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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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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下课的时候,小青见四下无人,便鼓足勇气,走到章帆的面前,小声对他说:我有个宝贝,你要不要看?
  小青只想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这句话。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章帆没听明白:什么?宝贝?
  小青的心跳得要蹦出来。她只得红着脸继续往下说:我真的有个宝贝,你要不要看?
  那你就拿出来吧。章帆既有些糊涂又有些不屑,他想:你这样的学生会有什么宝贝呢?
  小青使劲地吞了一下口水:现在不行,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我们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我给你看。
  章帆的眉毛皱起来,他不耐烦地说: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再好的东西我也不稀罕了。我不看!
  小青的脸红得要滴下血来。她羞愧得像只兔子似的跑远了。从此她连偷偷打量他的勇气
                             都没有了。
  但是,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小青还是去了。不是跟章帆,而是跟比她高一个年级的陈朝晖。
  几个男孩子在放学的路上堵住小青,先是起哄,后来就动手动脚起来。小青的尖叫从轻飘的惊讶到切实的惊恐,惹得那帮男孩子兴奋不已。敦实得像个木桩一样的陈朝晖以英雄救美的面貌出现,以鼻血灿烂的场面结尾,让小青感动得手足无措。她不想做一个小气的人。她要答谢他。可是她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答谢他的呢?
  她给他看她的“宝贝”。在那个黑黝黝的树林里。没有风,也没有月光,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热得受不了的喘气,还有汗水和颤抖。
  陈朝晖语无伦次:宝贝,真是宝贝。
  后来,小青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尖叫了起来。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小青总算明白了,那个“宝贝”有什么用途。
  
  高中没读完,小青就退学了。父亲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女孩子嫁个好丈夫,一辈子就过来了。
  前几年,母亲得了红斑狼疮,在食堂里给人当临时工的差事就没了。为了治病,家里已经背了一屁股债。姐姐小白招工进了纺织厂,做最累的挡车工,每天回家后连脱鞋的劲都没有,谁跟她说话,她都像死鱼一样地翻白眼——她没有力气回答。只妹妹小红一个人还在念书。不过,放暑假的时候,小红得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架一只木箱子,顶着烈日去卖冰棍。一个暑假下来,小红就成了小黑。但父亲说,她必须给自己挣回那些书本费。
  小青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百货商店站柜台。她先是卖玻璃器皿。她看着那些精致的雕花的易碎的东西,很纳闷:谁会买这些中看不中用而且这么贵的东西呢?她的柜台确实冷清着。但没过多久,她就被调到烟酒柜台。那是男人们喜爱的地方。商店的头儿是个男人,他知道男人们喜欢什么。小青一调过去,果真烟酒柜台就比往常红火了不少。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男人们的鼻子都跟狗的鼻子差不多灵呢。
  有个年轻斯文的男人每天都来一次,每天都买一包“飞马”。他爱穿一件圆摆的格子衬衫,长长的遮住了屁股。那年头,穿这种衬衫的并不多,小青一下子就记住了他。小青跟他熟了,见到他就扔一包“飞马”过去,还冲他笑笑。但男人并不走。他围着柜台转,将所有牌子的香烟都看了好几遍,还不停地问问价钱和出厂地。有一天,小青烦了,就说:你总是问,但除了“飞马”,你都不买,没事找事吗?
