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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的宣传,知道的人不是更少吗?师兄说,你打算用这部片子宣传佛教吗?我低头,不能回答。他又说,如果你只是作为自己拍摄的作业,想练习技巧,你可以拍,但是,如果你要作为他用,我觉得可能不妥。
这次谈话,我备受打击。师兄的意思是我尚在迷中,怎能以迷唤迷,更加贻误他人?
八月夜,空荡荡的学生公寓,倾盆的雨。师兄骑了自行车,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从剧组回来找我。他抹去脸上的雨水,递给我剧本说,我写了些意见,你参考着看。这个我可能演不了,但是我推荐一个人,他比我更合适。师兄又匆匆离去。看着他在雨中奔劳的背影,我无言以对。
拍摄开始了。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艰深得多。摄影师总是在问我,机器架在哪儿?这儿你分几个镜头?你打算怎么剪?能接得上吗?说老实话,我听见他连珠炮般的问题,屡次要昏倒在地——刚开始学电影,我哪儿懂得技巧啊?!这时,师兄总能抽了空,带了他的朋友来帮忙,有时候换场景,有时候搬东西。他常常沉默地看着我们,在我完工之前悄然离去,让我不及言谢,便影踪杳杳。
我的片子终于拍砸了。看着一大堆素材,我无从下手。录音师开玩笑,讲他们私下里说我是个化神奇为腐朽的“大师”,写的拍的不仅旁人不懂,自己也晕菜。我听后,汗颜不已。这时候,想起明亮师兄的初衷和沉默,我惭愧万分。
此剧之后,我开始努力,再不敢不懂装懂,似是而非。于佛,更加不敢言诠。
我默默地写诗,聆听深夜里花儿悄然坠落的声音。我去看所有师兄出演的剧目,拍烂了巴掌,羞红了脸。所有你们在爱的时候干过的傻事,我一样都没落下。我看到曹禺剧目《北京人》里的愫芳说,我爱他,便爱他曾经珍爱过的一切。呜呼,我亦不能幸免。我从画报上剪下他的照片,夹入本中;又怕遗失,放在相框的背后;怕别人发现,又屡次转移。最终不知去向。后来,每每我翻开画报,看见那一页上徒留了文字,便会感慨自己如果不执著,那照片还在,如今,却杳不可得!
大学三年级,兄来找我,说有人愿意拍摄地藏王菩萨金乔觉的事迹。师兄推荐了我。我再三推辞,他说,既不妄自尊大亦不妄自菲薄,去做,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受此激励,我发奋读经,七天之内写完《地藏》。交稿之日,我因劳累过度,罹患神经性耳聋。譬如睡眠时,耳边终夜轰鸣不已,仿佛那鲁智深拳打了镇关西,有铃儿钹儿响作一处。又过七天,病痊愈,却留下轻微耳鸣,至今不绝。书写地藏,何等殊胜,我业力所感,竟得此痼疾。于兄,我从未提及。但愿他不知,因怕成惊扰。
我的母亲知道我的心思。一年暑假,我又在北京打工不归,她来看我,与师兄相遇。兄曾经那样恳切地对母亲说,兰若特别好。母亲幽幽转诉于我,我因此恸哭不已。毕业时,我将离校,师兄携净空法师的二十盘讲课磁带赶了来送我,说好好听经,一起进步,咱们结这个缘吧。他什么都知道啊!我这样想着,已经足够惊心!虽情有不甘,也愿深深信受。并无奈叹之: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吧。
遥望来时路(4)
如是心态,我耽搁了三年。我有良友,名经纶。我们两家世交,又因为我们二人同时考学,知道彼此艰辛,所以一直以来甚为投契。经纶考学时,爱上我们的同学沉美。沉美心气很高,然而命运多舛。她的才情大家都公认,却存在致命弱点——考场恐惧症,上场之后从不能正常发挥。经纶较之而言,非常顺利。沉美鄙薄着他人的顺利,在自己的沉疴中随波逐流。经纶因为爱怜她而不舍追求。终于在他们家的努力下,让沉美辗转升学,后来又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其中甘苦,我深深知晓。然而尽管如此,两个人恋爱七年,还是终生龃龉。
我还记得,他们分别来找我诉苦。经纶的苦,是因为爱而纵容,却广种薄收;沉美的苦,是因为感恩而爱,却不甘心。我眼见着他们心里分明是苦,却无能为力。我身边的朋友很多都非常信任我,有时候将心事和盘托出,我也愿意为他们分忧解愁,甚至愿意指出一条康庄大道,大家同往。但是自己尚在沉沦,又有何力量做那摆渡的艄公呢?!
