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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灵的双目清如水,没有半点阴霾。“我只是要知道个大概,终日卖酒,不见得要嗜酒,开着赌坊,也不见得会嗜赌如命。”
慕容烨的手探入锦被,准确地握住她的腕子,他但笑不语,只是淡淡睇着她。
韶灵身子微侧,字字清晰。“不过,七爷依旧是台面上的大当家,我只是不必出去见人的二当家,进账都归七爷,但赌坊的大小事宜,都是我来做主。”
“这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爷岂不是白捡了一个便宜?”慕容烨狐疑地望向她。
“七爷答应吗?”她笑着问。
“爷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也不能让你白白辛苦,进账都归你。”慕容烨一掷千金,不管谁接手,这笔生意只赚不赔,赌坊的名声,人手,甚至定下的规矩全部井然有序,她半途介入,就算经营不善,也能收的不少银两。
他对她,实在是大手笔。
韶灵脸上的笑,一分分变淡,她的心中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唯独别人看来,依旧平静如水。
慕容烨用力捏了捏她微凉的指尖,轻笑道。“若是别家赌坊,一定不放心你,赌坊跟大漠一样,三教九流,称不上是多干净的地方。不过既然是自家的赌坊,里面都是云门的手下,你去,他们都会对你毕恭毕敬,若是有人敢冲撞你,爷会给他好看。”
韶灵双目炯然,言辞干脆。“我会用心让他们口服心服,不会让七爷多些麻烦。”
“那就这么说定了。”见慕容烨含笑不语,她的心中沉寂,嗓音清冷。
慕容烨取来了赌坊一贯玩的牌,韶灵来了兴致,披着锦被,看他在茶几上演示如何玩牌,他的手法熟稔,她却是头一回看到。
讲了一会儿,他将骰子塞到她的手心,抬起下颚,示意要她试试看。
韶灵掷了骰子,却发觉每回他押的都中,若有金银作为筹码,她一定早就赔光了台面上的银子。
她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眉头蹙着,眼神有些隐约的担忧。
“你怎么知道我的点数是多少?”她不快地问。
“才几把就生气了?你若是豪赌,一定要把自己陪到青楼去。”慕容烨无奈地笑,修长食指抵住她的额头,不温不火地说。“听得多,看得多,自然就心中有数。不然,换爷来掷骰子,你来押。”
她轻点螓首,一脸跃跃欲试,双眼亮的如火,慕容烨看了一眼,唇畔的笑更深。
不用多少工夫,那张满是期待的小脸,再度冷下来,眉头深锁,她怀疑地锁住对面的男人。
“十来把,我怎么就押中了两把?”
慕容烨低声沉笑,眉心微动,看来更是骄傲。“要不是爷放水,顾着你的面子,你会连输十几把。”
她隐隐约约知晓了什么,垂眸盯着两颗骰子看,揣摩着其中蹊跷,半响才抬起眉眼。
慕容烨说的隐晦而冷静。“灵儿,赌坊开在那儿,古往今来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赔钱的。人一旦输了,就想翻本,一旦赢了,就想乘胜追击,天底下的赌坊,全都是为了这些人开得。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甚至……会毁掉一个人的命运。他们押的不只是金银钱财,更是自己的。若不能控制心中的,而是支配了他们,他们就很危险了。”
他的话,跟在明月坊月娘说的是一个意思,在这横流的世间,若没有那些支配,这世间就没有纷杂混乱的百态了。
她勾了勾唇角,起身收拾了牌,问道。“七爷玩牌玩的这么好,怎么就不上瘾?”
慕容烨望着她的身影,她着一件银色宽袍,青丝长及腰际,虽没有半点坠饰,却总是若有若无地挑拨他的心。
“因为爷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亦不缺少花钱的银两。”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七爷叫人刮目相看,你若想做,就非要成,你若不想,绝不会深陷其中。你的信念,真是铜墙铁壁,谁也破不了。”韶灵有感而发。
慕容烨轻描淡写地说。“江湖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淹死人,爷要是既烂赌又凶残,你还会跟爷吗?”
“七爷的确并不烂赌,但很凶残。”她忍不住笑。
“这样就凶残了?晚上试试不凶残的招数?”慕容烨一把抓牢她的双臂,扣住她的腰际,逼着她坐上他的双腿,邪笑着在她脖颈上咬了一番,逗弄之间,两人又是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韶灵的胸口暗暗起伏着,对着那张绝世风华的面孔看,看他笑了,她也弯了唇。
慕容烨凑近她的脸,两人鼻尖相靠,他毫不犹豫地抱着她,嗓音越压越低。“你让爷等这么久,迟迟不肯点头成亲,是不是也为了试探爷的真心?怕爷对你并不持久?”