  男人立刻红着脸,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钱,加上所有的硬币,终于凑够了“大重九”的钱,有些尴尬地说:那就再拿一包“大重九”吧。
  这回轮到小青红脸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将“大重九”递给小青,腼腆道:这包烟,我真的是要买的,是买了送给你爸爸抽的。
  小青愣愣地看着他,发傻了。
  后来小青知道,男人姓姜,是中学教画画的。
  
  小青下班后,有时就会到姜老师的单身宿舍去。她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画布、颜料,看见了裸体女人像,还看见了那么多的书。她看着姜老师,觉得她只配仰望着他。
  姜老师对小青说:知道吗?你的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女人的东西,你比这些画上所有的女人都要美丽。
  小青被姜老师陡然拔高到这样一种高度,他对她就有了一种“知遇之恩”了。小青受宠若惊,她按着姜老师的意思摆着各种姿势,唯恐自己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她虽然也害羞,但更多的是激动。她想,她就要成为画布上一个永恒的女人了。
  姜老师第一次对着她的裸体时,香烟从颤抖的嘴唇上滑了下来。他说:你真是一个宝贝呢。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上渗出来,但是他只是认真地画画。
  后来,人们都知道小膏找了个画画的老师做男朋友了。他们都说她运气不错。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姜老师就不来了。问小青,小青的眼圈就慢慢发红。不过她会很快掩饰过去,冷着脸说:提他干什么?人们便知道他们分手了。
  小青又交了几个男朋友。人们都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又晃过去一些日子。小城的生活渐渐密集起来。人也像雨后春笋似的,到处冒出来。小青找到陈朝晖。那时他早已高中毕业,待业在家好几年了。他成天除了睡觉,就是跟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蓄了长发,配上他矮而壮的身材,像一头被人撵下宝座到处乱窜的流浪狮。陈朝晖惊讶地看着小青,好像她的头上长出了角。
  小青对他坚定地说:我的宝贝给了你,你要娶我。
  陈朝晖夸张地耸耸肩,他的脖子都耸得没有了:你看我这种样子,连工作都没有,吃的喝的住的都是父母的,你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吗?
  小青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把宝贝给了你,别的男人就不要我了。我只有来找你。
  陈朝晖又耸了一下肩,叹口气道:那就没办法了。
  小青不知道他说的没办法到底是指谁,但她想,他是取走她“宝贝”的人,她只能跟定他了。
  陈朝晖一上床就打她,把她的全身都打得像一幅印象派油画。他还把她的“宝贝”都快弄烂了。他骂她是“烂货”。
  小青只是哭。没完没了地哭。她对他说,她从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可他总是不相信。他问:那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都像苍蝇一样地盯着你?
  小青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陈朝晖这时已经当上了小老板。他做服装生意,在“步行街”有了一个不大的门面。小青也从那家商店辞职了,她帮丈夫看店卖服装。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喜欢到她的店里晃荡,还开些真真假假的玩笑。小青不敢得罪他们,也敷衍地应酬着。
  陈朝晖经常要到外地进货。他一回来,就像训练有素的猎狗一样,把家里、店里都查个遍,还让小青脱下内裤给他检查。小青没办法,就说:那我们离婚吧。
  陈朝晖说:那你生下个儿子再说。
  小青知道自己跟这样的丈夫不能长久,她就硬拼着不生孩子。有了就去医院悄悄地流掉。她想:长这么大,她看到的她身边的人,认识的人,每个人的一生好像都是痛苦的,她从没有看到过真正幸福的生活。幸福是最罕见最短暂的东西。她觉得一个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出生了,生下来,你就得背负着老天硬塞给你的这个躯壳,要养活它,要照顾它,它像一个无耻的奴隶主,你始终是它可怜的奴隶。小青不要孩子,她不要她的孩子也像她这样活得那么苦。因为没有孩子,丈夫打得就更狠了。
  不过,陈朝晖的生意倒是做得越来越大。除了做服装,他也做电器,还开了好几家电子游戏室。他招聘了不少人来帮他。小青就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做做家务,看看电视。她觉得只要丈夫不在家,她就是放松和自在的。还好,陈朝晖这时经常不回家了。回家来,也是满身熏人的酒气。小青知道他在外面有很多的事情,但她不问。她想,只要他不打她,就行了。
  一天,陈朝晖惶惶地跑回家,对小青说:公安局的要来抓我,你去陪那个孙局长喝酒去,一定要让他满意。
  小青平静地看着丈夫,镇定地说:那好,这件事情我帮你解决掉,但事情办成后,我们就离婚吧。
  陈朝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沙哑着嗓子道:你这个烂货,随你吧。
  小青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了娘家。陈朝晖让她净身出门,但小青还是有一种解放的感觉。
  、
  父亲退休在家,年轻时冒着蒸汽的锅炉,现在变成了炉膛冰冷的怪物。他看谁都不顺眼,但最看不顺眼的还是世道。他一天到晚骂骂咧咧的,说自己给公家卖了一辈子命,到老了,拿的钱比看大门的保安还少。又说,什么都涨,就是退休金不涨,以前是大家都穷,现在是有人穷有人富,比以前还他妈的窝火。
  小青一回来,父亲就摔盆子摔碗的,不给好脸色。母亲的病这几年倒没发,但人是老得像小青的奶奶了。母亲看不过去,就说:前些年,我看病的钱可都是小青帮我出的,我们家的债也是小青还的,陈朝晖往死里打她,她不离,还不得死在这个流氓的手上?
