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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何还在意?!为何还心痛?!为何还……有些胸闷难受?!
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关系了。
她不相信自己可以忘记杀父之仇,她没有这方面的信心。
他们如今的距离,才是最好的吧。
所以,她不该再去管,到底他身边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反正不是她。
永远也不会是她了。
她走在夜色之中,抓了抓裙裾,却又很快无声松开,步伐仓促,夜色染上她的面颊,她的眼底深不可测。
因为比往日回去的更早,韶光刚刚合上书,打算安睡。
“韶光。”韶灵笑着唤着他的名字,握了握他搁在锦被上的手,韶光会意一笑。
“姐姐——”韶光一身素白里衣,少年的面目清俊漂亮,眉宇分明,在大漠跟同伴玩耍,脸色不再过分白皙,当真有了男孩子的模样。他笑着问:“我们何时回去?”
“你想去哪儿?”韶灵却心中咯噔一声,轻轻叹了口气:“京城?”
“我想回那儿。”韶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支支吾吾半天,总算说出口了。
“那儿?”韶灵轻轻蹙眉,一时想不起,到底是何地,她眼前突地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一把扼住韶光的手腕,不解地追问。“要去幽明城?”
“姐姐跟……七爷闹翻了吗?我许久没看到他了。”韶光迟疑地说。
“那里不太合适。韶光,是我最近让你觉得孤单了吧,再过两日,我带你去大漠其他几座城池走一走,见识一下其他的好玩玩意儿。”韶灵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神色一柔,说道,试图安抚韶光的心情。
“嗯。”韶光点了点头,头一回隐瞒了自己的姐姐,其实今天白天,七爷已经来见过他了……他还带自己去骑马,并允诺要亲自教他射箭狩猎。
“你姐姐射箭的本事,也是我栽培出来的,你想尝尝在马背上驰骋,随心所欲狩猎的滋味吗?”当时,慕容烨这么问他。
他竟然点头了。他想,他喜欢,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兴许他依旧不喜欢七爷的轻佻不羁,但他的确折服于七爷的男人手腕,不凡身手。
头一回,他不害怕跟七爷单独相处,过去七爷虽然常常开自己的玩笑,但如今却不太这样做了……姐姐跟七爷,都跟在云门不一样了。
“韶光,你要习惯。”韶灵呼吸一滞,但还是强笑着,也许到最后,他们只能彼此相依,他们是宫家最后的亲人和血脉。
他必须学着习惯,远离所有的危险,不再让她担心的要死。
藏匿在人流之中,也许不是好方法,但只要能将他们的身份彻底的掩埋,是掩埋在黄沙之下,还是掩埋在棺木之下,是她必须面临的抉择。
她要好好活下去,她活着,韶光才能活。
“睡吧,别的事明天再说。”她觉得很累,给韶光压了压被子,心中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韶光无奈地点头答应,躺下了身子,却不曾合上眼,心绪转个不停。姐姐这儿半句话都问不出来,难道他要去问七爷吗?!七爷为何会从京城追到大漠来,他还是不明真相,只是他曾经排斥七爷当自己的姐夫,但时间久了,他似乎早就把七爷放在姐姐身边的位置了。
韶灵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将门反手掩上,突地一人捂住她的口鼻,一手勾住她的腰际,她被逼迫着退后好几步子,撞上了一个坚实如铁的胸膛。
她大惊失色,正欲抬腿拔出短靴中的匕首,却被来人腿一勾住,一掌扣住她的膝盖,害的她动弹不得。
“你是哪里派来的?太后叫你要来取我的性命吗?”韶灵心中一凉,面色死白,毫无血色,她察觉的到自己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可以隐藏好些年,难道上回在京城仁寿宫偷听的时候,已经被查清楚了?张太后最终按耐不住,要手下取她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让宫家在地下团聚?