那一年春节,我去经纶家拜年。他的心情刚刚从分手的痛苦中平复下来,他告诉我说,为了爱,他愿意放手,给爱情一条生路。彼时,经纶伤了脚,正在家中养病。我要走了,他坚持送我下楼,就在那个瞬间,我们身后有烟花绽放,那绚美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问,你呢,兰若,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夫带回来?我笑着摇头。他鼓励我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年过了,我们会挣到更多的元宝,会有大房子住,会碰到好的爱人。放心吧。
然而,他不知道,我是并不会因此而放心的啊。
这个年是过了。但过得让我如此触目惊魂。
正月十五后的第二天,经纶回到北京,在一个人的夜里,意外死于煤气中毒。
我鼓起所有勇气,经历了大恐惧和不眠的昼夜,代表我们全家,去送别我的好友。
在那个诀别的场合,我看见了沉美。她瘫坐在未亡人的位置上,左手父亲,右手妹妹,口不能言,泪不能滴。很多经纶的朋友无法原谅沉美,走过去的时候只给经纶鞠躬,无人安慰她。我看着那个经纶口中“像雕像一样美丽的姑娘”,有泪飞倾。我把25朵百合放在经纶的胸前,转而蹲下,抚看沉美。沉美认出我来,扑到我的怀中大哭不止。
就在那一刻,我的贪著挚爱之心,倏然猛醒。我爱明亮,是否类似经纶之不舍沉美?并无两样啊。看别人苦,知道;自己苦,却不觉吗?
我曾经幻想把时光雕刻成树,把箴言怀揣在心,把希望寄托于与他人的心心相印,来成就自己的勇猛之心。这是多么大的颠倒啊。经纶的死,如此猝不及防,催我在昏沉之中幡然醒转。我如此顾惜,却亲眼目睹了失去,若还执迷不悟,那就太辜负了所有的彷徨岁月。
今天我看过往,苦恼和彷徨都是诸佛菩萨送给我的珍宝,它们让我经过它,有所阅历,思之虑之,终有所得。金刚,是需要自己来成就的啊。 四、愿上孤峰顶我们举家回到故乡太原之后,如瑞师父已经落发出家。我从姨妈的口中,听闻如瑞师父在当年决定落发出家时,通愿法师曾许愿:如瑞妙音,果真愿力能行,我为尔等再住世十年。
那个时候,如师父刚刚从师大外语系毕业两年,在太原一所中学做老师,她是家中独女,感情事业一帆风顺。她的父母虽然也是三宝弟子,但终究对女儿发心落发感到意外。在家里人百思不解、并封存其储蓄之时,她变卖了自行车,准备以微薄之资携上路车票,如约而行。
师父的父母终受感化,后来相继出家,成为佳话。
妙音师父出家前是个医生,发心出家后,她的两个妹妹亦先后落发。年龄最小的弟弟也受到感染,亲近佛法,曾经三天背得《楞严咒》,后因家中老父百般不舍,才远赴德国行医。妙师父送别胞弟时,一句“若遇大劫,有谁助念阿弥陀佛”,二人俱洒泪,含憾而别。
如师父和妙师父是我听到的不因挫折而入佛门的大德之一,让我不再以为,大凡为僧,必有
隐情,终是消极避世的无奈之举。譬如如师父,自如潇洒,大袖飘飘,辩才无碍,风趣智慧。她和妙音自1981年起,随侍通老,由五台南山寺,开始发心修律。年底随通老南下,往四川弘戒,协助通愿法师与峨嵋尼师隆莲圆满完成二部僧戒。这是“文革”浩劫之后,中国第一次传二部僧戒,比丘尼严净毗尼的历史由此翻开新的一页。
此后,辽宁开元普觉寺、山西大同华严寺、五台圭峰寺、陕西终南山大元寺、乾县吉祥精舍,师尊往哪里传戒,如瑞、妙音便往哪里行脚。其间迁徙颠沛,个中滋味遍尝而不退转。
1991年,春节刚过,通老在太原病倒。她因感冒染疾,却现只病不苦之象。大嫂明月是护士出身,天天给通老换药打针,她视通老如慈母,见状不免心酸流泪。师父却说,还记得我当年所言吗?我为律法,有你们弘继,发愿住世十年,如今十年已过,岂可耽搁?知师将西往,明月不禁恸哭。3月6日,通老安详示寂。
