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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在眼内,加上此前听到他与皇上对答的内容,当时他便猜到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定亲王。
可是当皇上亲口说出他就是定亲王之后,面对三位朝廷重臣的见礼,这位定亲王的回礼虽是毫无差错,但却显得稍微有些急切,让人不免感觉到他的一丝心虚。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还是让他这位素来善察人心的左相大人起了一丝疑心。于是,出于谨慎,他又寻机试了这位定亲王一把。
在讲述宋行野的战绩时,他故意将被其斩杀的戎国右翼军大将关天豹说成是左翼大将关天虎,同时他一直在旁边偷偷地观察,那位曾亲自指挥过那场战役的定亲王听到这些之后,却是毫无反应,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存在的谬误之处。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完全确定,这位定亲王是个假货无疑!
虽然是假货,却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假货。此人身上所表现出的那份镇定从容,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可以长时间装出来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做了定亲王的替身?
另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那个真正的定亲王又去了哪里?
第五十章 谁主沉浮
自那日在选德殿内见过一面之后,枢密使唐焕与兵部尚书张光时便都成了定亲王府的座上客。
闻风而至的大小朝臣也是络绎不绝,令浩星明睿这位假亲王真是不胜其扰。好在这些趋炎附势的朝臣中并没有当年与定亲王相熟之人,浩星明睿应付起来倒也容易一些。
其实他并不怕与这些朝臣打交道,因为即使在他们之中有认识原来的定亲王的人,那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时的定亲王常年征战在外,本就极少出现在朝堂之上,而这位定亲王的为人又一向孤傲,素来少与那些文臣交往,知己更是一个也没有。
真正让浩星明睿感到紧张的是即将面对定亲王的那些旧部,究竟该如何表现才不会让他们识破,同时又不致让皇上对他生疑?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是极为关键又是极为困难的。
最后还是那位真正的定亲王萧天绝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这出戏是皇上要他演的,只要能令皇上满意即可,至于其他人的想法,皆与他无关,自会有皇上去替他操心。于是,他便也彻底放开了,只要是与从前的定亲王有过交往的军方人士,他的王府概不欢迎,若是一旦在其他场合碰了面,他也是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给打发了。
然而这样一来,那些原定亲王的旧识不免在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这位曾经的“烈火将军”在病了二十多年之后,竟然是性情大变,再不复往昔神采……
如此未过几日,皇上便又将定亲王召入了选德殿内议事。
行过了礼,浩星明睿默然站在阶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浩星潇启自然也看出了这位假王爷的反常,不由展颜一笑,问道:“定亲王今日为何如此拘谨?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回陛下,近日定亲王……不,是臣弟的一些旧识在私下里……闲谈,说起……说起了‘烈火将军’,臣弟甚是……不安……”浩星明睿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可是觉得他们对你的身份已起了怀疑?”
“臣弟无能,请陛下恕罪!”浩星明睿忙上前跪倒谢罪。
浩星潇启看了他半晌,方无奈地道:“平身吧!此事却也非你之过,毕竟这世间只有一个‘烈火将军’,焉是你一个寻常之人所能扮得出来的!不过你也不必慌张,那些人便是有所疑心,终是没什么实据,再说还有朕这个亲兄长在这里,想来也无人有这个胆子敢公然对你提出质疑。”
“是,谢陛下!”浩星明睿虽是站了起来,却终是有些心虚地不敢抬起头来。
浩星潇启又盯了他半晌,心中暗自琢磨,此人虽然怯懦了些,却还听话受教,若是假以时日,应该不仅能成为一个好傀儡,而且还会是一个好耳目……
“李进,朕听说你从前是个唱戏的?”
浩星明睿愣了愣,随即诚惶诚恐地道:“草民确是在戏班子里打过杂儿,跑跑龙套,并没有真的……真的唱过戏……”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应是也读过书吧?”
“回陛下,其实草民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多少还是读了一些书,也略懂些骑射。十多年前,草民离家进京求学,没想到家乡却发生了瘟疫,夺走了草民全家人的性命。草民失去了根基,也就此沦落街头,后来才在一个戏班子里找了份活计。再后来,有人找到了我,我从此就进了定亲王府……”
浩星明睿一五一十地将他从那个李进口中所问出来的出身来历,向浩星潇启交待了一遍。
浩星潇启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公公,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证实这个李进所言不假。他这才眯着眼睛一笑,温声道:“你既然曾经进京求学,当时想必也存了入仕报国之心。如今机缘巧合,让你终是有了立于朝堂之上的可能,不知你可愿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之机?”
浩星明睿眨巴了几下眼睛,面上渐渐露出了欣喜欲狂之色,“扑通”一声重重跪倒于地,连连叩头道:“草民愿意!草民愿意!草民谢陛下隆恩!”
浩星潇启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站起来说话吧!”
见浩星明睿满脸喜色地站了起来,浩星潇启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定亲王,更是朕在朝堂之上甚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那些位卑小吏所说的话你自不用放在心上,但对于那几位朝廷重臣,你须得时时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若发现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定要报与朕知。”
浩星明睿马上心领神会地躬身领命。
“朕听说枢密使唐焕和兵部尚书张光时都已到你府上去过,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浩星潇启竟是马上便开始测试起这个未来耳目的传话能力来。
浩星明睿认真地回想了片刻,才答道:“张尚书倒是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唐大人身为枢密使,对此次派遣援北军之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哦?他怎么说?”
