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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从上直冲而下,身形突然在空中一滞,双掌如同狂风暴雨,与下面的铁拳打在一起,呯呯呯——四条手臂极快、高速的交织缠打,那一声声筋骨皮肉硬碰硬撞击的声响,让人听得一阵腿软。
周侗越打越稳,而白慕秋越打越凶戾,脸上的狰狞之色愈发浓郁。原本他想要使用三分归元气抓住对方,一击致命,然而周侗的武学阅历和对武功的明悟要比白慕秋多上许多,乍一交手,便摸清了他的底细,与之放对时,稍一接触便立即抽离,但力道却从未减少。
相比之下,白慕秋吃亏不少。
白慕秋落地,再冲过去,交手,双方掌拳如雨点般对轰,间隙飙射出来的风劲,将两人头发、袍子吹起。忽然,周侗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矮身,又向前跨步,一拳轰出,打在白慕秋下腹,黑金相间的宫袍上,一道波纹扩散。
袍身面口,撕拉一声。
扭曲、裂开密密麻麻不大的口子。
白慕秋稳了稳向后倒的身躯,脚趾使劲透过靴底抓力地面,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没去擦,就盯着周侗,声音清冷,虚弱。
“刚刚你能杀本督——”
他咧开嘴,牙齿上沾满血丝,吼道:“——为什么不杀啊!”
周侗依旧沉稳如昔,脸上已没有之前的愤怒,“为何要杀你,难道以为老夫会和你一样?”他背负着双手,声音郎朗,“你武功不错,称的上是个好手,就算是旁门左道也好,也确实不错,可是你没有明悟,没有体会对自身武功的意境,你甚至连为何出手的目的都没有,如此——你的武功没有任何灵韵。”
“呵呵——”
白慕秋冷笑一声,慢慢转身,“周侗,你当教习当傻了吧,连自己对手都需要教训两句。”
走出两步,停下,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声道:“还有林冲已经死了,不过,本督记得没错的话,东厂刚刚聘请了一位叫林驰的教头,这家伙很爱偷懒,早上爱去东郊。”
周侗微微一愣。
忽然,欺身上去,手指在白慕秋背后连点数下、游移,低声道:“别乱动,你背上原本就有伤?现在迸裂了,老夫刚刚已经止住,等会儿回去让大夫敷上药就没事。”
“还有,你为何要救林冲。”他的声音很小,只有白慕秋能听到。
白慕秋挣开他,背上血迹浸透宫袍,在番子的搀扶下,走上车辇,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只留下周侗一人愣愣的站在那里。
此时,一缕阳光如同一朵金色花朵,在人间绽放。
马车内,白慕秋合上眼帘。想着周侗刚刚说的那番话,自己为什么要求林冲。车辕慢慢滚动,感受到阳光透过车帘穿透进来的温度,他又睁开眼。
那束光线穿透阴沉的云,就像某个傻姑娘的微笑。
或许,自己救林冲,就是因为他和自己心目中都有一个值得守护、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吧。
……………。
春日的清晨,缓和的风。
身着青皂长衫的男子推开院门,看了看天色,提着一个篮子上了一匹瘦马,度着步子沐浴在柔和的春日阳光下,慢慢出了城门,往东郊过去,翻过一个山岗,他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篮子来到一座墓前。
打开篮子,里面放着一碟小菜,两碗稀粥,几块白馒头。林冲盘腿坐在那里,山岗上的风轻轻拂过,发丝有些乱了。
他把一碗稀粥,一双筷子放在墓前,取了一块馒头盛在盘里。
然后,默默的端起自己面前碗筷,夹着那碟小菜吃着,喝上一口稀粥,又往墓前的碗里夹了菜叶,继续吃着。
良久,吃完了,林冲默默收拾碗筷,装回篮里。
他笑着对墓碑道:“贞娘啊,以前每日都是你做好饭菜等相公,现在相公每天过来陪你吃,今日有点匆忙,做的不好,明日相公重新做好吃的给你尝尝。”
又陪着墓碑说了一会儿话。
旋即,提着篮子,下山。
。。。。。。。。。。。
在那树荫下,周侗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发酸,手指抓在树皮上,留下五道抓痕。他想去劝阻,可看到那矗立在岗上的那座孤独的坟茔,心里悲呛。
或许,当日梁山之上,林冲死了。
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ps:来晚了哈,写林冲这块,不好写,不知道刻画好没有。
第一百零五章 师徒
快要到正午时分,不少人家已经炊烟缭绕,林冲骑着那匹瘦马,慢慢悠悠回来,推开院落的木门,将马牵了进去,系在马棚。院子并不大,一颗槐树占据了院子的三分之一,树荫下,一张石凳石桌,几片落叶铺在上面。
林冲提着篮子推开堂中的木门,一条缝隙下,一个黑影坐里面背对着他。迟疑,警惕浮在林冲脸上,篮子轻轻放下,伸手摸向靠在不远的锄头。里面那黑影忽然动了动,侧过脸,似乎已经发现了屋外的人。
“许久不见,已经看不出为师的身廓了?”
