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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驰上一座山顶,四下眺望,仍是空山寂寂,了无人踪,只有一群野鹤在谷底盘旋。可惜鸟雀无知,即使看到了什么,问它也得不到回答,无法为他指路。
这时山风吹拂,送来一股清香,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一根松树的细枝折断在梢头。
他蓦地想起什么,急趋近前,由松树起始四下察看,发现每隔五六步,便有草木弯折的痕迹,恰是习武之人一跃的距离。“她们一定是朝这个方向去了!”他心中狂喜,一提马缰,飞奔而去。
一口气驰出数里,遥见两山之间,一座八角亭,茅草为顶,一条红影在顶上四面奔驰,不断挥剑逼住企图蹿上来的敌人。但敌人为数众多,敌住东边,西边又起,敌住南边,北边又上,她只能疲于奔命。情况危急到极点。
于蹄声杂踏中,关千剑仍可以听到王全轻佻的言语:“云师妹,好久不见!故人重逢,也不招呼一声,也不问个好,怎么转身就跑呢?一别经年,难道师妹已忘了我们兄弟二人对你的好了?”
第十二章 美人泪
王康见同伴一次次跃上又落下,好几个身上已经挂彩,焦躁起来道:“王全,跟她假客气什么!动手吧。我看从劫灭城一路跟踪咱们的就是她,这小妮子这么多天来阴魂不散,我们说的话十有**被她听去了,《六如秘籍》……”
“别大呼小叫!被你这一嚷,全天下都知道了。”王全拿出兄长的架势教训他。
王康不服气:“有什么说不得的?这荒山野岭,又没外人。我看秘籍一定在她手上,要不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她怎么会在那狗杂种家里现身?现在的情况,她就像圈在我们圈里的小羊糕,还怕她飞上天?什么都敞开来说吧。嘿嘿,王全,你不是经常夸她长得漂亮吗?”说到最后一句,向王全挤眉弄眼,露出一脸坏笑。手下的人看了他这猥锁的表情,彼此心照不宣,偷偷地乐,身上凭空增长几分勇力,攻得更起劲。
王全眉毛一耸,和王康笑得一样卑鄙,却假模三道地装相,提高声音:“你这是什么话?云鹤剑派与我们岳家剑门世世代代都是好朋友,这次云师叔又与我们师父订了盟约,共谋大事,这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云师妹打小与我们认识,虽然分隔两地,极少见面,但在我王全眼里,从来当她比亲妹子还亲呢。不过姓李的与我们有血海深仇,他的孽种自然不能活留在世上。因此,我们只好恳请云师妹,把这小孩交给我们兄弟处理,其它的事,我们一概不敢追究。”他这一番话,明里是教训王康,实际是劝降。
云霓折腾了半天,早已汗流颊背,浑身乏力,致使本来就不甚高明的武功大打折扣,有两个身手稍好的看出便宜,冒死抢到亭子上,站稳脚跟,正面交上了手。
云霓情急拼命,出手都是必杀绝技,一个照面之间,一人惨叫着翻身落地,另一个见孤掌难鸣,扭头就跑,不想转身时右脚在左脚上一绊,一个跟头翻下去,着地时头在下,脚在上,养不大了。
云霓暗叫侥幸:若是后面这人不贪生怕死,拖着她过上一两招,再有人从后杀来,前后夹攻,她就难以为继了。
众人见上去的两人一死一伤,都有点傻眼。
“王康王全,”云霓大口喘气道:“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孩,算是人吗?下次见到岳师伯,我一定扯着他的胡子,好好问问清楚,他平时是不是这样教徒弟的,难道岳家的剑法就是专门对付妇孺的吗?你们真给岳师伯丢人!人家岳东师兄可不像你们这样。”
王康道:“岳师兄不这样,是因为他野心重,既想得到美人的身,还想得到美人的心。我和王全可没这么傻,我们……那个……”他说到这里也觉得太露骨,话锋一转道:“你要向我们师父告状,这就叫拿着鸡毛掸子当令箭。你几时看见我们指挥这么多人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次出来,一方面是为报私仇,另一方面却是受了师父他老人家的秘令,你知道临行时师父怎么交待我们的吗?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所以就算你是观世音菩萨下凡,要阻碍我们的大事,也休想我们会怜香惜玉。”
云霓把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压回地上,一边警戒,一边匆匆忙忙道:“好啊,这么说是你们的师父要杀我了?你们有师父我就没师父吗?今天要是我不能平安回去,我师父听说,一定把你们岳家剑门的徒子徒孙杀个精光,再找你们师父拼命。不要以为岳嵩有两下子,但还不敢妄称天下第一,别人怕他,我师父才不怕他!”