她实在想不起来,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在她的屋子里等待许久,埋伏着,然后——她咬紧牙关,被牵制住,她没办法拿出匕首自保,口鼻被紧紧捂住,也无法咬伤对方,争取逃跑的机会……
她的心,寒凉的失去了任何温度。
可是她好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就死……这个杀手杀了她之后,就会去韶光的屋子,韶光比她更羸弱,难道要他跟年幼的自己一样,被一剑穿心吗?!韶光才十一岁啊……
她的眼底一片水雾,仿佛看到地下赤焰燃烧的缝隙,在她的脚下裂开,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抵过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捂住她口鼻的手掌,渐渐松了下来,接着是扣住她不安分的膝盖的右手,也垂在身侧,一道无声的叹息,拂过她的耳畔。
她的身子一震,她不相信从京城派来的杀手,会手下留情。
“我在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忍不住,说出实情。”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无疑是一道惊雷,几乎将她的魂魄披散。
韶灵的面色死寂,幽幽地转过身去,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扯下遮挡面孔的蒙面巾,他冷着俊脸,更显坚毅俊美。
他实在没办法,才出这一招,虽然他于心不忍看到她以为自己要死去的轻轻颤栗,他无法刻意忽略她冰冷的身体,他还是拼命一搏。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不再需要任何解释了。
“你到底是为了何事来大漠?”韶灵压下方才心死的恐惧和压抑,退后两步,双手紧握,整个身子紧绷的像是石块。她当然知晓这是慕容烨逼自己坦诚真相的手段,只是那一瞬间,他演的太过逼真,动作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甚至隐藏了自己身上的白檀香,害的她误以为是杀手前来取命。
否则,她怎么会把真相说出口?哪怕只是只字片语,慕容烨这么聪明的人,岂会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当然是为了你。除了你,还有什么事让我挂心?”慕容烨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从她的口里听到这些话,依旧不无震撼,他的黑眸冷沉,眼底万千情绪,宛若汹涌海浪,卷起太多太多的不舍和心痛。
“若我不用这种非常手段,你想瞒我多久?到你我老死的那一天?!”慕容烨朝着她走去,面色森冷,双掌用力,一把扼住她的腰际,逼着她不能再退后,跟他保持距离。
“如果可以的话,我求之不得。”韶灵紧紧蹙着眉头,额头的冷汗落在慕容烨的眼底,依旧是令他心惊肉跳。
求之不得。
无底的黑眸,静静望着那轻而易举用四个字来挑衅的小女人。下一瞬间,他伸出手,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唇。被吻得措手不及,韶灵瞪大了眼,有过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收回神来,想到他是谁,跟着立刻挣扎起来,小手猛捶他的胸口。只是,早已习惯他抚触的身子,却因为他的气息、他吻她的方式,逐渐逐渐的酥软无力。
她为何无法坚持再狠心一些?为何偏偏因为他的坚决而心软?!她一遍遍地质问自己,眼底却又腾起一片水雾。
好不容易,当他终于松开她时,她满腔的怒火老早全都烟消云散,只能望着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喉咙干涩的发疼,如鲠在喉,她用尽全力推开他,转身不看他。
真相被如此残忍地曝露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是死无全尸的野兽,她不忍看,也无法继续欺骗。
“命运真是捉弄人。”慕容烨不再强迫她,她削瘦的肩膀,纤弱的身影,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头,他除了嘲讽上苍的戏弄之外,却无法生她的气。
她忍耐着,不让真相刺伤他,就算埋怨她爱的人是风兰息也好,接受他的勃然大怒也罢,她一直品尝着这些辛苦,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我没什么话好说了……”韶灵幽幽地轻叹,不愿再回忆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垂着长睫,扶着床榻而坐。
他轻笑一声,刻意推开窗,让风雨声传到韶灵的耳畔。“外面开始下雨了,你还忍心要我走?”知道了真相,慕容烨更不愿放手,他原本就不畏人言,就算他们的结合如此可笑,那又如何?!他不会让多余的人,知晓这些事,更不会让任何人,对他们的感情指指点点。
下雨?!
