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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胤眯起眼缓缓说道:“说你不是存心而为之,有谁相信?”
这是钟二第一次停顿身形。
风雪太大。
钟家小二爷抛了抛头发,轻声笑道:“你们信不信,与我有何干?陛下和国师大人信我就好。”
“刚刚那一箭,所有人都看见了。”钟二笑了笑:“正中萧布衣后心,箭尖上抹了毒,十字。弩入肉撑开,剧毒攻心,他还想怎么活下去?”
段无胤沉默了。
钟二笑着说道:“至于唐门怎么逃脱的,与我无关,那位女阎王奉命杀入唐门,最后是她放唐门离开的。”
段无胤忍不住道:“刚刚若是你接着指挥,易潇极大概率被围剿而死。”
钟二面无表情说道:“我死了两个傀儡,最后射出那一箭,已经暴露了真身。如果我接着指挥,再被那个小金刚体魄的怪物寻到机会,那一箭你替不替我抗?”
黑袍小侯爷唯有沉默以对。
钟二突然绽放笑颜,拍了拍段无胤肩膀。
“做人贪生怕死,总是很正常的。”
钟家小二爷眯起眼,打量着身边的段无胤,轻声说道:“我自幼丧失双亲,从小就不在钟家养活,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我听说了,你是钟家从外面带来的年轻吞噬相传人,未来的大修行者。”钟二懒洋洋说道:“钟玉圣很看好你。”
段无胤突然怔了怔。
钟二缓缓驱马,继续前行。
段无胤默默跟上。
始终领先半个身位的钟二突然开口:“我还听说。。。。。。钟玉圣要把我妹许配给你?”
黑袍小侯爷微怔。
钟二笑眯眯开口说道:“她现在身在齐梁,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回钟家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段无胤愕然望向钟家小二爷。
那位只是懒洋洋说道:“怎么?想告状?”
“段无胤,随你去告,怎么告都可以,说我放走唐门,放走易潇萧布衣,告钟玉圣,告曹之轩,告玄上宇,都随你。”
“唐门的事情。。。。。。还真是你做的?”段无胤寒声说道:“你这是。。。。。。叛魏。”
“凡事讲究证据呐。”钟家小二爷缓缓掉转马身,笑着说道:“我做的这些,有好几千双眼睛看着在,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我可要告你诽谤啊。”
段无胤眯起眼,面色阴沉。
钟二笑意不减:“想出手?自然也随你,我这具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傀儡,但若是你出了手,我就要制你的罪,再把你流放到西域,我倒想看看棋宫那头朱雀会怎么吃掉你这个臭名昭著的吞噬相人类修行者?”
黑袍小侯爷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钟二端坐马背,端的是潇洒自在。
“那个男人眼中什么都没有,亲情,血缘,都是假的。他眼中只有力量,为了力量,不惜连老佛爷都杀了,何等丧心病狂?”
“钟玉圣现在是宗师,我知道我杀不了他。”钟二眯起眼,声音缓缓平静:“可他以为他不追究陈年旧事,我就可以一笔带过?”
他信手将森罗道黑袍掷去,掷在雪地里。
里面是南海紫色道袍。
段无胤面色变得相当精彩。
“你很好奇我的师门?”
钟家小二爷伸展身子,懒懒说道:“在下不才,师出南海终巍峰,如果真惹出了什么事情,大师兄会替我摆平,二师兄会帮我跑路,小师妹会为我出谋划策,师父会为我出头。”
“我他妈的就这么一个妹妹。”钟家小二爷笑得有些狰狞,凶相毕露,恶狠狠问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被钟玉圣给你糟蹋了?”
段无胤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娘死的早,钟家从小不接见我,我一直是孤家寡人。”钟二笑着说道:“但大师兄时常对我说,孤家寡人要有孤家寡人的活法。”
“我是孤家寡人,可我背后还有师门撑腰。”
“这就是我的活法,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四十七章 我记性很好的
北原。
大雪凛冽。
小殿下怔怔望着自己满手鲜血。
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的萧布衣,双眸紧闭,嘴唇颤抖,面无血色,他的背上,粗布麻衣被粗暴的弩箭撕开一条狭长的十字端口。
或许是因为那道伤口在大雪之中受冻的缘故,结了冻疮的伤疤,渗出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喂。。。。。。”
易潇声音沙哑。
这柄弩箭。
这柄弩箭。。。。。。是什么时候射出的?
