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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然点个头。
“菜吃得差不多了,只剩鱼汤,我蒸块咸鱼你带过去吧?”从灶台上拿了两块鱼放到蒸笼上,转脸见灶台上的油纸包,笑笑,“又是政亦拿过来的?”
李政然耸耸眉,“你没问弟妹到底在生什么气?”
摇头,“她不说,不过我估计可能是嫌政亦不关心他,慢慢来吧,等她看出政亦的诚心,兴许就会回去了。”
“慢慢来?”李政然从背后搂住妻子,“他们慢慢来,我们怎么办?”他每天只能中午回来吃个饭,其他时间跟光棍没啥区别。
“又没人拖着你的腿,你不是整天都回来吗?”莫语摸小狗似的抬手摸摸丈夫放在自己肩上的脸。
“我可是明媒正娶来的妻子,没当你佣人。”脸埋进妻子的颈窝,痒得莫语差点笑出声来。
“佣人?您真抬举我。”佣人至少不用与主人家燕好,她可还要负责他这方面的需求呢,做人老婆容易嘛!“别乱动。”抓住他快深入她衣襟里的手。
别乱动?哪可能啊,忍了都快一年了,好不容易盼到老婆身子好了,家里却又变成了客栈。
“乔乔……”在丈夫陷入野马的状态前,莫语及时拉缰让他清醒,因为女儿正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看着爹娘。
夫妻俩被雷击到般瞬间弹开——
“二婶睡了没?”莫语清一下嗓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女儿。
“睡了。”小丫头过来拉一下娘亲的袖子,示意她蹲下。
莫语低下头,想听女儿要说什么。
小乔乔趴在母亲的耳朵上小声问:“娘,爹在欺负你吗?”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莫语急忙摆手,“没有。”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乔乔歪着头怀疑的望着母亲——审视人的样子还真像她爹。
莫语轻轻踢一脚身后的丈夫,都怪他。
“来,乔乔,爹爹告诉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李政然弯身抱起女儿出门。
莫语忍不住叮嘱一声,“别乱解释。”
丈夫和女儿一离开,莫语忙捂住热烫的双颊,感觉好丢脸。
不过想想也是好事,他与丈夫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已经慢慢从相敬如宾进展到了亲密无间,她慢慢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李政然,他有稳重的一面,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一半正直,另一半也很无赖……唉,他们两口子什么时候能过回正常生活?
答案是好久——
因为直到产下儿子,赵絮嫣都没理丈夫一眼,还真是说到做到。
这不但害了老大两口子,更苦了李政亦,莫名其妙遭遇了妻子这么久的冷遇,他就是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对方却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漏出来,让他不知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他都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功名、事业,如同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一样,只把妻子当妻子,就像穿衣吃饭一样,到了点该成亲了,他就听从父母之命成亲,恰好妻子的家世、相貌他都挺满意,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从没想过跟她讲什么心里话,因为他始终觉得——一个长期在闺阁里的女人不可能有什么见识,何况妻子也并不是什么才女,连谈诗作赋的本事都没有,所以回到家他只是在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比如繁衍下一代,比如给她家用让她管理家里的一切用度,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而且妻子对于这种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异议,即便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慢慢变得有些长舌,但因为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也不会过多的过问,就算偶尔有过分的地方,只要沉下脸,妻子也会一如既往地听他的话。
所以,他不明白妻子到底是怎么了,想得胡渣满下巴、衣衫破落都没想出来。
与妻子的紧张关系,导致他抱到儿子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妻子生产完后,连看都不愿意看到他。他就那么一脸邋遢,一身落魄地杵在产房外。
“大嫂,她怎么样了?”好不容易等到莫语出来,急忙问出声。
“很好,就是折腾了一夜太累了,刚睡着。”莫语伸手合上内室的门。
“哦,那就好。”李政亦讷讷地松一口气。
莫语打量了一眼他的样子,心里暗叹,屋里没女人还真是不行,瞧这副模样,胡子邋遢,衣袍脏乱,鞋子上还粘着打谷场上的草屑,与先前的文质彬彬差距不是一般的大,遂转身进里屋拿了丈夫一身干净衣袍来,递给自己丈夫,示意他带政亦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梁家和周家过来道喜,他这个样子可不宜见客。
李政亦将儿子递给母亲吴氏后,随大哥去换衣袍。
屋里只剩下一众的女人。
“他大嫂——”吴氏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里屋的人,“你过来坐。”招手示意儿媳过去她身边。
“她怎么说?”这个“她”当然是指赵絮嫣,她之前可说过孩子生完就要走的。
“什么也没说,就让我把孩子抱给你们看。”
“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她也问过政亦,政亦就是不说话,问多了他干脆就转身走人,所以弄得她这当婆婆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语深深看一眼婆婆,暗道算了,反正说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两个月来,她大致弄明白了赵絮嫣的心思,问题并不是出在婆婆身上,婆婆的态度只是引燃这件事,真正的矛盾还是在他们小两口身上,也许是政亦太忽视妻子了吧,让赵絮嫣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毫无用处。
“她如今在月子里,需要调养,还是别问了。”莫语如此劝慰婆婆。
“也好,也好,等出了月子再问也不迟,不过他大嫂,你千万要看好她啊,不能真让她走了,不然政亦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娘,你们先带孩子去喂点水吧?”
