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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茵茵依旧不曾起身,蹲在桌下,梅少功的脚步越来越远,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茵茵——”展绫罗艰难地开口,心中也很是难过。
“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季茵茵的嗓音冰冷,一抓桌上的茶盏,就往门外丢。
展绫罗闪躲不开,额头被砸出血来,她不敢再逗留,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季茵茵蓦地起身,绷着脸,将双手反复擦洗了十来遍,若是她甘心伺候一个除了财富一无所有的男人,她早就在黄镇嫁给那些少爷为小妾了。
她的企图,不只是荣华富贵而已,她要彻底摆脱贫贱,她要当正房妻子,当人上人。
她会彻底忘掉今夜这件丑陋肮脏的事。
明日的太阳升起,她还是她,她还是宫琉璃,风兰息的未婚妻——干净纯洁,高贵优雅的美丽闺秀。
……
天一亮,季茵茵就为了避嫌,以纱巾掩面,将屋内的画轴拿去典当,她存心不再要见到这张画,当了死当。
“这幅画是前朝留下来的赝品,确定要死当吗?”柜台后的老掌柜仔细看了一番,头也不抬,冷冷淡淡地问,波澜不兴。
什么?居然是赝品。
季茵茵面色死白,紧握双拳,身子紧绷僵硬。
“虽然是上等的赝品,但也只值得一百两银子。”老掌柜不温不火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季茵茵不声不响,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怎么样?!”
季茵茵冷笑一声,一百两,梅少功未免把她看的太廉价了。兴许他将画作送出手,不曾料到衣食无忧的自己会拿去典当,才会买来赝品滥竽充数,只为了哄骗女人。
这一回,梅少功真是拿她当猴子耍。
糟了算计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寻求帮助,避免下一回再度落在梅少功的手里,铸下大错?!
“不典当了。”她突然改了主意,一把撕毁了这幅画,举步走出了典当铺。
还未走到别院,将这幅画彻底销毁,她却远远看到了管家在门外等候,急忙将画丢入巷子的乱石堆里,落下脸上的纱巾,悠然自如地走向前去。
“管家?”
“小姐,侯爷要见您。”管家永福笑着说。
季茵茵的心中,尽是不安,生怕东窗事发,却还是神色不变地坐入了轿子。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早些见侯爷,也是她的机遇。
上回遭遇了陈水的事,风兰息虽然说相信她的清白,但这次又有梅少功,难免对她心存怀疑,但怀疑也好,不信也罢,总比成为梅少功算计的对象来得好。她有种预感,梅少功得了便宜,一定还会再找借口接近她。
她不愿再脏一回手。
侯府玉漱宅。
展绫罗还未用过早膳,就被侯府的轿子请了来见老夫人,她战战兢兢地坐下,见老夫人神色冷淡,眉眼之间透露出往日的威严。
老夫人看着展绫罗,面无表情,开门见山。“宫夫人,我的耳边有些难听的消息,天一亮就将你找来,正因为不想将事态变得更严重。”
“老夫人请说。”展绫罗面色泰然,但心跳的极快,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老夫人说话没有往日客气宽仁,屋内没有任何婢女,可见此事闹得不小,老夫人要暗中解决。
“你是不是暗中得罪了梅家?”老夫人直接问道,眼神凌厉。
“我……”平日里玲珑热情的展绫罗,突然坐立难安,没想过老夫人已经知道这么多,问的一针见血,她突地慌乱失措,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老夫人拧着眉头,板着脸说:“你在阜城一家赌坊欠下大笔的赌债,你是怎么还清的?有人见你在街上跟梅家的少爷说话,改日就有银两还了债务,梅家的少爷为何愿意帮你这么大忙?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展绫罗索性豁出去了,她相信老夫人愿意帮自己一回,更愿意帮自己第二回,第三回,因为她若是毁了,侯府的名声也会有所牵连。一旦梅少功再来纠缠,侯府出面,她根本招架不住。
“老夫人,这件事我错了。”
她恍惚暗中在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断断续续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老夫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听到了最后,不禁紧握拳头,气的全身发抖。
本以为这位亲家虽然出身低贱,好歹也是宫家的人,即便不明道理,也不会喜欢给人招惹麻烦。
他们风家到底是怎么了?这两年来一直不顺?
