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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伐道。我们尝了尝,事后睡得很香。凉爽的空气由窗户透入,水塘里的青蛙呱呱
地一直叫到天明。有会擂鼓的青蛙。我睡着听它们的鼓声并提醒自己:你该回家了,
奥斯卡,不久,你的儿子库尔特就满三周岁了,你必须给他一面鼓,这可是你答应
过要给他的呀!奥斯卡,受痛苦折磨的父亲,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这样告诫自己。
他醒来时,摸摸自己的身边,证实他的拉古娜躺在那里,他闻到了她的气味:拉古
娜有一股清淡的桂皮、捣碎的丁香和肉豆蔻味;圣诞夜前,她的气味像烤香料,这
种气味一直保留到夏天。
一大清早,一辆装甲车开到农舍前。在院门口,我们大家都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清晨,凉爽,迎着从海上刮来的风,我们聊了几句。上车:贝布拉,拉古娜,菲利
克斯和基蒂,奥斯卡和那个中尉海尔佐格,他来接我们到卡堡以西他的炮兵连去。
我说,诺曼底是绿色的,我是想借此避而不谈那些栋白两色相间的牛群。它们
在笔直的公路的左右两侧被露水沾湿的、薄雾迷漫的草地上反刍,对我们的装甲车
漠然视之,这些甲板若不是已经涂上了一层保护色的话,定会由于羞愧而变成红色。
白杨、树篱、爬行的灌木丛,第一批外形大而蠢的海滨旅馆空荡荡的,百叶窗在风
中作响。装甲车拐入林阴道,我们下车,急急忙忙地跟在中尉——他对贝布拉上尉
毕恭毕敬,虽说有些夸张——后面,穿过沙丘,迎着一阵裹挟着沙土和涛声的海风。
这不是温柔的波罗的海,不是酒瓶般绿的、少女般抽泣着的、正等待着我的波
罗的海。大西洋正在练它的老花招:涨潮时冲锋,落时后撤。
接着,我们看到了它,水泥。我们可以观赏它,抚摩它,它巍然不动。“注意!”
水泥内部有人喊了一声,随即从地堡里跳出一个树一般高的人来。这座地堡形状像
平背乌龟,位于两座沙丘之间,叫做“道拉七号”,用射击孔、观察缝以及暴露在
外的小口径的枪炮管当眼睛,瞧那落潮和涨潮。钻出来的那个人是上士兰克斯,他
向中尉海尔佐格和我们的上尉贝布拉报告。
兰克斯:(敬礼)道拉七号,一名上士,四名士兵。没有特殊情况!
海尔佐格:谢谢!请稍息,兰克斯上士。——您听到了,上尉先生,没有特殊
情况。多年来就是如此。
贝布拉:总是落潮和涨潮!大自然的表演!
海尔佐格:正是这个使我们部队有事可干。正为了这个缘故,我们一个挨一个
地建造地堡。我们自己相互间处于射程之内。我们不得不炸掉一些地堡,给新的水
泥腾出地方来。
贝布拉:(敲敲水泥,他的前线剧团团员也跟着他敲敲水泥)中尉先生相信水
泥吗?
海尔佐格:“相信”或许不是个合适的字眼。我们在这儿差不多什么都不再相
信了。您说呢,兰克斯?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什么都不再相信了。
贝布拉:不过他们正在搅拌和夯实。
海尔佐格:我是完全信任您的,上尉。老实告诉您,我们也是在积累经验。我
以前对建筑一窍不通,刚上大学,就打起仗来了。我希望,我现在获得的水泥加工
的知识在战后能派上用场。在家乡,一切都得重建。——您走近点儿仔细瞧瞧这水
泥。(贝布拉和他的团员把鼻子贴在水泥上。)看见什么啦?贝壳!门前随处都有。
只需拿来掺进去。石子、贝壳、沙、水泥……我无需再多说什么了,上尉先生。您
是艺术家和演员,自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兰克斯!给上尉先生讲讲,我们把什
么东西夯到地堡里去了。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给上尉先生讲讲,我们把什么东西夯进地堡里去了。
我们把小狗封在水泥下面,每座地堡的地基里都埋着一只小狗。
贝布拉的团员:一只小狗!
兰克斯:不久,从卡昂到勒阿弗尔这一段连一只小狗都没有了。
贝布拉的团员:连一只小狗都没有了!
兰克斯:我们就是这样卖劲。
贝拉布的团员:这样卖劲!
