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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里只剩下了温体仁和周延儒,拼命和东林党人作对。
“复社”这时候就把一员大将,大家认为是有点“政治才能”的吴昌时送进北京,在政治舞台上安下一着棋子。张溥《七录斋集》诗稿卷三里有一首《送吴来之北发》的诗:
赋贡王门说采珠,江皋琴水意相须。著书二万经方盛,买纻三千调更孤。鸳掖句传倾坐客,日华声满在天衢。典文精切邯郸步,应撤重围让汉儒。
虽然说的是“典文”,然而实际的意思却在末一句,想抓回内阁的大权,好好地干一下子。
这时候温体仁又弄下手法把周延儒排挤掉了,朝廷上掌权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大权独揽,大刀阔斧地打击东林党人。文震孟、姚希孟都被挤掉,更把文震孟的亲信郑鄤害死。关于这案子,用出了政治上最阴险也最残酷的手段,说他杖母淫妹,弄得他不齿于“名教”,死了都“不得超生”。
这时候,吴梅村、吴昌时这一批复社小辈,只是隐忍地在北京等机会,敌党的铁腕还轮不到他们的头上。等到温体仁一失势,张至发一上台(张是体仁所荐),吴梅村马上就对他开了一炮,这是复社党人反攻的先声,在崇祯十年。张至发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家伙,远不及温体仁的手段厉害,吴梅村这一疏简直是“打落水狗”。可是在年谱上却也留下了一句好听的话,“直声动朝右”了。
张至发既去,薛国观上台,薛也是温体仁所荐,是一系相承的人物。政治上的路线也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时候吴昌时已经慢慢立定了脚跟,跟薛作起对来,也初步显出了他在政治斗争上的“才能”。
昌时这时候是已经在官场中有了一点小名气的了。而且还得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绰号,“摩登伽女”,李清《三垣笔记附识》卷中记:
大僚及台谏以枚卜构竞不休,其不得与会推者,遂造为二十四气之目,摇惑中外。……吴铨曹昌时为妖气,下注摩登伽女。……吴谕德伟业为望气,下注啮人马。
吴昌时做官的“伎俩”是什么呢?“通内”——走宫里的内线,拉拢裙带关系,结宠于当时最得皇帝宠幸的田妃。“通珰”——这是很自然的步骤,为达到“通内”的目的,就非“通珰”不可,把“侍从室”里的线索打通了,从此朝廷内情都瞭如指掌,做起事来自然非常方便。“通厂卫”——结交特务,京官的一举一动,在当时,是无不在特务的监视之下的,特务一个报告,足以致达官贵人死命,抓住了特务,也就等于抓住了皇帝的耳目手足,要陷害起政敌来更是非常方便的事。
毛奇龄《彤史拾遗记》,记载田妃有一段故事:
宫中凡令节,宫人以插带相饷。偶贵妃宫婢戴新样花,他宫皆无有,中宫宫婢向上叩头乞赐,上使中官出采办,越数百里不能得。上以问妃,妃曰,此象生花,出嘉兴,有吴吏部家人携来京,而妾买之。上不悦。
吴梅村《永和宫词》,也是写田妃的故事,里边有几句话:
贵妃明慧独承恩,宜笑宜愁慰至尊。皓齿不呈微索问,蛾眉欲蹙又温存。本朝家法修清䜩,房帷久绝珍奇荐。敕使惟追阳羡茶,内人数减昭阳膳。维扬服制擅江南,小阁炉烟沉水含。私买琼花新样锦,自修水递进黄柑。
这“琼花新样锦”就正是说的是“象生花”,说“私买”,大概又是诗人的“温柔敦厚”罢。
《三垣笔记》,题“大理寺左寺丞臣李清恭记,中书科中书舍人臣王挺恭阅”,是李清在崇祯之间在北京作刑部吏部官的时候的笔记,记崇祯一朝的事最详悉,关于吴昌时的事迹尤多,关于昌时的通内,很有几条可以摘录:
