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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的恩典。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彼得堡文学界曾经遭到各种嘲弄,包括嘲笑他的腼腆、紧张、胡言乱语、狂妄,各种举止,但从没有人嘲笑过他的羊癫风,因为这是世俗生活逻辑之外的问题。
真正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羊癫风治好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妻子安娜。安娜的女性魅力、温顺和屈从,释放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部能量。安娜甚至帮助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经营自己的书籍出版和销售工作,挣钱还清了债务,过上了平静的家庭生活。安娜还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当上了父亲。当我们读到长篇小说《少年》等后期作品,还有《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少年阿辽沙形象的时候,我们无疑看到了一种最温柔的、平静的、正常的父亲之爱。羊癫风和赌徒是不能当父亲的。
在安娜的爱和帮助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次回到了19世纪,成了一名标准而著名的19世纪彼得堡公民。他因此得到了更多的荣誉,得到了来自皇宫的恩宠。他出席各种贵族文学沙龙,在那里朗诵自己的小说片断,博得了许多掌声。他迷恋于政论写作。不过不是以西欧派平民知识分子的身份,而是以斯拉夫派保守知识分子形象出现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前最辉煌的时刻来了。1880年6月6日,他从彼得堡赶往莫斯科参加普希金纪念碑的揭幕典礼,并发表了著名的演讲:《纪念我们最伟大的诗人和伟大的俄国人》。他的演讲跟屠格涅夫的演讲格调不合。在随后3天的庆祝活动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他在演讲中号召人们——“克制自己吧,骄傲的人们,克制自已的骄傲;克制自己吧,无所事事的人,首先要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去辛勤劳动。”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俄国的革命知识分子已经走进死胡同,他们只有“谦恭地同普通人民交往”,才能找到出路。民主主义阵营的批评家们反驳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高理想就是脱离当前俄国生活实际的,他所宣扬的“世界大同”和道德自律原则,带有抽象性。他在演说中提倡的道德自我完善,完全掩盖了产生俄国人民“漂泊流浪生活”的现实政治原因。
无论如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羊癫风和赌博狂都痊愈了,他越来越像一位正常的人,一位19世纪的人,一位公众艺术家。因此,19世纪的病毒就会攻击他的肺部。他那曾经脆弱无比的脑部神经已经形成了强大的抗体。但是,一种新的19世纪的疾病却在他的肺部生长起来了,不过他患上的不是浪漫主义疾病——肺结核,而是一种在强大剪切力压迫下产生的老年疾病——肺气肿。一年之后,他死于这种毫无个性和时代特征的疾病。但“文学羊癫风”并没有终结,它像风一样四处飞扬。
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家和革命家几乎是同义词(像赫尔岑、涅克拉索夫、车尔尼雪夫斯基、普列汉诺夫、托洛茨基、索尔仁尼琴等)。革命变成了抒情诗,抒情诗变成了燃烧弹,整个民族都像“羊癫风”一样,在创造(文学)和毁灭(革命)的交替之中,时而昏厥,时而抽搐,时而异常清醒。近200年来,这种抽搐就像一股暗流,在社会的最深层涌动不已,并波及到政治、宗教、文学、艺术和个人存在方式各个领域。
陀思妥耶夫斯基尽管比那些革命文学家更复杂,但也依然带有那种狂热的特征。社会的抽搐、精神的抽搐、个人肉体的抽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结构和小说形式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陀思妥耶夫斯基既是天才的文学家、虔诚的信徒,还是一个温柔而心细的恋人,但他更是理性社会的异数——病人(羊癫风患者),疯子(狂躁症患者),赌徒(一生嗜赌),罪犯(流放西伯利亚的政治犯)。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资产阶级市民,银行家,CEO。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是20世纪资产阶级理性笼罩的世界中的一丝文学光亮。他和尼采一起,成为19世纪人类最伟大的病人。他们都试图用自己的疯癫和病态,救赎那些貌似健康的人。
诗二首
■ 西 渡
露天煤矿
——为宝卿而作
曾经有伟大的心愿
被砸埋在地下,仿佛
为了验证一个朴素的信仰
人们像抽血似的
把它们弄出地层
注入工业熏黑的心脏
而在调度室的望远镜
看来,心潮难平的矿区
像癌变的乳房切除后
留下的瘢痕。仿佛揭开了
地狱的盖子,在我们的注视中
电铲车和运输车像蝎子一样
在地层下慌张地爬来爬去
事实上,它们每个都有
恐龙的体魄和食肉动物的胆量
这里的现场指挥为我们讲解
矿区的历史:〃经过十年的努力
我们才取得这样的进展〃
而细雨解释着它不能作为人的悲伤。
这里的景象也为人类总结出
简洁的定义:一种挖掘动物
正如他同样喜欢隐藏。虽然
隐藏的方式多种多样,但
挖掘的方式却总是一样的无情。