“七爷,我不是要试探你——”韶灵迎着她的视线,笑容及其微弱。
“就算是也无关紧要,你取来无忧丹费心费力为爷解毒,爷自然有把握,能经得起任何考验。”慕容烨的眼神倨傲而自负,紧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怀之中,扬声大笑。“你放马过来,爷还会害怕不成?”
韶灵忍俊不禁,他总是这么有把握,阴晴不定,或许正如下棋一样,他胜券在握,自然游刃有余。方才第一盘棋,他并未尽全力,她心知肚明。
“冬夜天寒,爷让人送来了酒,你喝两口暖暖胃。”慕容烨起身,吩咐下人送来了酒菜,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冬雨,门一开,便涌入几分寒气。
韶灵望着面前的酒杯,酒香四溢,陷入微怔,曾经有人从她手中抢夺了酒杯,眼底有些担忧,有些愤怒,有些心疼,还有不少根本看不清的情绪,他不要她喝酒。
“在想什么?这是酒窖的陈年佳酿。”慕容烨给韶灵倒了一杯,言语有笑。
韶灵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一片晃荡的昏黄酒液,却没有接过来,慕容烨坐到她的身旁,抬高手腕,她没再拒绝,微张了口,美酒灌入她的口中,一片辛辣醇香,回味悠长。
她的心里涌动着欢喜,却还有一抹伤痛,一抹悲切,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神,急忙低头再倒了一杯酒。
“还记得你十三岁的时候头一回喝酒,醉在凉亭里吗?”慕容烨自斟自饮,黑眸之中尽是妖娆风华。那个时候,他的确对她的心意还很淡,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更愿相信日久生情。
韶灵低哼一声,仿佛耿耿于怀。“可惜七爷不懂怜香惜玉,把人丢在亭子里,让我生了风寒。”
慕容烨将倒满的酒杯凑到她的唇边,眼神幽深似海:“这些年你我都大有进展,你的酒量见长,爷更懂体贴女人心。”
“七爷这阵势,是想灌醉我?”韶灵说的平静之极,不像是审问,更像是陈述。
“是有这个想法。”慕容烨下颚一点,言行举止并不君子,笑着也灌了自己一杯。
他虽千杯不醉,却不太喝酒,在洛府喝了一顿闷酒,最为伤心,酒水喝下去都是苦的,而如今,入肚的酒才堪称佳酿,虽然火辣,却泛着一股子甜,浑身舒畅。
“就怕你不给爷这个机会。”慕容烨的目光,却几乎是泛着一层火光,眼神深情又宠溺,对她的喜爱和渴望,他向来直言直语,并不隐晦。
“我喝醉了酒,就是一块木头,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七爷怕是得不到任何机会。”韶灵不认输地反驳,跟他相处的久了,仿佛她也变成了不会害羞的厚脸皮。
“那爷就只能抱着这块木头了,看得到,摸不着,动不了……真可惜。”慕容烨凝神看着她,啧啧叹道,他说的似真似假,两人一看,相视一笑。
“怪不得人家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有个喜欢的女人在身边果然不同,有你在,爷少了很多烦恼。”慕容烨正色道,眼底的情绪都是真切的,从心底深处呈现出来,有着滚烫的温度。
韶灵柔声说。“儿时觉得云门是一个牢笼,我脸面虽然挂着笑,忙着讨好刁钻苛刻的七爷,可是心里却不高兴。但如今,七爷给了我足够的自由,让我能做想做的事,云门跟七爷,看着都没那么可怕了。”
慕容烨轻缓之极地说。“爷早就笃定了,你一定会再飞回笼子里来。”
他总是这么笃定,令人可气可恨,韶灵气笑道。“为何?七爷难道就没有失算的时候?”
慕容烨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神色一柔,逐字逐顿地说。“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爷待你更好,你早晚会认清这个事实。笼子里若是关了一个人,会显得孤单,若是关着一对,就会多不少乐趣。”
韶灵扬唇一笑。“七爷快给傻鹦鹉找个伴吧,我看它这几天闷闷不乐,一定也觉得孤单。”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湖边欣赏天鹅对颈的情景,她以为天鹅是在给对方梳头,他却说是它们求偶的手段,她深深望着慕容烨的黑眸,在眸子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一瞬心中百转千回,阵脚大乱。
“再给它找一只母鹦鹉,叫什么名字好呢?”慕容烨笑的暧昧而深沉。
“叫小柒。”韶灵坏坏一笑,眉目狡黠而灵动。“是不是很好听?”