兵科韩给谏纠曾都谏应遴,疏子递了上去以后:
次日上,置红匣中,命一内官送阁拟票,阁批有该部参看等语,竟留中。或见应遴与吴铨曹昌时同谒一大珰,疑其有妙用也。(《三垣笔记》卷中)
《黄裳卷》 第一部分吴昌时事辑(3)
又记昌时通内事:
吴铨曹昌时通内,每阁票一旨,必先知。是以众论沸腾,具疏乞休,拟票云:吴昌时准回籍调理,病痊起用。闻周辅延儒票也。旨未下,昌时已宣言于人,谓已得温纶。及与蒋侍御拱宸质御前,拱宸几屈。惟所纠预闻旨一款,上取原票阅之,果是。故败。(卷中)
东林党人,一向是以正人君子的面目出现的,后来怎么又突然会和特务勾结起来了呢?自然这是政治上的“权宜措施”,为了“政争”,手段是可以不顾的。照当时东林人物漂亮的解释,这就叫做“法门广大”,《三垣笔记》记:
东林诸公素矜节义,以劾宦官为名高。后冯给谏元飚、孙给谏晋等倡为法门广大说。于是吴仪曹昌时始与东厂比。一切行贿受贿,间被缉获,必托昌时以数千金往方免。昌时亦扬扬居功,不以为愧。予亲于徐给谏耀家见之。
交通厂卫以后就要做做拉线的生意,凡是遇到给厂卫缉获的案子,走吴仪曹的门路,送进钱去,准保太平无事。《三垣笔记》又记一事:
仙居过邑侯周谋,熊铨曹文举同乡也,曾遣二仆入都求迁。宿娼家,酒后泄言,为厂役缉获。其与文举一禀云,所送尊翁宅者,乃王者兴必有名世者之数也。又云,敝座师首揆处业有善意。东厂以闻,薛辅国观甚不悦。时冯少常元飚奉差回籍,其保举邑令秦姓者亦以书礼馈,被厂缉获。吴仪曹昌时敛金亲友,力解乃息。
不料这事给薛国观知道了,报告了上去:
国观密以闻,于是阁厂水火。而昌时自为大行,即树东林帜。及考选时,见上于部拟各衔,多所改定,诸阁臣颇得操议,于是又托国观私人拜为门生。然国观疑其狡狯,弗信也。卒改科为部,仇隙日深。国观刚愎,夙与东林为难,然不闻有贪秽声。月前昌时忽语人曰,国观辈必败,吾已于厂卫处张四面网矣。国观等知之,然无如之何。不数月果败。予曾询钱主政位坤,云有之。但视吏部升一美官,昌时必以小纸报东厂,云国观得银若干,厂皆以闻。它日赐死追赃本此。(《三垣笔记》)
皓首学术随笔卷《鸳湖曲》笺证这就造成了吴昌时与薛国观的第一次冲突。吴的想拜做国观的门生,绝不是想投降,而是别有企图的。薛当然不会接受,更加上为了考选一事,吴、薛之间的裂痕就更加深了一层。
吴昌时对薛国观的再度不满,是因为他考选吏部郎中的事。查东山《罪惟录》纪十七:
考选吴昌时首拟吏部,上示不测,手更定主事礼部,昌时疑薛国观所为,大恨之。
钱遵王述古堂钞本吴江戴笠撰《怀陵流寇始终录》最末的《将亡妖孽》中也提到此事,叙述较详:
韩城薛国观官佥部,温体仁引之入阁,寻为首相。十一年行考选改授法,行人吴昌时已得吏部主事,上性好出奇御下,以破旧习,进士考选入台者,黎玉田岁贡、府同知许自表易位,如是者比比,昌时改祠祭司,谓是国观所为,深恨之。
花村看行侍者《谈往》中《韩城赐死》条云:
十一年举考选改授例,行人吴昌时于门户声气中称魁首,外定铨曹,会内旨别出手裁,多不依外拟,故为颠倒,以示不测,如进士考选,黎玉田以台易府同,岁贡教知许自表苏州人,以府同易台,不止一人,独昌时改祠祭司主事,憾极,谓韩城作祟,愠恨日深。京邸清议,薛或有之,必宣指之,或挑衅,或加词,水火实甚。
这样,吴昌时就设法挤去薛国观,同时更和张溥进行策画,把周延儒再度捧出台来。
薛国观的为人,《谈往》说他“性褊急,出词过刻……人谨畏之”。有一次崇祯帝在召对的时候,叹息大小官员无不贪污,无法可想,薛就顺口说出如果厂里面有得力的人,贪污是不会风行的,这正触着了宦寺而兼特务的王化民的大忌,昌时借这机会和王化民建立了联合阵线,打倒了薛国观。《谈往》:
时帝尚严切,曾于平台召对,闲语间帝叹曰:目今朝臣通贿,外致东西糜饷,内致吏兵徇私,国事紊淆,生民涂炭,奈何!忧形于色。韩城聊为解嘲曰:使东厂得人,举朝何敢黩货!苞苴之来,或有所自!时厂臣王化民适蹲御座后,闻之汗出浃背,骇极恨极。昌时又与化民久结义盟,忧喜相商,于是内外耽目,专伺韩城之阴。