王全笑道:“云师妹别听这呆子胡说,你还不知道王康这张嘴?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就是面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崩崩硬,其实心肠最软。只要你把怀里的孽种交给我们,其它的我们一概睁只眼闭只眼,师父要问起,我只说没见过你,绝不把秘籍的事和你扯在一起。”
云霓叱道:“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秘籍,本来就与我无关。王康是什么嘴什么心我不知道,你我却再清楚不过,你是人面兽心!”
王全不无遗憾道:“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致使你对我产生这样的偏见。”
王康不甘寂寞,叫道:“给脸不要脸,看来今天非亲自出手不可了。都给我听着,你们两个,从东边上,你们两个,从西边,你们,你们,负责南面和北面。听我口令行事!”八个大汉齐声应“是!”山谷振响,声势惊人。
王康看云霓刹那间脸色苍白,心中得意非凡,喝一声:“上!”八条人影分从四方同时跃起。
云霓严阵以待,对方身形才动,她已赶到东边,一剑扫去,那两个便如同将头颈来撞剑锋,一个首当其冲,哪里反应得过来?头盖骨掀开,就如熟透的西瓜。旁边一个稍缓得一缓,举剑格挡,不期云霓的力道比想象中凌厉,虽已伤了一人,仅凭余势,仍把他的剑重重荡开,磕在额头上,刹那间天旋地转,还没搞清楚状况,两只脚已经着地。
当云霓转向南方,那两人才露出脖子,她如法炮制,一剑挥去,这两个有前车之鉴,早作了准备,头一缩躲到茅檐之下,轻而易举保全住性命。云霓扑了个空,转而向西,这次却变个手法,一招“日月五星”,手腕一抖,连刺七剑,两人先入为主,以为她还是像对付南面的同伴一样,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扫来,岂料她竟颇有诡计,中途变招,而且招式非同一般,两人出其不意,勉力各挡住两剑,躲过一剑,另外两剑,只能平分了。
惨叫声中,北边两人刚好踏上屋檐,见此情景,交换个眼色,也惨叫一声,不战而逃。
云霓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流,在几个转身之间,挫退八名强敌,其中更有三人丧命,这时傲立在亭子上,居高临下,白刃淌血,星眼含威,众人里头,除了王康兄弟,心中无不隐隐生寒。
云霓经过这一轮急攻,身心俱疲,更兼怀中的婴儿不住啼哭,扰得她心神不宁。再看茅檐之下,人头耸动,一个个虎视眈眈,心中不免有些泄气,又一阵后悔:这孩子虽然可爱,又不是你自己生的……想到生孩子,不免脸更红了。胡思乱想一会,回过神来时,忽然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
“不好!”
她心头突突鼓响,猛一回头,王康正在身后,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脑勺,神情中尽是邪恶。
云霓本能地退后一步。
“这么久不见面,师妹进步不小。不像我,总是老样子。没办法,我生得笨,练功又从来不肯吃苦。我本来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一见到师妹就手痒,又忍不住要与你切磋两手,师妹千万念在云岳两家交好的份上,手下留情啊。”
“什么不好学,学王全的油腔滑调。你若老老实实闭着嘴吧,倒还像个人!”
“师妹骂得好,骂得妙。等一下师妹若是一个失手败在我手底下,还有得你骂哩。就怕你那时候张一张嘴都没力气,好不容易张开嘴,也只叫得一声哥哥,哪里还舍得骂人?”
