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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走去,忘记了在她们之间还有一条浅浅的小河。此时此刻,她已忘记了一切,这
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了。她张开双臂,迎向那个她已经寻找了许久许久
的人。她并不知道她迎接的到底是谁?是她的女儿?她的妹妹?还是她在人生的孤
旅上等待己久的伙伴?但她知道那是她在梦中不知思念过多少回的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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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美貌
苗长水
第一节:荷香玉体
春夏之交的中午特别燥热,乡政府的两个干部在办公室里喝了几杯凉啤酒,吃
了几片肥猪头肉,觉得不对口味,便想自己动手,弄一样特别有味道而且能解火的
酒肴。那东西可以称作本地特产,学名荷香,本地人叫顺河香,一般长在山中的有
水或者没水的沟里,原本是山里贫困,来了领导没什么招待,弄一些蚂蚱蛾子之类
的玩意搁在油里一炸,只要说是可以滋阴壮阳,领导们便狼吞虎咽。昆虫吃腻了,
又开始炸植物,开春的时候,先炸香椿、花椒、核桃、山楂、酸枣等树木的嫩芽,
号称“炸五芽”。后来又发展了苹果、柿子、桃、杏、梨树的嫩芽,便成了“炸十
芽”。再后来有一次,乡政府的师傅试着把荷香裹了面糊搁到油里炸了,拿去招待
省里来扶贫的处长,处长大叫好吃。而后便推广起来,而且流传出去,也就成了最
拿得出手去最上档次的本地特产之一。
今天乡政府这两个酒鬼也中了几分邪,从政府的院子后边出来,顺着一条干涸
的河道就走上去。采到的荷香已经不止够一顿酒肴了,仍不肯罢手,继续找下去。
突然他们发现石头底下现出一块异样的黑色物体,他们还当是发现了一种奇异菌类,
便忙不迭一起抢着掀开石头。鉴定了十分钟之后,才一致判断为人类尸体的某一残
块,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手中的荷香,飞奔下山报案去了。
县公安局有经验的法医和刑警来了,顺着河道,很快又找到了其它的残块。所
有残块均已成干尸状。法医断定这是一位少女的肢体,放置期限一般在一——六个
月。他肯定说这具尸体是去年秋末间的。法医把所有的尸块收藏起来,以便回去做
准确鉴定。
刑警队长崔飞波驾着三轮摩托警车,带着法医从河道里钻出来,停在乡政府门
前的公路上。
法医裴根原来做过乡卫生院长,公安局缺法医,于是他就丢了院长,伺候上了
这份差使。虽说活儿窝囊,但这身装束比卫生院长气派。他干得也不错,勤奋好学,
如果有好的设备,他能成为鉴定专家。虽然一副农民的大脸大身架,每逢到上边去
搞鉴定之类的活动,都是西装皮鞋穿着,说出话来文诌诌的,让上边那些有仪器的
专家们感到非同小可。
乡长带着负责计划生育工作的刘宣委来了。刘宣委的脸面不到三十岁,走路的
姿势挺好看。他对他们说:“我们这个乡的计划生育工作是先进单位,村里的婚龄
育龄内妇女,我这里都了如指掌,都在控制之中。根据我的掌握,从去年秋到今年
春这段时间内,没有突然失踪的青年妇女。按照当地风俗,女青年一般不到二十岁
就订婚,结婚证书上都得按手印,这个问题好查。”
“有不在控制之内的人口吗?”飞波问他。
“很少。”刘宣委看了一下乡长的脸色才说,“但是我们这个乡还有一个很特
殊的地方。”
第二节:美丽黑村
由刘宣委带路,他们驾车沿着那条干河沟,很费劲地找到了那个村子。
然而村子的景象却令他俩吃惊。刘宣委和乡长叙述这里时的口气很轻松:不过
就是一群盲流,几十年前修水库迁走的村庄中私自返回的一拨子人,随时都可以把
他们像赶鸡一样赶走,只不过乡里还没腾出手来下决心解决这件事。但此刻出现在
他们眼前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村庄,一切都和正在生存着的其它村庄无二。有崭新
的砖瓦高房院落,有树木花卉街道,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
麦田的景象简直像奇观:它壮阔得更像草原,五月的颗粒饱满的麦穗在无边无
际地摇,青绿深灰,从山之间的岭塬上蔓延而去,直到远方望不到的天边。
飞波感到这壮观的奇怪,顷刻之后才恍悟到其中原委,还因为这无边无际的麦
田中间竟没有一棵树木,他想或许因为这儿就是水库吧?