我们的车沿左侧行驶
深入到第十八层:那是乌黑的煤
亮晶的,像地狱喷出的墨汁
(2002.2.19)
玉渊潭踏雪
连日的大雪给交通安上刹车
却丰富了生活的内涵,把大地
变成一本新写的书,修正了
欲望错误的拼写,教导我们
重新做一个读者。枯朽的树枝
第一次从上天获得了一个
意义的自我,正沉醉于对未来的
领悟。在玉渊潭公园
这样的领悟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当我们走向冻结的湖面,让两只
臭脚板喀嚓喀嚓的议传向
对岸,仿佛我们正与冰层下面的
对踵人过招。最早认输的人
已经悄悄上岸,而我们玩兴正浓
还可以再来三十个回合。我们走过
一排排雪人,和年终总结中的自我
最后一次道别。孩子们的兴致更高
他们充满勇气的追问迫使湖水
暴露了自己的心事:成群的野鸭
在一个日益缩小的空间飘游、嬉戏
仿佛从天鹅借来了风度,从鹰隼
借来了勇气,无视冬天的法则。
野鸭的数量少于人类,但它们
集结的荣誉却使人蒙羞。它们成群活动
而我们分裂成一对对或者一家家
各扫门前雪,各堆自己的雪人
打自己的雪伏,冷自己的冷
当我们带领孩子在湖面上奔跑
我们是快乐的,但假如我们没有办法
继承野鸭的风度,我们就不能把
这样一种生活的特例转化成
生活的常例。一个傻子像一个
生僻的字,冲着天空嗬嗬地喊叫
他的光脚、乱发和破棉袄一起
接受了来自上方的普遍的恩赐
这时候,一只喜鹊做了我们的邻居
把多余的祝福撒到我们的脖领中
而大雪仍在急下,愤怒的神仍在挥毫
疾书,再次把启示下到冰封的湖中
并从那儿把我们轻轻提上树梢
松花江上
■ 张曙光 桑 克
鼹鼠的教育学(外一首)
张曙光
谈论着天气,和今年的收成
人类的近视眼镜架在未来通红的鼻子上
暑假过去了,孩子们返回了学校
他们的识字卡片散落在
从远处田野吹来的风里。一切
没有变化。牵牛花依然在栅栏上
向着秋天奋力攀爬,苹果依然按照
牛顿的定律从树下砰然落下
季节并没有带来意外的
礼物,只是变换着风景的画片
像一部幻灯机
老式的,上个世纪
五六十年代流行过的那种
它们和一些过时的观念和词汇一起
任意堆放在时间发霉仓库的一角
没有人留意。我们能从里面
学到些什么,既然已远远背离了
自然的属性?通过隐秘的地下考古学
我们发现了采石场、矿坑、石油
和一具具无法辨认的尸骨
而街舞和DV是全新的,还有彩色的眼影
是的,但我们仍然记得
那些古老的箴言,譬如:〃生活多么美好〃
以及〃过马路时要小心车辆〃
或〃我们那么深地爱着我们在
大地深处黑暗而温暖的巢穴〃
很久以前
我有意放慢了脚步,为的是
让季节追上我的步伐,这只是徒劳
花坛里的串红仍然执拗于
它们的鲜艳,林阴路上的树叶
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飘落
似乎在敷衍着什么。整整一个下午
我都在江边散步,或坐在长椅上
独自一个人,享受着孤独
和温暖的阳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某年某月的某个午后
那一天只属于我,贮存在
我记忆的私人相册里,在时光中
变得黯淡。我曾经拥有过一只猫
几本相册,写过几首关于相册的诗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季节终于追上了我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等待着
冬天和它的第一场雪
雾(外一首)
桑 克
那道雾,该在最后出现的
而现在,在这关键的中途,它却晃着怀孕的身:子来了
谁好意思从它腹部穿过去?谁好意思呢,面对这样
的存在
我只好等着它散去,这样的等需要耐心,或到北斗
七星改变形状的时候
也没什么指望,我想该找些事做,于是我发明了打
铁、棋艺和诗
在诗中,我竟建立了另一个国度:只有细细的雨
儿,小儿女似的伏在膝前
那些星辰的耳坠在她的发间摇曳,还有那管老钢笔
在她的手心滴出墨液,流得很均匀,那几个字,我
是认得的
那几个字,我怎能忘记呢?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拥
有奥秘的机会了
我在这个时候,早就忘记最初的使命了
每一天
放下烂书,然后去洗碗
这都是我喜欢做的烂事儿
如果有人对我下命令
这美好的一切也就变了味儿
这就像我喜欢当奴隶
都是发生在我糊涂的时辰
如果有人当面对我喊:
〃奴隶!〃我不仅骂人而且杀人!
生活中的许多事都是这样
如果没有人点破,一切
将非常平静,相爱的人继续
相爱,不认识的人继续不认识
但是总有多事的人,就像总有
我这样卑贱的人,不低三下四
就不像活着,因为在生命的底层
能看见上面看不见的秘密
夜晚。是这样被度过去的(外一首)
文乾义
铺开稿纸,夜晚就开始了
一上来,还有些微蓝色,让人
想到和某些音乐有关,很抒情
似乎也透明,也流动的音乐
铺开的稿纸上,灯光有些发黄
是灯光使稿纸更黄。黄色,其实
是很温暖的颜色,极容易产生
被拥抱的感觉,而现在却很枯燥
是的。现在已经需要拿起笔来了。夜晚
已经如地下的河流,浸透了土地
和呼吸,并且覆盖了玄思。拿起了笔
就不想放下,只是落下更难。一些
不着边际的事物,在想象中被拼贴在一起
像夜晚与白昼的对接,产生了意外的张力
但是,笔还是无法落下,不是因为
犹豫,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
这第一行的第一个字,从哪写起
算了。夜晚已经两鬓发白,窗外
也已白得见到清冽的曙色了,我意犹未尽地
放下了笔。走近窗口,吸了一口凉气
它在记忆里
记不清是从30号门
还是从31号门,进入
通往下一天的走廊的
反正,那个走廊很黑
没有灯光,也没有
别人走动。只有
我一个人经过
这是我头一次
一个人在很黑的
走廊里经过,感觉
害怕而又好奇
啊,这是经过一次生活
它宝贵的地方
就在于经过
有时候,天真地
从天花板上,把梦境
移到床头柜上。梦散开着
碎片在地板上乱跳
画出的弧线
无法用词语来描述
事实上,我曾经想把
时针逆时针拨回去
让我重新来一次
从30号门,或者31号门
进入可是,我
已经找不到它们
没有重新了,它在记忆里
我在说重新的时刻
实际上是另外一个时刻
它的确是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