韶灵的意识混沌,本以为是他的谎话,但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不无惊诧。
大漠很少下雨。
每年都只有几次机会,能听到雨声。
慕容烨走到她的身后,看到她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忍,一只厚掌覆上她的眼,盖去她所能看见的一切。
“你能不能把我当成慕容烨就好?”慕容烨的眉心一抹疼痛,嗓音温柔的可怕。
韶灵的双眼,只剩下一片黑暗。覆在双膝上的苍白小手,不禁开始颤抖起来,他的每一个字,柔情似水,令她的心无法抵抗,无法拒绝。
“之前的名与姓、之前的人生、之前的回忆,你都不要了,我救下你的时候,你发了高烧,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韶灵,我们认识都十年了,算是日久生情,我们没有去过京城,一辈子都在云门。我没有其他的亲人,只有你一个……”慕容烨俯下俊脸,贴上她冰冷的面颊,黑眸幽深,强忍着心中的悲怆,字字坚决。“你也把我放在第一位,其次是韶光。”
她试图着睁开猩红的双眼,耳畔传来不小的动静,窗外的这一场雨,好大。
大风将雨水吹到她的脸上了吗?否则雨水落在她的长睫上,坠下,汇入她的眼底,虚化了她眼前看到的一切。
慕容烨早已松开了手掌,坐在床沿上,面对着她。他神色动容,微微一笑,仿佛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他觉得万分寻常。
他吁息,口气转软,又道:“灵儿,我在你父亲的坟前答应,会照顾你,保护你,若是他不愿接受,至少也该托梦与你,告诫你别再跟随我了吧。可是没有,他一定也赞成,而不是反对。他是朝中重臣,他在朝野这么多年,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厉害,被皇权连累的臣子,千百年来也绝非他一人。他临死前的意愿,是不想让你再回京城,找出真相,是吗?他是一位慈父,不想让悲惨继承给你,只想你活的自由舒心。”
韶灵的身子一震,久久凝视着慕容烨的面孔,迟迟无法开口。
“这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你觉得跟我有关吗?”他的黑眸,格外锐利,像是大漠的苍鹰,盯住了猎物,不肯放过哪怕一刹那。
她沉默不语,但眼神却已经暗暗软化。
慕容烨扯唇一笑,继续说道。“我一出生就被送到幽明城,当然是跟此事无关了。既然无关,我被迫失去你,我不无辜吗?”
无辜。
韶灵心中酸楚,眉间满是忧伤,她早已失去任何防备,哪怕要朝着他淡笑一下,也无能为力。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动摇她。
本以为在心底深处牢牢生了根的决定,她可以守着一辈子也无妨……但为何因为见了他,她却更心疼了?!
“十几年前的皇权之争,累及朝臣,江山易主,跟你就更没关系了。既然无关,你被迫失去我,你不无辜吗?”慕容烨的薄唇抵在她发边,轻笑出声,但笑声之中却又暗藏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
他们两个人都一样无辜。
他们只是环环相扣的仇恨最后的一段纠葛。
是啊,她失去他了。
她不由得心虚,反省低头,又被他给扳正脸,直勾勾与他相视。
握得死紧的白色粉拳是她的,轻覆其上蜜色的大掌是属于他——那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及浅得近乎无法辨识的颤抖,是来自于他——她最冷静、最自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七爷。
“我足足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想清楚怎么跟你说那些话……免得你觉得我在说风凉话,不放在心上。你父亲的死,是一条人命,他的分量很重,很重……重的我要格外认真地思索,到底怎么样,才能说服你,又不伤害你。”慕容烨低低地说,仿佛是在床底之间的悄悄话,眼神异常温柔。“可是灵儿,你都可以承受这些,我为何不能?我会让自己的女人一个人受苦憔悴吗?!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坏。”
“这件事会压在心上一辈子的,这样也没关系吗?”她却坚持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手覆上他的胸膛。没有血色的唇,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
他薄唇上扬,却不见半点笑意,说的话更是尖锐如刀。“你若觉得看到我就会想起那些事,我给你时间,但你不能因此而拒绝我,用其他的不可靠的理由——你亦不必害怕,无论是谁在往后想要你的性命,他必须过我这关。若是能踩踏在我的尸体上取你的性命,就算是他的本事。”
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久久凝望着韶灵,她心中几分牵动,只听得他继续说。“这辈子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不想再等下辈子。在这件事上,我可没有太多耐心。”
两人的视线凝聚在一起,韶灵鼻子发酸,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迟疑着伸手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