“唐大人说,兵员调派之责本归枢密院所属,然而军中高阶将领调动的文书上又须有丞相用印,如此权责混淆不明,实不利于战事危急之时的指挥调动。”
听到这些,浩星潇启只是轻“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
浩星明睿又接着道:“唐大人倒是还说了些有趣的闲话。他说左相新近花重金将相府旁边的一处园子买了下来,可是买下之后才发现,那处园子竟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故而左相又不得不再花重金,找人对其重新翻修”
“看来唐焕对左相的事情倒是关注得紧!”浩星潇启终于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浩星明睿讪笑了一下,道:“唐大人以为,如今北境战事方起,军备支出靡巨,朝中官员皆应殚精竭虑为君分忧,似左相这般耽于逸乐,花费无度,实是不该”
浩星潇启又是冷然一笑,随后突然问道:“你对这位左相可有何看法?”
“这,臣臣弟与这位左相大人只有一面之缘,确是不知其心性为人如何。只不过,臣弟心中一直有一个疑虑左相似乎已对臣弟的身份起了疑心!”
浩星潇启立刻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日在殿上谈起青锋岭一役时,左相将那个被宋行野所杀的戎军将领的名字说错了,当时臣弟并未察觉,直至后来看到郑公公遣人送来的有关宋行野的一些简录,里面便有对青锋岭一役的详细记述,臣弟这才意识到竟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你认为他是故意将那个敌方将领的名字说错的?”
“臣弟虽是对左相所知不多,但想来他应是个博闻强记的饱学之士,实不太可能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
浩星潇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颇为嘉许地看了浩星明睿一眼,“你能够及时洞察此事,实是难得!无论那个冷衣清究竟是何居心,你都要替朕尽早将其探查清楚,这你可能办到?”
浩星明睿忙躬身答道:“臣弟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当日圣旨便颁了下来,且是由皇上身边的总管郑公公亲自去定亲王府中传的旨命定亲王即日起正式上朝议政。
听到这个消息,众多大裕朝臣的心中皆是一震。
原以为皇上只是因为与北戎的战事一起,方想起了那位曾经战功赫赫的定亲王,于是要对他这个被冷落多时的皇弟做些补偿大不了就是多给些赏赐,偶尔召进宫里去叙叙话,甚或是向他征询一些军事方面的意见而已。
可是谁会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郑重其事地下了旨,给了这位连虚职都没有的王爷立于朝堂之上的特权,而这种权力,竟是连皇上的嫡长子,同时很可能也是未来的储君济王殿下,都从未有过。
如此看来,今后在大裕的朝堂之上,这位定亲王爷将会是一个绝不容忽视的权重人物。而大裕的朝局,从此也将进入一个更加微妙莫测的阶段,究竟谁主沉浮,怕是还需拭目以待!
第五十一章 各怀心机
为了将假定亲王的角色在皇上面前演得逼真,浩星明睿特意没有向萧天绝过多地询问有关宋行野的情况,而是完全按照郑公公派人送来的极其简略的一些记载来了解宋行野其人。
待到真的步入了朝堂的那一日,浩星明睿才发现,其实在这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让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唯一能够畅所欲言的,便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皇上当庭下旨,敕封原靖远将军宋行野为靖远大将军,钦命为援北军及北境军主帅,三日后统率十万援北大军赶赴津门关,抗击戎国来犯之敌。
下了朝,宋行野只来得及过来与自己的老上级定亲王见了个礼,便行色匆匆地赶去与枢密使和兵部尚书商讨出兵前的诸般准备事宜。
倒是此刻越发显得轻闲无事的左丞相冷衣清,主动走在了浩星明睿的身旁,一路闲话地陪着他向宫门外行去。
自从那日选德殿一见,这位左相大人便引起了浩星明睿的格外留意,只不过他当时是把此人列为一个潜在的强劲对手,甚至是一个必须适时清除的对象。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冷衣清居然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他竟极有可能是萧玉的亲生父亲!
如此一来,他对冷衣清的态度就不免变得复杂起来,既痛恨此人对芳茵母子的冷漠无情,又无法再将他视作可以随时消灭的敌人,毕竟血缘是谁也无法斩断的一种纽带。最终,在思来想去之后,他做出的唯一决定便是,先确定这个冷衣清到底是不是萧玉的父亲。
“听闻左相是徽州人,本王的一位故人也来自徽州,曾听她提起过那里的山水秀美、人物风流,实是令人心向往之。遗憾的是,我一直在京养病,无缘去那里亲历游览一番,不知左相近年可曾回乡省过亲?”
听到这状似无心的一问,冷衣清面上挂着的那抹温雅的笑容微微一收,转而用一种略带伤感的语调答道:“臣的双亲已故去多年,而我在京中又常被俗务缠身,却是已有十余年未曾返乡了。”
“原来如此。”浩星明睿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未再继续深问。
冷衣清却就此接过话来问道:“不知王爷的那位故人可还在京中?臣倒是想与他见上一见,共叙故园风土,也算是聊慰思乡之情。”
浩星明睿神色黯然地摇头道:“她已经故去多年。唉,可叹伊人已逝,唯留旧梦依稀!”
冷衣清的目光极快地从浩星明睿的脸上一掠而过,见他神情落寞,竟真是一副无限感怀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自思量,这位假王爷此刻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在感伤往事?若是在做戏,他的演技确是极为高明,就连自己这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之人都难以分辨其真伪。而他若真是有感而发,那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故人听起来倒像是一位女子,莫非是他曾经的红颜知己?这倒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还可以借此追查出这位假亲王的真实身份。
“看来王爷亦是性情中人!”冷衣清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虽说世事无常,往事难追,可是谁人又真正能够摆脱掉过去所经历的种种?这便犹如眼前纵是美景如画,心中时常忆起的,却还是故园烟柳。”
浩星明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本王已是老朽之身,闲来无事,难免常起念旧之心,而左相正当壮年,又身居高位,应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怎会也生出如许多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