小殿下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到了自己白蛟绳化重弩的那一刻。
重弩的那抹元力银光射出,天地失色,一切黯然。
而那个时候,背后似乎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声音。
难以察觉,就像是血肉被射穿,然后撕裂。
小殿下咽了一口口水,艰难拿手去堵住那道伤口,鲜血因为受到压迫,开始大量溢出。
不再是暗红色。
而是夹杂了黑色。
相当浓郁的黑色,如夜一般漆黑。
那抹黑色不仅仅夹杂在血液里,还蔓延到了脖颈,萧布衣发出了痛苦的轻微呻吟,青筋毕露,一缕缕黑色脉络浮现。
“这是。。。。。。箭毒?”
易潇声音颤抖,望着那道巨大十字伤口,越来越多的黑色血液,突破被大雪封锁的痂印。
“箭尖抹了毒。。。。。。”
小殿下有些慌了神,赶忙从兜里取了丹药,丹药匣子被他匆忙打开,散落一地灵丹妙药。
易潇将萧布衣翻身,颤抖着手,因为箭毒发作的原因,萧布衣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紧叩牙关。
小殿下只能将丹药一颗一颗往萧布衣口中硬塞。
萧布衣仰首,吞下丹药,痛苦闷哼一声。
易潇看到他的面色稍微好转,但仅仅是一秒,萧布衣攥住自己衣袖的力度就加大了三分。
即便是素来自制力极强的二殿下,也抑制不住发出了声嘶力竭的低吼。
萧布衣口鼻开始溢出大量的鲜血。
他颤抖着声音,极为艰难开口:“替,替我。。。。。。取弩。”
易潇怔怔看着萧布衣。
他嗓音沙哑无比,这一次的声音却极为坚定:“背部后心,入肉半尺,那支箭已经撑开了,所以要把整只弩箭都敲碎取出来。”
小殿下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忍住。”
白蛟绳随心意所动,化为一柄尖细狭长的镊子。
赤红色的火焰域意雏胚浮现而出,缓缓灼烧着镊子尖端。
萧布衣的意识被毒素冲击,脑海里几乎是一片乱麻,他眯起眼趴下身子,感受到背部的伤口,被一道滚烫撕开,嗤然皮开肉绽的声音,持续且沉重砸在背上。
那根尖细狭长的物事,极为锋利地切开骨肉,焚烧鲜血。
二殿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灌上了数千斤数万斤的沉铁,灵魂与**分离,在无边的痛苦之中沉沦。
这一切如同地狱。
时间和空间都开始错乱。
二殿下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多久,还需要煎熬多久。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
或者说这样的感觉,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
萧布衣闭上眼是一片漆黑,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
他感到了世界的极静。
犹如和死神面对面。
平静的对视,平等的相望。
。。。。。。
。。。。。。
敲碎那柄十字/弩箭,再取出,很显然是最不好的做法。
易潇没有按照萧布衣的做法。
因为那柄弩箭的材质实在算不得坚硬,相反,淬毒之后极为脆弱,白蛟绳所化的淬了火的镊子,一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将弩箭破坏。
这柄十字/弩箭的通体,都被射箭那人淬了剧毒。
易潇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即便是自己手头上的这些八品九品灵丹,灌到了萧布衣口中,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稍微延缓了症状。
而如果这柄十字/弩箭一不小心被破坏,遗下了残体在萧布衣背部,造成的影响,谁也预估不到。
易潇读过不少医书,也与苏大丹圣学过一些医术,但算不上精通。
他不敢犯险。
只能将萧布衣的整个背部,小心翼翼撕扯开来。
然后把整柄撑开的十字/弩箭轮廓扒开,接着一口气全部取出。
整个过程,容不得丝毫失误。
易潇的额角和后背都渗出了大量汗水,为了防止这些动作出差,他甚至动用了龙蛇相,来确保每一下下手的精准性。