“师父…。。”林冲表情诧异,慢慢推开门,抬足走进几步,看到熟悉的背影正在斟茶自饮,“师父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我没死。”
茶杯放下,周侗转过来,眼里满是疼惜,他笑着,走过去双臂有力的拍拍林冲的肩头,“没事就好…。。你…。。受苦了。”
林冲鼻子发酸,眼眶微红,在老人面前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师父…。是林冲让你蒙羞了。”随即,头磕了下去。
一只靴子伸过来,隔在了中间。周侗将他扶起,“老夫半辈子角逐名利,一心想要上阵杀敌,统军万千,到头来落个虚职,所以为师早就不知面子是何物了,当初你落难之时,为师尚不知情,待知道后,你已上了梁山。如此,你怪为师吗?”
“弟子…。如何会怪罪师父,是弟子无用才对。”林冲摇摇头,过往之事,仿佛一言难尽。
周侗见他神色,似乎是不愿再提,便拉着他坐下,两人聊了许久,言语中,他尽量用着开解的语气,想让林冲从张贞娘的身影中走出来,寻找新的生活。
但,他的开解并没有起到如期的作用。林冲盯着空空的茶杯,哽咽着说:“贞娘为林冲守贞洁而亡,若是让林冲放下,真是千难万难,每日我都会去贞娘的墓前,说会儿话,做一些吃食,即便弟子知道,在外人看来,就像一个疯子、傻子,可我就想陪她说说话,以前没有说过的,林冲说给她听,哪怕她已经听不到了……。。”
凄苦、悲呛的话语在不大的房内回荡,堂堂男儿痛哭着,揉着着自己的头发,“弟子……心里…。苦啊。”
“苦…。。为师知道你心里苦。”纵然周侗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看到自己疼爱的徒弟,如同一个小孩痛哭流涕,不免心酸。
不知过去多久,林冲渐渐停息下来,擦去眼泪,“让师父见笑了…。。今日师父过来,林冲该为师父做一顿饭才是。”
说着,便去了旁边的土灶,生火煮饭。
看着寥寥炊烟升起,正在淘米的林冲,周侗平复下了心情,对他道:“你现在可是在东缉事厂当教头?”
林冲僵了一下,继续揉着米粒,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周侗叹口气,说道:“那东厂杀戮过重,并非好差事,为师想劝你,莫要再待在那里,可好?”
“师父…。。”林冲停下手,迟疑了一下,他说:“弟子往日说什么都听你的,但此事林冲要擅作主张一次,东厂提督为弟子报了血仇,又让弟子重新有了差事,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人世间,这份恩情,弟子偿还不了的。”
他继续说道:“你老人家,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如今弟子就是遵循你的教导在做的。况且,每日能为贞娘扫扫墓,说说话……弟子已经满足了。”
“可那东厂竟干的是天怒人怨的事啊。”周侗声音拔高,然后站起身来,“赈灾之事、梁山周边村寨百姓、杀朝中大臣的事,这样的衙门,你还待在那里做甚?”
