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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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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一个大陆来的学生,名叫白还,也是浙江人,说了几句话,声音跟电影
的一样,好悦耳。
    钱很够用,勿念!谢谢父亲苦心栽培。
                          儿 朗敬上」
   父亲的回信是这样的∶
   「吾儿哲朗:
    家中均安,勿念,凡事以读书为重。你是吾家唯一的孙儿,务必光耀门楣扬
眉吐气,祖宗牌位前我也心安理得,不负你祖宗想尽办法送我离家乡的苦心。可
怜你堂兄弟均无你的福气,我甚亏负他们。
    喜见你遇浙江同乡,便当兄弟般照应,天若有知,也会如是照应你堂兄弟。
                            父字」 
 
                                  5。
 
 
    夏大的大陆留学生很多,不仅如此,夏大的东西文化中心,还有从大陆出
来作研究的交换学者。那天听到白还的声音便莫名其妙的与奋,其实当真是大惊
小怪,往後那悦耳的口音经常的出现,哲朗渐渐的就习惯了。 
    但是哲朗仍旧对白还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白还和他不但住同一层,还是邻
居。他的左邻右舍与斜对面,全是大陆留学生。当他後来发现这事,还著实与奋
了一阵子。 这些大陆留学生多半在宿舍开伙,不爱外头吃,哲朗因此也爱在空
闲时往餐厅阳坐坐,想跟他们作个朋友。初到夏大的头半年,仔细想来,跟大
陆同学磨菇的时间还比湾同学多。 
    也说不来是怎样的心理。 在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霎那,哲朗感觉到一种前
所未有的开阔,随著湾愈来愈模糊,至终消失,哲朗定意要叫自己跟过去完全
的不一样。 
    「一定有某种全新的东西在我身上著生,」哲朗心想∶「一定有些旧的东西
,是早该扔了,却让我当宝贝般收著的。」
  这样的想法在踏进夏威夷的土地,更确信不移了。
    因此那次学长邀约湾同学聚聚,哲朗的意愿不高,也显得被动,甚至坐
在餐厅等学长时,还萌生一种想逃走的念头。
    出了国还得窝在一起,多厌烦呢!
    夏威夷的气氛是多自由多宽广,让人可任意的作他自己;往後我应当摆脱旧
有的无形的束缚,让自己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我相信我有韧度弹性,可再生全
新的自己。。。。。。。
    就是在想著这些的时候白还出现了。
 
 
    哲朗是靠著白还,逐一认识其馀的大陆同学。
    他们一个个都像白还,露著含蓄有礼的笑容。
    他们经常聚首,轻轻的谈著事,当哲朗出现,便那样笑著,可是话题却也中
断了。
    哲朗意识到那样的笑,其实是一种距离,他亦发想要与他们作朋友。因此他
常常拿了盘较昂贵的、精的菜或点心请他们吃,表达他的诚恳,顺带拿把椅子
坐下来。
    大夥儿便开始聊天。总是哲朗起话题,他们跟。
    最爱聊的是刚结束的奥运,或是夏威夷的景观、大陆的山水。当哲朗向白还
问起浙江,白还也会口沫横飞。
    但他们不主动提大陆的事,也不爱问湾。
    只有一回,住哲朗斜对面的王淮问∶「湾独立在你们湾是不是也吵得紧
?」
    「没啦!」哲朗道∶「只在国外闹闹。湾最关心的还是老国代退职的事。