这草原般的浩荡壮丽的麦田景观特别荒诞。
刘宣委对这麦子似乎没有一点怜爱之情,随手捞一把青绿的麦穗:“你看这麦
子种的,像没人管的!”“真不孬!”法医接茬儿称赞道。
“你看那些麦秸垛,”刘指着村边那些造纸厂仓库似的大垛,“不用算,一看
这垛就能知道,哪一户一年都能收几万斤麦子,也不上税,白叫他们收粮食!”
“为什么不叫他们上税?”飞波问。
“不能收他们的,收了还不等于承认他们?”这个说法也很荒诞。
燥热的夕阳。村子里的人们已经收工,还没吃晚饭,聚在街门前的树下,扇风
洗尘,饮马调情。一阵尘土起处,村边闪电一样跑过一对小川马,一红一白,各驮
一名青年。狂骤的马蹄声惊得村里的狗一阵阵狂吠不止,追着那小马和烟尘,跑前
跑后。
当摩托警车驶入村中,狗群复又调转,追咬起他们。小孩也和狗一起追来,发
出欢呼:“解放军来喽!”
大人们都不搭茬儿,只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
飞波停车,问斗中的宣委:“先找谁?有头儿吗?”
“有一个。”宣委对路边女人喝道:“老冯在家吗?”
“你们是哪来的?”女人的眼色好奇。
“哪来的?乡里的!不认识了吗?”刘大喝。
“哟,说着个普通话还真认不出来,这不是街上的小刘吗?”女人嘿嘿笑。
转眼两匹小川马卷土重来,在摩托车前面停住。马和青年的脊梁上沾满汗汁和
泥土。
一个青年喝道:“什么了不起的?”另一个青年喝
道:“说话打着个官腔!”
那一个又说:“有屁就放吧,老冯头晌赶集去了,我们这里还有雄兵百万,骏
马千匹!”“两个青种!”刘宣委吼道。小川马电火似的驰去。
“冯莎莎,叫你娘给大叔们倒碗凉水喝!”刘宣委又向树荫下的一个小女孩喊
着。
第三节:再次毁灭的恐怖
在热乎乎的炊烟和晚霞中,他们进了冯莎莎家的院子。好大的院子,像个篮球
场。村里的院落个个都这么大,好像因为没有谁承认这院子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就
可以把院子造的无限大了。
红砖红瓦的房子,青石墙基,水泥地面,玻璃门窗,崭新的家具,说明不交税
的生活过得确实不错。
莎莎的爸爸是个模样极文明的年轻人,相貌整齐,眉清目秀,言语和气,身着
学生装似的深蓝衣裤。飞波问他姓名,答曰:“冯独钟。”再细问,原来先前已经
在省城第九机床厂当了正式工人,但是若干年前又感到在那里受城市人的歧视,不
管他怎样适应城市人的文明,在许多人的目光里,他总是乡下人。后来他思前想后,
干脆携着小媳妇又回乡了,而且还非愿意落户在黑村。觉得别处都不如这儿好,盖
宅子不用托关系批宅地,种地也不用托关系批口粮田,有点地种着够生活就挺满足,
小日子还像城市里那么干净,反倒受人尊敬了。
“真是个怪人,”法医瞧着他惊叹,“难道就不怕政府来扒你的房子?”
“活一天算一天呗,”他一笑,“反正咱这些人原来也没什么远大目标。”
飞波瞧瞧盖得很好的五间大房,又瞧瞧刘宣委:“像这样的房子恐怕就不好再
扒掉了吧?”“这有什么难的?五六个人用不了一个小时!”刘宣委很有经验,但
眼睛根本就不看房子,而是盯着进屋来倒茶水的小媳妇的肚子,随即立刻对冯独钟
冷笑道:“你家里的又怀孕六七个月了吧?”
“哪有的事!”冯独钟心虚。小媳妇已大惊失色,放下开水壶跑出门去。
刘宣委看看两个警察:“像这样的村儿不拔掉根本没办法,计划生育已经完全
失控!原则上这个村儿已经迁走二十多年了,根本不是我们的事,但这些黑户还留
在这里,处处影响我们的工作!”