背部朝天的萧布衣,似乎陷入了极沉极沉的睡眠之中。
每一下镊子刺入皮肤,破开伤口,掀动血肉,都只能换来这个男人轻微的声音。
一开始是那种剧痛的闷哼。
后来是无足轻重的梦呓声音。
小殿下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也是萧布衣最难熬的时候。
他喃喃说道:“你可千万别睡着啊。。。。。。这一睡,可能就醒不来了。。。。。。”
看似沉沉睡去的萧布衣,此刻微微皱眉,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取弩。
整个取弩的过程,算不上惊心动魄。
但易潇有惊无险取出了这柄入骨三分的十字/弩箭。
小殿下松了一口气,用火镊将萧布衣背后的伤口重新聚拢,以元力轻轻缝合。
易潇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
他斜倚在巨石上,端详着手头上的那柄十字/弩箭。
翻来覆去将最后冲阵的场面想了十几遍。
小殿下喃喃说道:“这一箭。。。。。。是那个人射的。”
是算计自己和萧布衣的那个人。
易潇以株莲相推演过去,却发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唐门被逼到雪雾森林,也与这个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整个森罗道的围剿计划,这个射箭之人,似乎都参与了幕后谋划。
他的行事风格太过显眼,太过张眼,明牌亮出,却暗藏妙招。
易潇被他扣住株莲相这一环,引入了森罗道腹地,几乎陷入了绝境。
只是有一点,易潇想不明白。
“他没有被我那一箭射死。。。。。。就这么甘心放我们离开?”
小殿下怔怔端详着十字/弩箭,疑惑道:“难道是故意的?”
易潇眯起眼。
悟莲瞳。
金灿之色泛起。
一行倾斜的字迹,在弩箭内部平铺而出。
只有拥有透视能力的株莲相,才能看清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箭毒无解,一日之内,你我龙脊南山脚见面。”
小殿下默默放下十字/弩箭。
他靠在巨石上,双眸里波澜起伏翻动着金光。
最后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萧布衣缓缓睁开了双眼,嗓子已经全部哑掉,艰难说道:“取出来了?”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
二殿下的身子几乎虚脱。
他背后的粗布麻衣,如同浸透了海水一般,沉重如铁。
他虚弱说道:“箭镞淬了毒。”
“我知道。”易潇笑了笑,瞥了一眼十字/弩箭,心想这哪里是箭镞淬了毒,整个箭都淬了毒,敢情就是从毒池里捞出来的。
萧布衣平静说道:“这些毒已经扩散开了?”
易潇没有说话。
萧布衣低垂眉眼,眼观鼻鼻观心,静下心来,缓缓说道:“你药匣里的丹药,我之前都看到了,如果那些九品丹药都压不下我的毒,也没有必要再忙活了。”
“北原这么大,我不知道能撑几天,弩箭取出来,我应该还能多活几天。”萧布衣呼出一口气,喃喃说道:“这样也好,你一个人南下,安全抵达齐梁的概率会更高。”
小殿下没好气嘲笑道:“不是要让唐门随你姓萧吗?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萧布衣呸了一声。
“命数,劫数,谁也逃不过的。”
他笑得洒脱自然,平静无比:“其实我觉得这毒没什么大不了,你大可以先走,我随后就赶上。”
易潇笑道:“认真的?”
萧布衣点头说道:“认真的。”
小殿下拢了拢黑袍,走出洞穴。
萧布衣开始艰难挪动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眯起眼,唯一能够使上力气的,就是下颌,靠着下颌一点一点,最终挪到了十字/弩箭的地方。
二殿下眯起眼,端详着这枚重伤自己的十字/弩箭。
朴实无华,看不出丝毫端倪。
确实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留下什么。。。。。。譬如字迹,譬如刻痕。
“是我过虑了。”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