林冲继续掏着米,声音传来。
“弟子依旧会待在那里,师父不在里面,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弟子也就不便多说。但是,弟子每日教习,看到那些从宫里出来的阉宦,原本还是我厌恶的,可见到他们非常用心的练习着弟子所教的东西,不管风吹雨淋,从未断过,弟子心便软了,问过其中一个从宫里出来的阉宦,为什么这么拼命。那人说:他想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不想被人嫌弃,不想被人像畜生一样打杀,他想挣一口命,活着。”
“所以,弟子不想走了,也再不想用原来的目光看他们。”
林冲看向周侗,语气强硬,“世人都说阉宦如何可恶,可首先,他们先是一个人。”
外面日光正浓,穿进屋内,映着二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另一边仰起头,深深叹息。
周侗转身离开,“为师隐隐摸到了到达宗师境界的门槛,便已辞去御拳馆教习,准备明日在江湖走走、看看,原是想让你同行的,现在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想要走的路,那就大胆的往前走吧,为师在身后看着你,如果你为非作歹,我周侗第一个先杀了你。”
他走到门槛,回过头,“东厂不得人心,江湖上已经有了风声,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或许你们那位东厂提督大人也已经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
林冲追了过去,看着周侗的背影,跪下,连磕三个响头送别,至始至终俩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外面依旧春光明媚,周侗不知怎么走到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立足片刻,心中压抑着,愤怒着,突然怒吼一声。
“滚你娘的什么世道。”
过往的人,转过头看他。
就像一个老疯子。
………
皇宫大内,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角落里,一群宦官推搡着将一名刚入宫不久的內侍推到檐下,为首一人阴阴的笑着,不顾对方的求饶,从怀里掏出一把银柄小刀。
“进忠,没有得罪过各位公公啊,还请放了小的,有什么需要孝敬的,小的一定照办。”李进忠看着那把冷森森的小刀,吓得瘫软在地,不停求饶。
持刀的太监,冷笑着,蹲下来,将刀身在他脸上刮了一下,“你的孝敬,咱家可不敢要,因为上面有人看不惯你。”
旋即,那太监尖声呵斥:“把他按住了,曹公公说此人在外面自己阉割的,恐怕不干净,让咱们重新帮他净身一次。”
随后,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宦官将李进忠按住,脱去宫袍露出下体,持刀的太监瞧上一眼,冷笑道:“还真是没阉割干净啊,要知道,这可是死罪啊,来,咱家来帮你。”
冰冷的刀子切了下去,李进忠圆目一瞪,撕心裂肺的惨叫。
周围的侍卫听到声音,探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站回自己的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噗的一声,李进忠倒在地上,趴在血里,看着一双双脚从自己头顶跨过去,走了。
他喘息着,咬着牙,摩挲着从胯下掉下来的东西。
流着泪,眼里却全是怨毒。
第一百零六章 坑出来的怒火
兴和五年,四月初。
过了晌午,天很阴,积厚的**似乎要来,偶尔还有雷声传来。悦心湖面上飘着几根羽毛,被风吹过,滑出一连串的波纹,荡开。岸边的亭楼上,丝丝银发顺着风,扬着,他看着那傻姑娘在船上悠然赶着成群的小鸭,面无表情,偶尔傻女子冲他招手时,才会笑一下。
天上,云层间,闪烁几下电光,他招来一个黄门,“去把夫人叫上来,快要下雨了。”
他负着手,看着湖上的小船缓缓靠岸,然后雨陡然而来,春兰、冬菊两个丫鬟撑着雨伞护着惜福着急跑回去,他手上捏着今日早朝发生的一些事,关胜等人的受封下来了。
此事距离白慕秋与周侗那次较量,过去几日,那时他便受了内伤,在府里调养。宫里的事情大多都是雨化田等人传达过来,纸页上详细的记载着朝上谁说了话,说了什么话,不说一字不落,却也是差不多了。
字行间,原本皇帝赵吉是想按照他之前布局的那样,让关胜出任大名府正兵马总管,以及麾下宣赞、郝思文出任都监。秦明出任京北西路兵马都统制,黄信为副将出任都监。索超出任京北东路都统制。
在之后,童贯回京,准备北伐,就让呼延灼出任sx路大安府,兵马总管辖永兴军,置重骑兵与西夏铁鹞子相持。然而,王黼从中作梗,认为这些人没有气节,能降一次,便会降第二次,不堪大用。
最后商定下来时,关胜等人莫名其妙的降下一节,兵马总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