    「是嘛!」王淮便不多问。
 
 
    哲朗总觉得自己和他们隔了千山万水,走不进他们心去,而自己却是诚恳
、坦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很是辛苦。
    他们除了吃饭问餐厅聚聚,其馀时候不大能碰首。
    这些大陆同学多半很忙,因为他们得打工,甚至是打黑工,而且他们的平均
年龄也较湾同学大的多。
    认识约半年後,哲朗有一回又主动窝进他们中间,为打破沈默便拿打工作话
题∶「你们这麽的半工半读,太不简单了。」
  「能出来已太烦劳家人,学费得自己攒。」
  「你呢?」王淮问。
  「我父亲会寄钱给我。他只要我好好读书。」
  那些大陆同学个个都不答话,专心吃饭。
  哲朗只好另起话题。
  洗碗的时候,白还悄悄贴近他∶「昨儿个路上。。。。。。。」
  哲朗没有会意,问∶「什麽?」
  「昨儿个路上,你要打电话。。。。。。」
    哲朗明白白还原来说的是一个镍币的事。哲朗临时要打电话,身上没镍币,
跟迎面而来的白还借了一个,因为钱小,转身便忘了。
    白还是来跟他讨钱的。他有点吃惊。因为真的是小钱。但他还是还给了他。
白还便转身走了。
    那天夜,哲朗边读书边很不专心的想著白天的事。
    愈与大陆同学相处,愈得知他们的清苦与重视金钱。但白还今日讨钱显出的
锱铢必较的吝惜,让哲朗意会其实他仍旧不明白大陆同学的贫寒。这样的事在
湾同学间是不可能发生的。
    也不知道为什麽哲朗有一种亏欠的感觉,彷他该为此付上些什麽责任。
    哲朗便想起他架上还有几罐高蛋白质的营养品,他拎了便去敲白还的房门。
    白还应门,忡怔一下,又回复他一向有的礼貌∶「有何贵?」
    「抱歉打扰。我今天下午去购物,东西买多了,搁著也是搁著,想送你与王
淮、叶丹。」
    「多谢盛情,您还是自个儿留著吧!」
    「不客气,朋友久了不要见外。」
    说完,哲朗把袋子往地上一搁,拔腿便回自己房。
    可是没几秒钟,白还来敲门∶「哲朗,好意真的心领,我不能收。」
    「为什麽呢?」
    白还沈默著,好一会才说∶「这礼我还不来。」
    「嗳你别还啊!好兄弟互相照应,你别还啊!我知道你们经济压力大。」
    白还脸上又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打扰了!」他说,坚决的把袋子又放回哲朗自己房,上了锁。
    哲朗很纳闷,也很难过。
    这样的拒绝,不单是拒绝他的礼品,也是拒绝他的心。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
麽?好像他和白还是在用不同的戏规则交往,因此永远摸不著彼此的心。
    更叫哲朗难过的,是白还,叶丹,王淮都开始躲著他,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再也没有出现在餐厅。哲朗餐厅寻不著,便冀望著能在回宿舍的电梯,楼梯
间,或房门口遇著,也是没有。
    经过那次事件後,哲朗也不敢再冒失的敲白还的门。
 
    管是这样,哲朗仍旧跟湾来的同学保持若即若离的关。
 
 
                                  6。
 
    他跟一群老外作了朋友,用英文闲聊,谈国情谈观念,友谊在一种开朗健谈
的气氛中增长,虽然内心距离可以大到不关涉私人内在的感情,仍旧处得很融洽

    夏威夷有太多不同国族的人来来去去,观光是如此,学术亦是如此。既不定
居,与人在生活上保持距离互不侵犯,又温暖的闲话家常,便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更何况夏威夷独独拥有的悠哉的情趣,更容易弛人与人之间的戒心。
    哲朗的第一年课业压力不是最重,因此随性与人交交朋友,练练语文能力,
觉得挺好。
 
 
    与汤米是在一齐读报时认识的。
    他有一天的假期,心情浮动不下书,突然兴起坐公车环岛的念头。就在车
站等车的时候,遇见汤米。
    汤米一看便知是夏威夷土著,黝黑的皮肤,大而圆的肚子。他拿份报纸,靠
在栏杆上阅读。
    哲朗等车等得无聊,将脖子伸长了看汤米的报纸。待汤米发现,便分两张给
他,说∶「哈!」
    上车以後,汤米便和他坐在一起,主动攀谈起来。汤米说他父母给他取的
名字太难了,叫他汤米就好了,还问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之後,汤米指著报上一则有关香港一九九七的报导,问哲朗有何看法?
    哲朗说∶「中国一定要发展出属於中国的民主,香港人一直在奋。」
    「你们中国碰到什麽困难?」
    「没有自由。没有自由就没有民主。」
    汤米摇头,因为摇的用力,连肚子都在振动∶「你说的是奋一种制度。但
真正的民主绝不是光靠奋制度就可产生。」汤米说∶「需有一种文化精神,那
就是爱与尊重。我尊重且爱你,非因你有什麽,或因你跟我有什麽重要关
,而是因为你是你; 同样的,你尊重我爱我,只因为我就是我。有这种尊重与
爱的观念,才有可能产生平等,产生民主。」汤米向了起来,无比的骄傲,说∶
「尊重与爱,就是阿哈精神。」
    阿哈这名词,原本是夏威夷土著文化的代名词,竟被汤米诠释的如此有现
代感又有丰富意涵。哲朗看著汤米这夏威夷土著容光焕发的脸,也不知怎麽就想
起湾的原住民来。他离前,因著一则原住民汤英伸杀害老一家人的社会新
闻,湾正爆发著为原住民谋福利的社会运动,掀出原住民壮丁作基层劳工。
女人沦落绿灯户的悲惨事实。
    他知道夏威夷在制度上对土著有著层层的保护,但此刻才从汤米口中明白,
美国如何细的将土著精神文明与西方文明结合,发扬光大,让土著深深地以
自己为傲,也让夏威夷客感受到的不只是天与海的蔚蓝,还有一种令人往的
人文精神。
 
