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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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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就是那种忘了却急着想记起的感觉。

  但愈急愈记不起来,且又担心忘掉的事物非常重要,于是更慌张。

  我突然想到,“忘”这个字也是心已亡啊。



《亦恕与珂雪》第七章 飞(5)

  环顾四周,开始觉得这家咖啡馆变得陌生,窗外的景物也不再熟悉。

  甚至觉得出入捷运站的人群不再是正在追求些什么,

  而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住脚跟,以致每个人的步伐都显得沉重。

  难道他们也忘了什么吗?

  我突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害怕她从此不再来这家咖啡馆了。

  虽然很想嘲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始终笑不出来。

  我忍不住起身走到吧台。

  老板背对着我,正在洗杯子。

  “她……”我开了口,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她只是你同事而已,你说过了。”老板说。

  “我不是指那个她,我是问那个画画的女孩呢?”

  “她今天没来。”

  “我知道!”我提高音量,“她为什么没来?”

  “我不知道。”老板接着说,“而且,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

  “碰碰运气而已。”我说。

  “你运气不错,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

  我有些惊讶,发愣了一会后,直接问,“那么她在哪里?”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江湖人物的义气!”我握紧拳头,有些激动。

  “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

  “告诉我吧。”我拳头一松,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真的很想见她。”

  老板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过身凝视着我,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他收回目光,缓缓说出:

  “现在她应该在那里,但如果她在那里,应该会先来这里……”

  “喂,说清楚一点。”

  “别吵。”他看了我一眼,再接着说,“因为她今天没来这里,所以她

  现在不会在那里。”

  “那么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又转过身背对着我,扭开水龙头洗杯子,然后说:“我不知道。”

  “喂!你耍我啊!”

  他关上水龙头,拿抹布把手擦干,再转过身面对我,说:

  “我只说: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并没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那你知道什么?”

  “她的手机号码。”

  “她有手机?”我惊讶得张大嘴巴。

  “她为什么不能有手机?”

  “她是学艺术的啊!”

  “你以为学艺术的人现在还用飞鸽传书吗?”

  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吧,我总觉得学艺术的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就像我也无法想象一个学工程的人睡在蕾丝滚边的床单上一样。

  我的惊讶还没完全褪去前,他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

  “你在哪里?”

  “那是哪里?”

  “怎么去那里?”

  然后他挂掉电话,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了一些东西。

  “她在家里。”老板将纸条给我,“这是她家的地址,该怎么坐车我也

  写在上头。”

  “谢谢。”我接下纸条,看着上面的字。

  准备拉开店门离去时,听见他说:“找到她时,记得问她……”

  “问什么?”我转过身。

  “问她吃饭了没?”

  “可不可以问比较有意义的问题?”

  “这样问就对了。”

  我不再多说话,拉开店门走人。

  我大约坐了二十多分的捷运车程,再改搭公车,第五站下车。

  天已经黑了,街灯也亮了,但眼前的街景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

  看着字条上的指示,准备迈步前进时,脚突然停在半空。

  因为我想到这样来找她会不会太唐突?

  还有,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想见她?

  刚刚应该在咖啡馆内多考虑一会儿才是,如今却呆站在街头犹豫,

  不仅不智,而且还会冷。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硬着头皮找她吧。



《亦恕与珂雪》第七章 飞(6)

  她住在一栋老旧公寓的四楼,一楼的墙上爬了一些藤蔓之类的植物。

  大门没关上,想按电铃时发现四楼有两户,但电铃上并没有门牌号码。

  我直接走上四楼,发现其中一户的门上画了一张脸。

  这张脸非常大,占了门的三分之一,表情不算可爱,只是张大了口。

  虽然有些线条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涂鸦,但我觉得应该是她画的。

  我找不到门铃,只好敲两下那张脸的额头。

  “是谁?”门内传来声音,“是谁唤醒沉睡的我?”

  这应该是女声,但刻意压低嗓子让声音变得沙哑,以致听来有些怪异。

  “我找学艺术的女孩。”我说。

  “你是谁?”

  “我是学科学的人。”

  “为什么说话时不看着我?”

  “你在哪里?”我四处看了看,“我没看到你啊。”

  “我就在你面前。”

  我往前一看,只看到那张脸的画像。

  “别玩了。”我恍然大悟,觉得应该是被耍了,“她在家吗?”

  “你讲一个跟画画有关的笑话,我就告诉你。”门内的声音仍然怪异。

  我隐约觉得这是学艺术的女孩在闹着玩,因此很努力地想笑话。

  “快哦,我又快睡着了。”

  “我以前如果要自我介绍时,都会说:我喜欢钓鱼和绘画,因此可谓

  性好渔色。”

  我等了一会,门内没任何反应。

  “喂,我讲完了。”

  门缓缓开启,果然是学艺术的女孩探出头,她笑着说:

  “你讲的笑话太冷,我刚刚冻僵了,请进吧。”

  我走进客厅,稍微打量一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以为会看到很多艺术品。”我说。

  “如果你走进一个杀手的家中,会在客厅看到枪和子弹吗?”

  “这……”

  “我有间工作室。”她笑了笑,“我的作品都摆在那里,不在客厅。”

  “喔。”

  “想不想看看我的工作室?”