兰克斯:马上就得抓小猫了。
贝布拉的团员:喵呜!
兰克斯:不过猫同小狗不是一码事。因此,我们希望这里马上开始行动。
贝布拉的团员:盛大演出!(他们鼓掌。)
兰克斯:我们排练够了。如果小狗抓光了的话……
贝布拉的团员:啊!
兰克斯:……我们也就不能再造地堡了。因为猫意味着不祥。
贝布拉的团员:喵呜,喵呜!
兰克斯:如果上尉先生还愿意稍稍听一听我们为什么埋小狗的话……
贝布拉的团员:小狗!
兰克斯:我只能这么说:我可不相信这个。
贝布拉的团员:呸!
兰克斯:但是,这里的伙伴们大多数来自农村。在农村,直到今天还是这样:
在盖房子、仓库或者乡村教堂的时候,总得埋进一样活的东西,还有……
海尔佐格:够了,兰克斯。请稍息。上尉先生,您已经听到了,在大西洋壁垒
的阵地上,大伙儿沉溺于所谓的迷信。这同在您那儿的剧场里完全一样,大家在首
场演出前不准吹口哨,在开演前,演员们相互朝肩膀啐唾沫……
贝布拉的团员:呸呸呸!(互相朝肩膀上啤唾沫。)
海尔佐格:别开玩笑!我们必须让士兵们开开心。最近他们也换了花样,在地
堡出口处安上贝壳马赛克和水泥装饰花纹,遵照最高方面的命令,对此事也予以容
忍。士兵们总得有事可干。我的上司一见到这些水泥曲线就头痛,我于是对他说:
少校先生,水泥曲线总比头脑里的曲线要好。我们德意志人都是业余手工艺爱好者。
这个您总不能否认吧!
贝布拉:让在大西洋壁垒严阵以待的军队散散心,我们现在不也在为此而效劳
吗……
贝布拉的团员:贝布拉的前线剧团,为你们歌唱,为你们表演,帮助你们夺取
最终胜利!
海尔佐格:您和您的团员所见甚是。不过,单靠剧团是不够的。在大多数情况
下我们还得依靠我们自己,尽力自助。兰克斯,您说呢?
兰克斯:是,中尉先生,尽力自助!
海尔佐格:您瞧,是这么回事吧!——请上尉先生原谅!我还得去道拉四号和
道拉五号。您就慢慢参观一下这水泥吧淇中自有名堂。兰克斯会让您样样都看到的……
兰克斯:样样都看到,中尉先生!
(海尔佐格和贝布拉行军礼。海尔佐格由右侧下。至今
待在贝布拉身后的拉古娜、奥斯卡、菲利克斯和基蒂跳了出
来。奥斯卡带着他的铁皮鼓,拉古娜背着一个食物篮,菲利
克斯和基蒂爬到地堡的水泥顶上,开始在那里做杂技练习。
奥斯卡和罗丝维塔拿着小桶小铲在地堡旁边的沙里玩耍,
表示出他们互相爱恋着,还欢呼着取笑菲利克斯和基蒂。)
贝布拉:(全面地看了看地堡,懒洋洋地)请您告诉我,兰克斯上士,您原先
的职业是什么?
兰克斯:画师'注',上尉先生,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贝布拉:您说是位刷平面的匠人。
兰克斯:也刷平面,上尉先生,但更多的是作艺术画。
贝布拉:你们听着,听着!这就是说,您努力步伦勃朗的后尘啰,也许还有委
拉斯开兹?
兰克斯:介乎两者之间。
贝布拉:天哪!那您有必要在这里搅拌水泥、夯实水泥、守卫水泥吗?——您
本该参加宣传运动。战争画家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兰克斯:对于这个我可不内行,上尉先生。对于今天的趣味来说,我画得太倾
斜了。——上尉先生能赏上士一支香烟吗?
(贝布拉递给他一支香烟。)
贝布拉:您说的倾斜是指时新吗?
兰克斯:您说的时新又是什么意思呢?在他们带着水泥到来之前,有很长一段
时间倾斜是时新的。
贝布拉:是这样吗?
兰克斯:是的。
贝布拉:您颜料上得又浓又厚,甚至还用抹刀吧?
