷徨心理和鄂南巧遇邓政委的事情,凭他记者的手笔杜撰成篇的。现在听到李经世的解释,他才放心了。因为黎云波纵有编造信件内容的本领,却不可能模仿邓政委的笔迹。想到这里,谭炳坤的心踏实了。李经世一说完,他便道:“经世兄,如果真是邓政委的书信,可就真是鬼使神助,天赐机缘了!有道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嘛!”
李经世仍然举棋不定:“这么说,那颗石子投得?”
“投得!”
“不险?”
“嗨,何险之有。”谭炳坤兴奋起来,“你不记得?上次我曾给你设计过三种出路。首先是‘如果有门路,迎变是上策’。谁知,这条阳关道,现在竟然摆在了你的眼前。只需你把一颗小小石子投入机关门口的石狮子嘴里,既不担风险,仅费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那我就孤注一掷了。嗯?”李经世说这话时,上下牙齿碰得“咯咯”响。
“老兄!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谭炳坤像在绝境中,猛然想出一着起死回生的妙棋,无比激动道,“投下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呵!”
“嘘———”李经世压低嗓音道,“你扯起喉咙嚷么事?这是么事地方。”
“喔……”谭炳坤倏地清醒过来,附在李经世的耳旁说,“那,我走啦。你就照信中写的办好了。我看,有百利而无一弊。”
谭炳坤一走,李经世的头脑和办公室一样,都显得空荡荡的了。他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鱼缸出神。他凝视了许久许久,突然站起来,勒起衣袖,把手伸进鱼缸里,从缸底捞出一颗雨花台的五彩石……
傍晚时分,机关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经世才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慢慢踱出来。他一步步走下石台阶。说来也巧,他的小车恰恰停在右侧石狮子的旁边。司机老沈正在擦拭车头。他想,如果让老沈看见自己往石头狮子的嘴巴里塞石子,成何体统。于是,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道:“老沈,劳你的驾,请给我买一包香烟来。要红炮台的。”
老沈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棉纱,从李经世的手中接过钞票。
李经世目送老沈过了马路,进了一家香烟铺,才迅速从裤兜里拿出那颗雨花石,投进了鼓眼张口的石狮子的嘴里。
恰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喊:“李局长,您家还没回家呀?”
06
26、忐忑不安的早晨
李经世吓了一跳,冷汗直冒。他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女秘书孙翠屏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她的高跟鞋磕得石头台阶“橐橐”作响。他于是敷衍她道:“我等老沈买烟。么样,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孙翠屏边走边说,“不啦,我家离机关近,哪用得着劳驾您家。”
这时,司机老沈已把香烟买来,并打开了车门。
李经世从老沈手上接过香烟,朝孙翠屏说了声“明日见”,便钻进车中。小车鸣了一声喇叭,“哧溜”远去。
是夜,李经世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他不等小车来接,便步行上班。走到市警察局门口,见行人来去匆匆,没有熟人;石台阶上值勤的门卫,也没注意台阶下面。他于是把手伸进石狮子的嘴里,来回摸了两遍,那颗雨花石真的不在了!他想,是不是被哪个爬到石狮子上玩的小孩捡走?可转念一想,台阶上站着荷枪的警卫,从来没人敢在这门口玩耍呀。而那个邓政委,倒真是有胆量———竟敢在堂堂警察局的门口玩狮口取石的游戏!他登上台阶,警卫马上立正敬礼。他愣了一下,把门推开———
“李局长,早呵!”孙翠屏正在办公室里给金鱼缸换水。她笑嘻嘻地道,“您家今日么样来得这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李经世把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放说。
“我嘛,是职责使然。”孙翠屏说,“你家上班前,我必须把办公室收拾干净,而您家就大可不必这早上班啦。”
“唉,睡不着呵。”李经世燃起一支烟,在皮圈椅上坐下来说,“想想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心就烦透了!今天这里罢工,明日那里罢课,像水里按葫芦一样,把这个按下去,那个又冒出来……”
孙翠屏颇有同感地道:“这鬼局面!不知何日何时才能够安康、太平。”
“太平得起来吗?做梦!”李经世愤愤地说,“我早已看透啦!国府一日不垮台,民众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
“呵?!”孙翠屏用颇为惊异的目光注视着李经世。
李经世自知失言,正想找句话来缓解缓解,谭炳坤闯了进来。
“谭先生,您早呵!请坐,请坐咧。”孙翠屏提起换完鱼水的小水桶出了办公室的门。
孙翠屏一走,谭炳坤便马上关上门,忙问李经世道:“么样,那石子你到底投没投?”
“投啦。”
“好!”谭炳坤马上就要出门。“我去摸摸看,看还在不在?”
“不用去了。”
“么样?”
“我摸过了。那颗石子已经不在狮子嘴里了。”
“真的?”谭炳坤惊讶不已。“这么快?”
“还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呢?”李经世惴惴不安地道,“我老是感到这事不大可靠。”
谭炳坤说:“可不可靠,关键还在于那封信是真还是假。”
“信没问题。”李经世道,“昨晚我把那封信带回家,仔细和邓政委送我的书上的笔迹进行了比对,笔迹完全一样。”
“吓!那我们就只是静候佳音啦!”谭炳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的话刚落音,孙翠屏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向李经世交代说:“李局长,这是刚收到的文件,这是您家的一封私人信函。”27、一石激起千层浪
“噢?”李经世把文件撇在一边,拿起信一看:和昨日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昨日刚投出去的石子,这么快就有回音啦!不过,生性乖戾多疑的李经世,仍不怎么放心,他把信封的正面和反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