通愿法师示寂之后,如法荼毗,获舍利7 000余颗。遵师遗嘱,骨灰分作三份:一份洒在五台山大白塔周围,以法师慈悲愿力,护持佛法;一份洒在四方朝台路上,令僧俗人等悉踏而上,以消弭法师尘世罪业;一份送苏州灵岩山寺供养。我听闻事迹,心旌神摇。深信因缘际会成,深信有妙不可言。
就在这一年,姨妈发心出家!在我的印象当中,姨妈是个特别慈悲、特别有担当的大护法。
她在中医院上班,帮助了许多在病痛之中辗转的人,并一心护法,不言甘苦。当时,她已年近六十,即将退休安享晚年,却因通老之去,敲醒心灵。她后来告诉我,既终有一死,为何不悟?姨妈出家,震动了我们全家人。我上五台,她和妹妹慈师父挂褡集福寺,披剃如法,诸事亲历亲为,一切从头做起。姨妈落发后,法号“法莲”。我看法师父辛苦受持,常常泪不能禁,哑口无言。这其中苦心深情,大悲宏愿,非言语文字可以表达。
遥望来时路(5)
后来,山西佛协欲重建太原唯一的尼众道场宝林寺,法莲师请命住庙,发悲愿,穷其余生,光复道场。我于是得以常去看望,才发现宝林寺在“文革”当中佛像俱毁,徒留殿堂。而那殿堂在法莲师住庙之时,还是大东关街道办事处的所在,墙已斑驳,漆已掉落,市井之人往来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法莲师不以为意,宽厚忍耐,原先对她有敌意的一些人也开始渐渐与之亲近交谈。师父以自己单薄之躯,孤身一人,劈柴担水,做饭洗衣,上课礼忏,读经回向,笃实行之,问心无愧。过往好奇的人见师父一人住小屋,数年如一日,日日精进,很多人感叹生信,来问佛法。法莲师又予人方便,广结善缘。三年之后,宝林寺收回。如今,大殿已修葺过半,琉璃佛像已端坐莲花,经由太原往谒五台的比丘尼们终于有了如法歇脚的去处。而法师父依然清净故我,笑声爽朗,步履矫健,一如当年。
记得当年,我考学惨败,就是经法莲师引见,来到普寿。她是我的大善知识,是我头一个要顶礼的师父。她的指点,让我在自己小我的苦痛中看到了大的担当。
那时候的普寿寺还未完全建好,围墙、大殿都未落成。师父们和工人们一起动手,往来劳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师父。我看见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尼众,在她的带领下深入经藏,安居自恣。大家自己种菜,自己施肥,一砖一瓦,凭自己双手垒建。师父在课堂上殷勤譬喻,常常拿世间诸法来观照经论,每个听闻她讲课的尼众都欢喜信受,如饮醍醐。在殿堂之外,师父却又和讲课时的妙趣横生判若两人,她沉默自尊,进退有序。出家以来,过午不食,卧不倒单,那恪守戒律的威仪风范,仿佛噤声雷霆,让人心底产生极大的震动。
如瑞和妙音因通师遗愿,发心修建和合道场,以供十方尼众,使她们有场可聚,有戒可修。这便是普寿寺的由来。两位师父以通老的教诲为宗,奉行“三不主义”。第一,不收徒弟。以为要维护一个道场,弘法利生,必须海众和合,而收徒易起纷争。第二,不可为自己写传。原因是古人有传,是有修有证,为令后学见贤思齐,促使奋发图强。而法师自谓空消信施,尚不知晓如何酬信施于万一,所谓三心未了,滴水难消,每每思及,惶恐惭愧,故不敢戏论。第三,自己不著书立说。认为古往今来,祖师法语、佛经注释汗牛充栋,只要精心研读,依教奉行,已足够运用,不需要自己的枝末见解,画蛇添足。
20多年来,如瑞妙音担荷律宗家业,无一不是按照戒律而行。普寿寺坐落于五台山台怀镇北,不攀缘,不张扬,朴素无华,只为求真。如师父慈悲,授课时讲到释迦牟尼佛圆寂之前,阿难代众问之,佛涅槃之后,我等以何为师?佛说道,以戒为师。并谆谆告诫:“我以不放逸故,自致正觉。无量众善,亦由不放逸得!”(见《长阿含经?卷第四》)
在师父面前,我是个见威仪起信受的无知孩童,常远隔了山水岁月,看师父动静自如,看悲心尼众向她稽首顶礼,跪倒泥泞,不见污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