  背地里母亲却对小青说:你真傻,生个儿子,他再怎么胡来,你都是陈朝晖他儿子的亲妈妈,他敢拿你怎样?他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男人嘛,年纪大了,火气就没那么大了,你爸爸那么躁的脾气,这些年不也好了很多?
  
  小青一听,鼻子就酸了,心像被人剜掉似的痛。她跑进房间,用被子捂着头大哭了一场。
  住了一段时间,娘儿俩谈心时母亲就说:小青,你还年轻呢,得趁早为将来打算啊。听说陈朝晖……
  小青不耐烦地打断她:妈,我这辈子就是讨饭,也不会跟他过的!
  其实,小青心里比谁都着急。她天天往劳务市场跑,可是人家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找不到饭碗,她能做什么?小青的嘴上冒出了几个大水泡。她的头发支棱棱着,眼睛飘忽着,像条走投无路的丧家犬。
  一天,她对母亲说:我到南方去吧。
  母亲问:你一个人都不认识,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行?
  小青说: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母亲听了,就用手背抹眼睛。
  南方的太阳比鞭子还厉害。小青顶着烈日沿街找工作,终于在一家人气很旺的大排档找到了一份洗碗打杂的活。胖得像只肉粽子似的中年老板,见到食客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爹亲娘,可是转过身,对于小青这样的临时工,脸上的冰霜堆得能像南极那么厚。小青看着他玩“变脸”,有些目瞪口呆的。但是小青对老板还是充满了感激,因为毕竟是他收留了她。为了能保住这个饭碗,小青从清晨五点头也不抬地干到夜里两点。她的手在碱水里泡得像腐烂的胡萝卜。等最后一批吃宵夜的人走了,小青爬到阁楼上,围裙都没扯下来,就睡着了。
  没多久,饭店的老板也爬到小青的阁楼上。他摸着小青手上横七竖八的创可贴,关切地说:让你干这种活,真是委屈你了。我再找个人干你的活,你来做开单收银的吧,工资我也给你涨五百块,如果你干得好,我还可以给你涨的。说着,他去搂小青的腰。
  小青多少日子都没有闻到过男人的气味了。她突然就软了,想靠住什么。
  小青开始逛街,买衣服,买口红,还买香水。她在经过一家家商店的镜子和橱窗前,都会不自觉地扭一下腰,摆一下屁股,对自己飞一个媚眼。小时候自己扮演“白骨精”江青的一幕往事突然就浮现在眼前。小青独自笑了一下,她想,那时候,她也有过辉煌呢。
  老板对小青很好。他跟她讲他的生意,他的烦恼。有一次,他在朋友那里喝醉了酒,却打电话叫小青过去。见到小青,他醉眼迷蒙地嘟囔着:“小青,你是个好女人,好女人。”小青帮他收拾着身上的残汁,多少时候都干涸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小青生日的时候,老板还在五星级宾馆给她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这是小青第一次在生日吃到蛋糕。小青没有什么好报答老板的,她只有拿她的“宝贝”。
  可是,有一天清晨,她正睡得迷迷瞪瞪的,一个瘦得像搓衣板似的广东女人噔噔噔地上来了。那是老板娘。她拿一把锅铲,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并叫小青立刻滚蛋。小青一边躲闪着,一边左顾右盼。可她就是没有看到她想找的人。
  小青又走在南方茫然的烈日里。这一次,她只感到冷。七月流火的日子,小青浑身冰凉。
  小青在一家肮脏的小旅馆住下来。夜晚,这个城市像烟花一样灿烂炫目。小青在街上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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