  “好啊。”

  她的工作室其实只是这屋子的一个房间,不过并没有床,只有画架。

  满地都是画具和颜料,还有些半满的杯子,盛了混浊颜色的水。

  墙上挂了几幅画,水彩、油画和素描都有,尺寸大小不一。

  落地窗外有阳台,阳台上摆了张小圆桌和椅子。

  “请坐。”她说。

  “谢谢。”我环顾四周,找不到椅子。

  “不好意思,忘了这里没有椅子。”

  “没关系。”我说,“画画要站着欣赏,音乐才要坐着听。”

  “你也会说这种奇怪的话喔。”她笑了起来。

  “跟你学的。”我也笑了笑。

  “你好几天没去那家咖啡馆了。”

  “我上次不是脚扭了吗?后来变得严重,没法出门。”

  “脚好了吗?”

  “嗯。但我前天在阳台上睡着了,可能不小心着凉,就感冒了。”

  “感冒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那就好。”

  “差不多要变肺炎了。”

  “啊?”

  “开玩笑的。”她笑着说,“今天去看了医生,应该很快会好。”

  我在房间里漫步闲逛,欣赏墙上的画;她则靠着落地窗,悠闲地站着。

  “这几天有画了什么吗?”

  “没有。”她说,“画笔好像浮在空中,我却连抓住的力气也没有。”

  我停下脚步,看了看她。她耸耸肩,很无奈的样子。

  “你的小说呢?”

  “没什么进度。”轮到我耸耸肩,“心里空空的,无法动笔。”

  “没关系。”她笑了笑,“我明天就会去咖啡馆了。”

  “嗯。那太好了。”

  我停在一幅红色的画前,这幅画涂满了浓烈的火红,没有半点留白。



《亦恕与珂雪》第七章 飞(7)

  只用黑色勾勒出一个人,但这个人的脸异常地大,甚至比身体还大。

  “感觉到什么了吗?”

  “人的比例好怪,而且五官扭曲,不像正常的脸。这是抽象画吗?”

  “不是所有奇怪的或莫名其妙的画都叫抽象画。”她笑了起来,

  “听过一个笑话吗?画是抽象画没关系,只要价钱是具体的就行了。”

  “喔。”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看不懂。”

  “我说过了呀,画有时跟亲人或爱人一样,如果不是它的亲人或爱人,

  自然比较不会有感觉。”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是我两年前画的,

  主题是痛苦。那时觉得世界像座火炉,我一直被煎熬,无法逃脱。”

  “那现在呢?”

  “我已经被煮熟了,可以吃了。”她又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再看看画里扭曲的五官,试着感觉她曾有的痛苦。

  “如果是你,你要怎么画痛苦呢?”

  “大概是画一个人坐在椰子树下看书,然后被掉落的椰子砸到头。”

  “很有趣。”她笑了两声,手指一比,“那张画如何?”

  我往右挪了两步,看着另一幅画。

  画的中间有一个女孩,女孩完全没上色,除了瞳孔是蓝色以外。

  女孩的视线所及,所有的东西都是蓝色;

  但女孩背后的东西,却仍拥有各自鲜艳的色彩。

  “这张画叫《忧郁》。”她说。

  “怎么说?”

  “忧郁其实是一副蓝色隐形眼镜,当你戴上后,你看到的东西就全部

  是蓝色的,但其实每件东西都分别拥有自己的色彩,未必是蓝色。”

  “很有道理喔。”

  “谢谢。”她接着问,“那你怎么画忧郁?”

  “被掉落的椰子砸到头的人,躺在地上等救护车。”

  “这还是痛苦吧?”

  “不,是忧郁,因为他的书还没念完,隔天就要考试了。”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忧郁》是多久前画的?”

  “去年画的。”她说,“那时我刚回台湾。”

  “喔?”

  “我在国外念了几年书,去年才回来。”

  “那你现在还会戴着这副蓝色眼镜吗?”

  “我已经很少戴了。”

  “那很好啊。”

  我离开《忧郁》,走近她右手边靠落地窗的墙前,墙上一幅金黄色的画。

  “这是……”我指着画上一大片的金黄。

  “油菜花田。”她转身看着这幅画,“这是我今年春天在花莲画的。”

  油菜花占了画面三分之二以上,剩下的是一点淡蓝的天,几乎没有云。

  我很少看她画景物,尤其是这么忠实地呈现,不禁多看几眼。

  仿佛已躺在金黄色的花海中,并闻到甘甜清新的空气味道。

  “怎么了?”她问。

  正想回答时,发现她刚好站在我身旁,我偏过头说:“好舒服。”

  “会吗?”她看着我,笑了起来。

  “嗯。”我点点头,“这张画好像可以让人重新活过来。”

  “知道这张画的名字吗?”

  “不管它叫什么,一定是可以让人联想到快乐、幸福之类的感觉。”

  “没错,它就叫天堂。”

  “天堂?”

  “嗯。人们总以为天堂的地板是白云,所以天堂应该是白色的。但我

  一看到这片油菜花田,突然觉得:这就是天堂的颜色呀。这颜色在

  我眼中愈来愈明亮,让我仿佛看见天堂,在我心里。”她笑着说,

  “我的感觉很难理解吧?”

  “不会啊。天堂是很主观的概念,你觉得是,就是啰。”她站在画前,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欢迎光临我的天堂。”

  我笑了笑,觉得她很可爱。

  她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我也跟了出去,然后并肩倚靠着栏杆。



《亦恕与珂雪》第七章 飞(8)

  这里是市郊,又接近山区,楼群不算拥挤,视野可以延伸得很远。

  “我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想飞。”

  “那你飞过吗?”

  她转过头看着我,突然噗哧一笑,边笑边说:“你是学科学的人,应该

  知道人根本不可能会飞呀。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我有点小尴尬,陪着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终其一生,一定无法飞翔,但想像力的翅膀,永远不会折断。”

  她闭上眼睛,微微一笑,“所以我一直在飞呀。”

  她张开眼睛时,露出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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