这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先前给爱宠取了她的名字,她耿耿于怀,这回,换她来报仇了。慕容烨无声地笑,黑眸之中一瞬间晃动着星光晨辉。
她毫不留情地打趣:“一定要找鹦鹉中最美的那一只,艳冠群芳,倾国倾城。”
这自然是暗喻慕容烨的不俗长相,她拿他说笑,他也并不生气,他眼底含笑,点头答应。“找到那只,不管是一起被关在笼子里,还是翱翔天际,都会成双成对,让别人只羡鹦鹉不羡仙……岂不美哉?”
他们兴许是多年前一起长大的缘故,实在了解对方的心思,他的话说的再讳莫如深,她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她抿着唇,美酒入喉,腹内火热,暖暖的,她不再觉得冬夜寒凉,相反,她的手脚暖热,几乎再出了一身汗。
……
“母亲,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朴素简单?上个月我送你的那串翡翠珠子呢?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又不戴?”
季茵茵半躺在软榻上,榻上铺了一条白色兽皮,她身着金蓝色华服,发髻繁复,柳眉明眸,很是美丽。
她淡淡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展绫罗,唇畔有笑,说的不温不火,实则话锋尖锐。
“每天戴的沉甸甸的,脖子疼,再说了,这两天都在别院,也不出去见人,简单一些好……”展绫罗笑的尴尬,垂着眼喝了一口茶。
“母亲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你要再出了事,我保不了你,甚至要连累我在侯府的名声,你千万不要这么糊涂。否则,我也会恨你的。”季茵茵说的咬牙切齿,笑容却依旧不变。
“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我还能出什么事,打什么主意?”展绫罗暗中捏了捏裙裾,手心发汗,不冷不热地斥责一声。
“那当是最好。”季茵茵轻笑出声,眼神却冷然,她的言辞之内藏着毫不留情的威胁。“离婚期只有三个月了,母亲,我不想再为任何人犯难。”
任何人。
哪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你就舒舒坦坦地坐等当新娘子吧,有事没事别操这么多心,女人一旦多心,就老得快。”展绫罗哼了一声,指了指季茵茵的眼角。
“我还不是整日为母亲伤神?”季茵茵反唇相讥,面生不快。
“罢了,我不跟你吵,我还约了庄夫人谢夫人一起打马吊呢。”展绫罗丢下这句,冷着脸,扬长而去。
哪怕早就知晓成亲后就会让展绫罗离开阜城,她能跟侯爷过甜蜜的夫妻生活,但母亲爱慕虚荣,整日跟那些大户太太混在一起,攀比成风,早已成为自己的累赘,她早就不厌其烦,恨不能早些送展绫罗离开。
展绫罗独自走出了别院正门,环顾四周,见此刻正是晌午时分,街巷上人为数不多,她神色仓促,眼神微变,悄悄地走入一道巷子里。那儿有个很大的赌坊,跟安静的街巷全然不同,还未走入门里,已然听到人声鼎沸。
这便是阜城新开的一家赌坊,不过才开了三个多月,已然将不少赌客都吸引到这边来,不只是玩牌,马吊,各色各样的赌法,都能在这儿一窥究竟,很是有趣,别开生面。展绫罗本来就喜欢跟官家富家太太玩乐,近年来喜欢上了打马吊,只是自从上回亏空了银两之后,老夫人也不再对她出手大方,每个月的银两还不够她打两天马吊的。她无法再去跟那些富太太们见面,输了一两把就要当掉自己随身的首饰,只能躲在别院,闭门不见,推脱了那些夫人的邀请。可是手头发痒,半个月前无意间被这儿的情景所吸引,进去一看,忍不住堵了一两把,手气很不错,赢了五十两。
今日,她食髓知味,不自觉又到了赌坊,穿梭于各色各样的男男女女中,忍不住又出了手。
赌坊的内室,有一人端来了银两,送到韶灵的面前,恭敬有加:“二当家,今天您又来了。这是这几天的盈利,您要查点一下吗?”
“我待会儿再查。”韶灵弯唇一笑,今日的她,一袭金黄长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