展绫罗满脸是泪,哽咽地问。“老夫人,我错了……你能帮我最后一回吗?”
“你知道梅家的事吗?”老夫人冷淡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哪怕是展绫罗连着跪个三天三夜,她也无法消气。“梅家百年来都是开客栈的大户人家,家中富裕,但家风不正,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就针对梅家客栈缺斤少两,哄抬价格的行为严厉批评过,梅家后来收敛不少,但至今还有些阴毒手段,偷偷摸摸。虽是富贵人家,素来为侯府不齿。梅家一直记仇,但只因侯府地位不同于一般的大户人家,阜城是隐邑侯的封地,他们再怎么不情不愿,也无法泄恨。,梅家少爷会帮你,除了他垂涎琉璃之外,难免不是想让风家彻彻底底因为你丢一回脸,侯府的名声向来很好,这回……纸包不住火了。我们是不会折腰去让梅家看这个笑话,你犯下的错,不能总是由风家来补偿。”
展绫罗愣在原地,双腿一软,彻底瘫软成泥,嘴一张一合,像是濒死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夫人越想越气,头疼欲裂,一拍桌案,恨恨道。“你要当真欠下赌债就来找我,我愿意给你付清,但如今你惹上了这么多事,我还能怎么帮你?”
展绫罗啕啕大哭,捶地捶胸,神态几近癫狂。“老夫人,你是个明白人,我都是中了梅少功的邪门歪道啊——”如果连侯府都不帮她,她还能过安生日子吗?!但她却又无法怨恨侯府,连自己女儿都恨不能撇清,她还能指望什么?!
“我方才让人去打听过了,梅少功去撤掉了案子,但难保他不会继续来找你们,再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满足一己私欲。”老夫人扭过脸去,沉默了良久,才说出这一番话。“我给你一千两,你去把玉佩赎回来,亲自还给梅少功。就算往后梅少功还想翻旧账,我们这儿也有人证,能够证明我们侯府不曾亏欠他一分一厘,也不能任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展绫罗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将额头都磕红了,感激涕零:“多谢老夫人!就算给老夫人做牛做马,我也愿意!我一定会早日还清的!”
“不用了。”老夫人冷淡说道,眼底一片冰冷晦暗。“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宫夫人。”
展绫罗喜极而泣,一身轻松,脱口而出。“老夫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明日就走,离开阜城。”老夫人板上钉钉,不容置疑。
展绫罗面色惨白,低声地问,早已没了一分底气。“老夫人,不是说等侯爷成亲后……我再走的吗?”
老夫人的脸上不耐尽显,她已经给展绫罗收拾了好几回烂摊子,展绫罗难道还有脸面赖在侯府,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展绫罗会安分守己,但总是有事扰乱侯府的平静。“我没想过你会在这几个月内再惹出对侯府如此不利的事端,钱财是小事,我们风家的名声,口碑,向来是最看重的。如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对宫夫人颇有异议,我再留着你,我于心不安,说不定,这婚事就……”
展绫罗心虚地低头,屋内空气如冰般紧张,她唯有点头。“老夫人,我答应你,我明天一早就走。”
“既然如此,你我把话说清楚了,我让管家给你支一笔盘缠,明日马车会送你去码头。”老夫人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闭上眼,淡淡说道。
展绫罗没精打采地起身,朝着老夫人深深鞠躬。
老夫人眼睛都不抬,一脸倦容。“等此事的风头过了,我会跟琉璃说清事端,让她给你写写信。宫夫人,我只能帮到你这儿了。”
“多谢老夫人。”展绫罗默默走出了老夫人的屋子,垂头丧气,一脸晦暗,跟平日的光彩亮丽,判若两人。
巧姑敲了门,走了进来,见老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紧忙给她倒了茶,按揉肩膀。“老夫人,您这些天的面色不太好,不要总是操心,对您的身体有害。”
老夫人淡淡一笑,拍了拍巧姑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她身为侯府的长辈,怎么能眼看着名声毁损而不想想法子?近日来风兰息为了朝廷监造桥梁一事,忙的瘦了一圈,女方还出这种纰漏,她不想儿子再为麻烦事伤神。
展绫罗一走,侯府也能消停不少。
巧姑轻声提醒,一脸关切。“韶大夫走之前,不是留给老夫人一个方子吗?老夫人按时服药的那个月,精神好很多。”
听到巧姑提及韶灵的名字,老夫人怔了怔,皱着眉头喝了几口茶,才淡淡地说。“阿巧,你陪我一道来了侯府,最懂我的心思。其实风家跟宫家有婚约,只不过是两家口头承诺,一旦他们成亲,若是要给阿息找一两个侧室,也不算对不起他们宫家。”
“老夫人,您不是不喜欢韶大夫吗?”巧姑一边给老夫人捶腿,一边狐疑地问。
老夫人无奈地笑,笑意及其苦涩。“一开始,的确不喜欢,但后来……阿息对她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是她愿意当阿息的小妾,我或许当真会考虑。只是……她这样的女子,一旦当了侧室,哪怕不仗势欺人,哪怕不恃宠而骄,她如此不一般的才干和聪慧,我怕琉璃压不住她。到时候,侯府尽是明争暗斗,我还不是过不了安生日子?”