“好好,欣乐啊,你跟我去。”吴氏急忙唤女儿一起回屋。
屋里只剩莫语和钱诗诗,两人对视一眼,良久无语。
“二嫂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钱诗诗。
“是他们两口子的问题。”莫语。
钱诗诗看一眼内室的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日子总得过下去,二哥是读书人,性格又过于内敛,不似大哥那般开朗,也不像政昔这么没心没肺,难免会让人觉得沉闷吧?”
莫语没想到她会把三兄弟的区别说得如此贴切,确实,政然沉毅开通,政亦内向儒雅,政昔开朗无心机,三兄弟一人一个样。
“其实……我到很羡慕你们,不像我,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做主。”政昔那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一天一个想法,若不是她来控制,他们的小家恐怕早就钱尽粮绝了。
“但小叔很会疼人。”而且完全无条件地听从老婆的吩咐。
“就因为这样才会过下去。”若丈夫不会疼人,她哪里还有心力去生活。
如此说来,到是莫语最幸福了,丈夫疼人且有担当——但前提是他要在家,她与赵絮嫣、钱诗诗的问题不同,她的对手不是丈夫,是眼下的局势。
唉,谁家又能十全十美呢?
☆、五十三梅树尚未开花
如果说两个月不算极限;那么三个月真得就让人无可忍耐了,李政然夫妇作为一对没争没吵、和谐的小夫妻,实在不能再为了别人的家事而继续分居下去,于是矛头一致指向李政亦;作为丈夫;他必须去主动承担妻子的一切责罚。
对李政亦来说;忍耐同样已经到了极限;妻子再不回来;他不是饿死就是脏死;再不就是想死——想念孩子跟妻子。
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他冲进了妻子所在的房间;是死是活;一次给他来个痛快的。
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能听到的就是从冗长的沉默到凄厉的打骂,再到哇哇的大哭,接着便是在嘤嘤的啜泣声里从七年前开始依序数落下来,直至指责完李政亦这些年的种种罪行,整整一个下午,赵絮嫣将自己的委屈全数抖了出来,不过总结起来其实也只有一条——丈夫根本就没关心、喜欢过她,根本就不当她是妻子看。至于婆媳、妯娌、姑嫂,甚至邻里,那些都只是陪衬,主要问题还是在丈夫身上,一切的不公待遇都是因为他这丈夫不疼,才会导致别人也不把她当葱看。
原来矛盾都只是一个原因——你不重视她,甚至漠视她,这让她再难为你吃下一个叫“委屈”的东西。
李政亦默认了妻子的一切指责——表现的非常好,如果没有画蛇添足地指出妻子的毛病的话,应该会有个完美的结局。
在妻子大爆发之后,他沉着、认真的指出了他对她冷漠的原因——她太爱争、太爱比、太爱唠叨,以致他无话跟她说。
沉默……
门外的听众以为局面又僵住了,正想进去劝时,忽听里面好像有打架声音——没冲进去是因为门被闩住了……
吴氏急的要命,因为知道儿子肯定是吃亏的那个,可又不敢出声劝,生怕火上浇油。
大概半刻后,里屋的打斗声停止,接着又是大声的争吵。
“你读书读傻了吗?不知道什么叫躲啊?”这是女的说的。
“疼不疼?”还是女的,不过声调明显降低不少。
“这好像是大哥的刀,都是你,也不夺下来,现在弄坏了吧?一会儿你去跟大哥道歉。”仍然是女的,声调更加降低。
后面便是嘟嘟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解决了?不会吧?持续了三个月的鸡飞狗跳,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早知如此,政亦干吗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冲进去?