 
    哲朗与汤米还聊了些别的,汤米便先下车了。後来他们没再碰见过。
    哲朗有很多这种偶遇闲聊间,带给他些许启发的朋友。有些常见面,也有些
难得见一两次。
    但哲朗最想念汤米这个仅一面之缘的朋友。尤其是两个月後天安门事变爆发
,让哲朗不断思考中国的民主这课题,汤米的「尊重与爱」,便响在他的脑海

    「尊重与爱,非你有什麽,而是因为你就是你。」这观念对中国人何其陌
生。哲朗相信,这观念一定涉及西方文明中非常深的内涵,是他需要花时间去了
解的。
 
 
    终於还是与白还碰面了。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偶然相遇在餐厅。
    差不多近两个月没打照面,哲朗吃惊的张开口,都不晓得该怎麽打招呼才好

    白还很笃定。好像这两个月的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您好啊!」他微笑地略移一下身子∶「许久不见。」
    「是啊!您们都忙了些什麽?」哲朗回答。 
    「总不外是读书与营生。您呢?」
    「也差不多吧!」
    两人话题便打住了,哲朗感觉过去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关又毁坏了,重又
回到第一次的见面。看著白还离去的背景,哲朗彷看到某种僵化的人际关,
隐藏内敛的不敢外放的思想感情,无形地无可言喻地笼罩著白还的全身;不仅哲
朗无法打破,连白还自己也是无能开的。
    哲朗多希望自己跟白还还问,一如跟汤米或其他外国人,是乾乾脆脆不拖泥
带水的,能开怀畅谈当然最好,若很久无缘会面,甚至就此永隔连道声再会也没
。。。。。。;除了偶而有些想念,也不需生发任何的遗憾。终究在过客之地,碰的都
是过客罢了。
    但他对白还就是没有办法,他用了很多的感情。因他从来就不能把白还视为
外国人。
  
                                    7。
 
 
    近四月底的时候,在湾同学之间耳语著一个消息,便是东西文化中心一
个大陆来的交换学者,在超级市场偷了两口红被逮著的事。偷窃在美国是很丢
脸的,更何况口红是很便宜的东西,从湾过来的观光客,总是买大量的化妆品
回去分送亲友,所以湾同学传著这事时,都多少露出不可思议的口气。
    听说这大陆学者是北大的教授,再些天就要回去的。他也不是没钱,在夏威
夷这麽的省吃俭用,一定攒了些。但这回回去,他得解决住房问题这挺棘手的事
,因此想送太太礼物,又嫌口红终究是奢侈品不得买,便与起偷的念头。
    虽说这是挺私人的事体,关涉不了别人,哲朗那几天却躲著所有大陆同学,
生怕让他们知道他也听闻此事,也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心理,总是怪怪的就是了
。偏偏这天中午餐厅阳就白还王淮叶丹和他四人。哲朗拿著刚买的饭盒到阳
,才发现角落坐了他们三个。那角落恰恰被门挡住,否则哲朗远远看见一定会赶
紧躲回房去。现在四人撞见了,哲朗就非得与他们同桌聊聊不可了,否则还真
是见外的叫人起疑。
    哲朗只好硬著头皮走过去。
    那三人仍是窃窃聊著什麽,看哲朗来了,止住话题。四人一桌坐了,却僵得
很。那三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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