巧姑也叹了口气,愁眉不展:“这事情,实在两难,让老夫人费心了。”
“身为阿息的母亲,我也想让他娶一个最爱的女人,侯府多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老夫人垂着眼,不知是否该说阿息变了心。“琉璃来的那天,我以为盼到这天了,想着给一些时间,两个人日久生情,往后恩恩爱爱。怎么日子一久,反而很难从阿息的眼睛里看到对琉璃的感情了?”
巧姑的脸色很淡。“琉璃小姐去见侯爷了,一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老夫人寥寥一笑。“我千方百计想着不给阿息添堵,她还是要说,也罢,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宫夫人一走,老夫人要想引导纠正宫小姐,也就简单多了。”巧姑附和。
“她虽是宫家的小姐,但年幼没了父母,如何主持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如何维持当家主母的威严和信誉,都是她要学的。”老夫人沉声道,脸上诸多情绪,化不开来。
“小姐来了。”巧姑听到门外的脚步,她出去瞅了一眼,朝着老夫人说。
“让她进来。”老夫人点头,坐正了身子。
季茵茵垂着眉眼,一身素雅,连走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柳眉紧蹙,脸色苍白,朝着老夫人深深欠了个身。
“琉璃,坐吧。”老夫人的声音很轻,落在空气之中,却很沉重。
季茵茵紧紧抿着唇,眉头一片浓烈愁绪,仿佛无颜面对老夫人。
老夫人沉声道:“你的心里一定不好过,但整件事,你也有不可妥协的责任,你若是早些跟我说,此事不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你若机警灵活,也不会险些被梅少功毁掉清誉。”
“老夫人,我跟梅少功没有半点关系!我喜欢的人只有侯爷!”季茵茵面色苍白如纸,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她方才跟风兰息说的没这么清楚明白,当然将跟梅少功单独相处的片断暗藏在心,怎么老夫人却知晓!
老夫人直直望入季茵茵的眼底,探究着她一闪而过的慌乱,脸上并无任何动容。“我看得出来,你中意阿息,当然不会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梅少功那种人,不过是有些臭钱,入不了你的眼。”
季茵茵不敢再看老夫人,生怕自己的神情瞒不过精明的老夫人,双手紧紧握着,阵脚大乱。难道老夫人想用此事当成抓住她的把柄,从中作梗?!想到此处,她的眼底尽是怨毒狠戾。
老夫人的嗓音之中,没有半点起伏,听不出原本的喜怒。“这件事我压下来了,在我侯府,规矩严明,你是风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既然做错了事,也不能不认罚。”
“老夫人?!”季茵茵的面色更白了,仓促起身,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老夫人面无表情,更显威严不容侵犯和质疑,她说的话,也是侯府的一道命令。“你一旦嫁给了阿息,就成了风家的脸面,阿息的脸面,你即便跟梅少功没有办点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难道还不觉得自己错了?梅少功要是将阜城传的沸沸扬扬,你还想不想嫁进风家?还想不想好好做人?你还让不让阿息做人,他要怎么面对全城百姓?阿息活了二十四年,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污点,你忍心看他被人在背后戳背脊骨吗?!”
字字句句,尽是往季茵茵的心里灌入冰冷刺骨的寒风,她本以为含蓄地在风兰息面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