这个疑问最后还是李政亦无意中代答了,他之所以不冲进去是因为前两个月妻子在孕中,怕伤到她和孩子,后一个月,妻子坐月子,又怕气到她,害她落下毛病。
要不说夫妻吵嘴不要管,他们床头打架床尾和了,白忙活了劝架的人,而且弄不好最后还会落一身骚。就像李政然两口子,招谁惹谁了?为了他们平白分居了三个月,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婆婆也真是的,政亦是她亲生儿子,瞧她不管不顾的,再怎么说也是个举人,弄得衣衫脏乱,形容枯槁的,多可怜。”这是赵絮嫣在事后与莫语聊天时说的。
莫语叹口气,放下手上的针线活,“愤怒”地看她一眼,“下次你们就是闹死,也不会有人理你们。”
“哎呀,我说婆婆呢,又不是说你,我这不都来感谢你跟大哥了嘛。”显摆一下手上吃到一半的冬枣。
感谢?你已经吃进肚子里一半了……
“上次摔了我们家东西,快点赔钱吧。”莫语“冷”笑一下。
“赔赔赔,等过年时我一起赔给你好吧?”笑得合不拢嘴。
见她满脸收不住的笑意,莫语哼笑道:“如今乐了吧?喜得贵子,还把相公给收拾规整了。”
“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呀,这辈子都是块不开窍的木头。”没两天就恢复原状了,不过她不在乎,因为知道丈夫喜欢自己,疼自己嘛。
“可那块木头你喜欢啊,是不是啊二嫂?”这话是一旁的钱诗诗□来的。
自从二房两口子和好后,赵絮嫣凤颜大悦,与所有人的账都一笔勾销,一切积怨从头开始计算。
妯娌仨正聊着,吴氏从外面一溜小跑着进来,见到三个儿媳就笑,“欣乐有了。”
“是吗?”三个儿媳一起答。
“这下我的心可算放下来了,四个孩子都完成了。”难得见吴氏像个普通老太太似的拍着大腿叫好,“他大嫂,咱们明天一块去看看她,第一次有,她害怕呢。”忽然想到家里还有半坛酸菜,“我去把酸菜洗洗,明天一块带给她。”匆匆来,匆匆去。
望着婆婆的背影,妯娌仨互看一眼——
“到底是亲生的,跟咱们就是不一样。”赵絮嫣狠狠咬下一口冬枣——她坐月子时,婆婆可没这么惦记她,“老三,也就你能跟小姑子一个待遇。”还不忘再多加一个嫉恨的对象。
钱诗诗哼笑,没说话。
作为长嫂的莫语心道,老二家这个碎嘴的毛病恐怕是改不掉了!
从颠簸之中开始的这一年,终还是在平静的合家团圆里打了个结尾。
细雪纷扬之中,新年又来了,说好的,冬天下雪时他带她去看梅树开花,李政然没食言。
年三十的早上,将孩子送给母亲看顾后,他回来说:走,去看梅花去,她才知道原来他真得找到了一株梅树,没骗她。
不过可惜,梅树尚未开花。
“又是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莫语拖着丈夫的手,行在朦朦细雪中。
李政然却好似没听到妻子的感叹,注意力被远处什么东西给吸引了去。
“看什么?”莫语踮起脚想达到丈夫的视野范围,可惜矮了一节。
李政然按下妻子的肩膀,没让她往上跳,“没什么,回去吧。”
“……好。”她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过看上去不大想告诉她。
小两口踏雪寻梅无果,只能回家。
一到家,莫语就急忙围上围裙开始忙起了年夜饭,切切剁剁,蒸蒸煮煮,女人们围着灶台,男人们清扫尘灰,孩子们围着大人来回转圈,看上去在帮忙,其实在帮倒忙。
天渐晚,雪也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