下面的人大笑不止,有的起哄道:“说了半天,快动手吧,我们等着听人叫哥哥呢。”
云霓气得说不出话,只觉杀机盈怀,挺剑直进。
王康绕场而走,脸上做出各种仓惶逃命的表情,却不拔剑,等到云霓追到近处,伸出右手,抓向她腰间。别人远远看去,只当他的目的是她怀中的婴儿,然而他脸上的表情,淫邪猥锁,落在云霓眼里,就像是要扯自己腰带。
云霓羞怒交迸,骂一声“你找死!”急抽身后退,长剑迎着对方手肘下划。王康没想到她经过数番苦战,趋避腾挪之间,仍然如此敏捷,立刻陷入两难:继续向前固然抓不到云霓腰带,还要赔上半条手臂,若是收回,手臂保住手腕却保不住。他吓得“哇哇”大叫,声音中带出哭腔。
云霓心中又觉得好笑,怒火消了大半,只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剜。
仿佛手上被浇下一盆开水,王康“啊哟”一声,一跳数尺,活像只赖蛤蟆。
他顾不上检查伤势,缩成一团,就地一滚,到了亭子下面。
众人一片哗然,嘴上指骂云霓歹毒,别人和她闹着玩,她却下手不容情,内心里都暗笑王康活该。
云霓以剑指王康,扬起下巴笑道:“我要真是个歹毒的人,下手不容情,他这只手就可以拿去喂狗了。这次小惩大戒,再敢对我无礼,打得你爹妈都不认得。”
王康哼哼唧唧道:“我本来就没有爹妈……”惹得一群手下,想笑又不敢出声,憋得十分辛苦。
王全红着脸喝道:“还嫌不够丢人,给我过来!”王康仰起脖子狠狠瞪云霓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云霓冲他眨眨眼睛,皱皱鼻子,惹得他又爱又恨。
这时有军师站出来提议:“这娘儿们真是个硬茬,杀伤我们这么多兄弟不说,连王康师兄也着了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我之见,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王康忙道:“我那是大意失荆州,要真打起来,她能是我的对手?快说,如何智取?”
军师摇头晃脑道:“王康师兄说得在理,不过自古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又说好男不跟女斗,我们就算打得过她,也没必要跟她硬碰硬。常言道:火借风势。此刻西北风正紧,且宜火攻。”
王康喜上眉稍,挥左手吆喝:“大家都去捡干柴。”
众人哄然叫好,一拥四散。王全大喝:“回来!都去了谁来看守她?捡个干柴四个人去就可以。你们四个,快去快回。”
转眼之间亭子四面围满枯枝干草。
王全见一切准备就绪,望着云霓笑吟吟道:“云师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交出你怀中的孽种,大家以后还是好朋友,不然的话,这火一着起来,神仙也救不了你,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同时晃亮火折,点着火把。
云霓一想到烈火煎熬,浑身肉颤,眼泪夺眶而出,但内心深处仍不相信王氏兄弟会下这种毒手,叫道:“你们敢!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全阴阳怪气道:“刚才师妹自己不也说了吗?你有师父,我们也有师父,到时候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究竟谁不放过谁,还真说不准呢。”
“这么说你们是丝毫不顾云、岳两家结盟之义了?”
“要是真不顾义气,你现在身上早就起火了。也正是为了顾全两家的义气,我才这样苦口婆心,跟你嗦个没完,你看我王全平时做事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吗?还是按刚才说好的,乖乖把孩子交给我们,其它的我们一概不闻不问。”
云霓似乎颇为心动,但又十分为难,泪流不止道:“明知道你们是要杀他报仇,我还把他拱手送到你们手上,跟我亲手杀他有什么分别?况且,我杀了你们这么多人,我知道就算按你们说的做,你们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王全道:“你一定不肯相信我们,我也实在不知如何说服你。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数到十,不管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举火,把这座亭子烧掉。一……二……”他的语气显示出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云霓绝望地低下头,心中思忖:“与其被为烧死,不如给自己一剑,来得痛快。等他点火时,我就自杀!只可惜就算我死了,于这孩子仍然没有一点用处。他才出生一个月,连生命是什么是滋味都不知道,就这样结束了。命运是如此变幻无常,不可捉摸,我们这些小小的人,又算什么呢?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我这一生并没有白活,至少我曾认识一个人……”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