兰克斯:我也这样画。我用大拇指抹,完全自动化,把钉子和钮扣贴在中间,
一九三三年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把铁丝网贴在朱砂上,获得了报纸的好评。现在它
们还挂在一位瑞士私人收藏家家里,那是位肥皂厂老板。
贝布拉:这场战争,这场糟糕的战争!您今天竟然在夯实水泥!竟然为了修筑
防御工事而出租您的才华!自然啰,莱奥纳多'注'和米开朗琪罗在他们那个时代也
干过这种事。在没有人委托他们画圣母像时,他们就设计军械,修筑城堡。
兰克斯:您说的是!总有哪个地方会有空缺的。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总得表现自
己。如果上尉先生愿意看看地堡入口处上方的装饰花纹的话,那么,这些就在我们
眼前。
贝布拉:(作了彻底的研究之后)真惊人哪!多么丰富的形式啊!多么严谨的
表现力啊!
兰克斯:可以把这种风格称作结构层。
贝布拉:你的作品,这浮雕或者画,有标题吗?
兰克斯:我方才讲了:结构层,依我之见,也叫倾斜结构层。这是一种新风格。
以前还没有人搞过。
贝布拉:不过,正因为您是创造者,您应该赋予这部作品一个不会混淆的标题……
兰克斯:标题,标题有什么用?只有在要举办艺术展览并且编目录的时候,才
需要标题。
贝布拉:您过谦了,兰克斯。您别把我当做上尉而当做艺术之友看待好了。要
香烟吗?(兰克斯拿了一支。)您以为如何?
兰克斯:如果您这样表示的话,那太好了。——兰克斯这样想过:当战争结束
的时候。一旦战争结束了——以这种或者那种方式——地堡依然留存着,因为地堡
始终会留存着的,即使其余的一切全都毁了。随后,那个时代就来到了!我是说,
那些世纪就来到了——(他把方才那支烟塞进口袋里。)上尉先生,还能给支烟吗?
多谢啦!——那些世纪来而复去,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地堡依旧存在,
就像金字塔始终留存着那样。接着,晴朗的一天,来了一位所谓的考古学者,他暗
自思忖:那时候,在第一次和第七次世界大战之间,那是个艺术何等贫乏的时代啊!
死气沉沉的灰色水泥,时而在地堡入口处上方能看到出自业余爱好者之手的、笨拙
的、乡土风的曲线——接着,他撞见了我的道拉四号,道拉五号,道拉六号,道拉
七号,瞧着我的倾斜结构层,自言自语道:仔细看看。真有意思。我几乎想说,有
魔力,咄咄逼人,然而渗透着智慧。在这里,一位天才,也许是二十世纪独一无二
的天才,表现出了他自己,一清二楚,而且为了千秋万代。——这作品是否也有一
个姓氏呢?会不会有一个签名向我们透露这个大师是谁呢?——上尉先生如果仔细
看去,脑袋倾斜,那便能看到,在粗糙的倾斜结构层之间有……
贝布拉:我的眼镜。帮我一下,兰克斯!
兰克斯:好了,这里有字:赫伯特·兰克斯,公元一九四四年。标题:神秘,
野蛮,无聊。
贝布拉:您给我们这个世纪取了个名字。
兰克斯:您理解了!
贝布拉:过了五百年或许一千年之后,人家在进行修复工作的时候,也许会找
到一些狗骨头。
兰克斯:那只能加强我的标题。
贝布拉:(激动地)时间是怎么回事,我们又是怎么回事,亲爱的朋友,如果
我们的作品没有……您瞧菲利克斯和基蒂,我的杂技演员。他们在水泥上做体操。
基蒂:(一张纸在罗丝维塔和奥斯卡之间、在菲利克斯和基蒂之间传来传去,
并被写上些什么,这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基蒂略带萨克森口音)您瞧,贝布拉先生,
我们在水泥上什么都能做。(她用小手撑地飞跑。)
菲利克斯: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的绝技,过去还没有人在水泥上做过。(他耍
了一回。)
基蒂:我们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舞台。
菲利克斯:只是上面有点风。
基蒂:所以不那么热,也不像所有的电影院里那么臭。(她把身体缠成结。)
菲利克斯:在这上面我们甚至想出了一首诗。
基蒂:你说的“我们”是指谁?是奥斯卡奈洛想出来的,还有罗丝维塔·拉古
娜。
菲利克斯:这首诗不押韵,我们帮了忙。
基蒂:还缺一个字,添上去诗就做成了。
菲利克斯:奥斯卡奈洛想知道,沙滩上那些杆叫什么。
基蒂:因为他要写进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