冯独钟连忙给他们倒茶水,耳朵里像没听见刘宣委的话。
“你原先是哪个村的?怎么不回原地方去?”刘宣委不客气地追问他。
冯莎莎跑进门来,偎在她爹的怀中,好像要保护他一样,用不解的幼稚目光看
着这位说话的客人。
冯独钟揽着孩子,眼睛有点湿润:“按说我就是这个村的,家里老人一九五九
年修水库单迁到岭上外村里,已经没了,咱再回去人家要吗?”
飞波递给他一支烟:“这村里现在一共多少人?什么时候往回跑的?”
冯独钟不吸烟,急忙给飞波划上火说:“早的我是不知道,可听老户们说,水
库是一九五九年底修好上来的水吧?这个村当时就没了。到了一九六一年冬天,迁
到东北和江苏那些外省的,就往回跑了。”
“这是谁说的?”刘宣委瞪着他道,“哪有那么早?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
“是啊,”冯独钟说,“一年年往回撵,路上也截,说不准从哪一年开始算啦!
领导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吗?”“随便问问,”飞波说,“我们还有别的公事,
想打听一下,这村里听说干河里那个碎尸案了吗?”
“才听说,”话音没落,冯独钟的眼泪止不住刷刷流下来,喊道:“这个村庄
又要毁灭了!很快就要毁灭了!已经有一次了,这样下去就是第二次!”
有个红脸黑胡茬儿的大汉站在远远的街门外,朝这院子里招手,口中喊“哎!
——”刘宣委出去和他说了几句,他粗壮的指头在胳膊上抓抓,飞波听到他说:
“住下也有地方,不过咱这个庄没有组织领导,无非是挨家敛两个煎饼,敛点钱,
打两瓶酒给领导喝,咱这个庄就这么个规矩!”
刘回来对他俩说:“他就是老冯,大名冯成现。我给你两个人安排好了。”
天黑了。远方闪烁着电灯的光芒,和星光在一起。那是别的村庄的文明和美丽。
于是黑村陡然失去了晚霞瞬间赐予的满足与喧闹,跌入了远离现代文明的黑暗寂寞。
第四节:没有电和化肥……
黑暗中,冯独钟给他们点上了煤油罩子灯,老冯提来了一捆啤酒和罐头。老冯
说:“咱们这个村不光没有电,也没有人家那些村的任何条件:上级不给咱打机井,
不供应咱机械,也不供应化肥和种子,有水利设备也不让咱用,也不允许咱修路,
连身份证和户口都没有,领导们住在这里也很不习惯呀!”
但法医最不习惯的是老冯不肯陪酒,冯独钟也捧了一本书看着,老冯说这些东
西是大家凑给客人吃的,他跟着沾光不好。他们俩只好自己主动开了酒瓶。
酒瓶刚打开就听到一声强烈的放气声音,飞波瞪起眼来问法医:“不是啤酒吧?”
这时便又听到了第二声,比第一声更长更强烈:刺——!
门外飞来一片孩子的欢呼声。
老冯急追出门外,骂起来:“我日你妈妈的,我撅断你这伙王八羔子的腿!把
领导的车扎了,让领导和你姐姐睡觉去?”
飞波喊他:“老冯,甭骂了,反正俺这车带整天叫人扎!”
又问他们去年有无失踪年轻女性,老冯没想起来,冯独钟却说:“京雁算不算
呢?”
老冯猛然道:“也是呢!她爹说是和江苏什么人订了亲就走了,怎么到现在也
没听说是和谁订的亲呢?她是去年秋天走的吧?”
“她爹就没去送闺女!”冯独钟说。“京雁是谁?”飞波问。
“这闺女长得倒是很美!”老冯说。
“有风流韵事?”法医放下酒碗。
老冯道:“怎么说呢?她爹是头批迁到东北跑回来的,回来那年就在沟沿上地
窝子里生的她。闺女生在这么一个村庄里很痛苦,不识字也有痛苦……”
“闺女大了就是管不住呀,”冯独钟像是也很了解这姑娘,“反正这个村就这
样,只信政府,就想着党和政府来承认。政府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