薛国观很得皇帝的信任,对这一套不去理睬,可是结果到底给他们寻到了一个题目,这次是利用薛国观和皇族外戚的矛盾,因为薛曾经建议征收“豪门皇族资本”,解除财政困难,而这事正关系皇族戚畹的切身利害,于是反对阵线里又添上了一支新力量,薛国观就此倒台了。
杨士聪《玉堂荟记》卷上记:
上尝与韩城言及财用匮乏,韩城对以:外则乡绅,内则戚畹。在乡绅者,臣等任之;在戚畹者,非出自独断不可。因以李武清为言。遂传密旨,借四十万金。冉万二驸马各一万,而周田等近亲不与焉。
真是滑稽,而且是真确的事实,就是开刀也先从旁支远支动手,有最亲密的裙带关系的还是留下来不动:
此旨间有抄传,复严禁之。李氏殊不在意。而督之日急。武清死,复及其子国安,提家人追比。久之,国安亦死,而追比未已。周嘉定乃其儿女亲也,上疏为言,又奉严旨。于是李氏尽鬻所有,其房无人售,则拆毁卖之……是时戚畹人人自危。
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抬出菩萨来:
后因皇五子病亟,遂造为九莲菩萨下降之言。九莲菩萨者,孝定皇后梦中授经者也。觉而一字不遗。因录入佛大藏中。旋作慈寿寺,其后建九莲阁。内塑菩萨像,跨一凤而九首。乃孝定以梦中所见语塑工而为之,寺僧相传,菩萨为孝定前身,其来久矣。至是言皇五子见菩萨来,甚怪上之薄情,不念先世亲属云云。又言,如不从此改过,将来殇折不止一人,还都要唤去。大都上未尝至皇五子病所,皆诸人撰造节次,遣人传报。上大惧,于是传谕停止追比,复武清侯爵,而皇五子竟薨。乃心念此事皆繇韩城发端,欲诛韩城以谢孝定在天之灵。(《玉堂荟记》)
内中情事,王化民知之最早,急闻于昌时,密令台省,遍耸毁斥,实指其行私,指其弄权。特参疏日且数上。(《谈往》)
皇帝的胡涂,加上吴昌时手段的毒辣,到底使薛国观从首辅的位子上跌了下来,致仕回家了。
这时候复社的党魁张溥,正在江南“逍遥林下”,选文章,批经史,却忘记不了朝中的政事,更不能忘记他在北京安好的一着棋子——吴昌时。《七录斋集》诗稿卷二里有一首《寄吴来之》:
红叶从风溯远堤,春回烟阁静香提。素心道路难为说,好事云屏待子题。一诺久知千古重,三秋自此两峰齐。平章梅雪看君子,赋有金声报紫霓。
这正象一个党魁训勉部属的话,勉励他好好的干,“千秋事业”,全寄托在政治斗争的成败上。谁说张溥是甘心终老林泉的呢?虽然他的朋友要为他辩解,不是他自动地要作政争,而是为了害怕自己被目为“党魁”,才不能不采取“以攻为守”的自卫手段。
《黄裳卷》 第一部分吴昌时事辑(4)
杜登春《社事始末》说:
是时乌程去位,杨、薛相继秉国钧。窥见主上崇儒扶正,深眷娄东,无吹求西铭之意。门下或有私附杨、薛以图显荣者,以故西铭得以逍遥林下,批读经史为千秋事业,而中夜不安,唯恐朝端尚以党魁目之也。
正巧周延儒(宜兴)因为受了温体仁的排挤而放归林下,周自己很后悔,做了一次傻瓜,陪旁人打击东林党人,自己却也被挤了下来。他心里想重回北京,却想不出一条路。两方面的利害既然已经一致,彼此利用当然是很自然的事。于是张溥就想:
计非起复宜兴,终成孤立之势。乃与钱牧斋、项水心、徐勿斋、马素修诸先生谋于虎邱之石佛寺。(《社事始末》)
这种情势在吴梅村的《复社纪事》里分析得很详细,见《梅村家藏稿》第二十四卷:
未几薛国观从庶僚得政,蔡弈琛与里豪吴中彦者交,私受其金为鬻狱,南御史成公勇发其事,以指纵疑先生(张溥),谋益急。吴来之昌时为礼部郎,移书先生曰:“虞山毁不用,湛持相不三月被逐,东南党狱日闻,非阳羡复出不足弭祸,主上于用舍多独断,然不能无中援,惟丹阳盛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