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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吱,咯……脚步很轻。
裘泽一下子醒透了,从床上坐起来。
那个人在往楼下走。
小偷?
裘泽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他没有打开大灯,也没有打开门冲出去,而是轻轻从床上起来,站到了窗边。
这扇窗临着弄堂,这幢房子的大门就在窗下。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高高瘦瘦的身子在月光下拖出细细长长的影子。裘泽看着这个人拐过墙角出了弄堂的后门,站在窗后一动都没有动。
是阿峰。
裘泽回到床上躺下,心里想着,阿峰这么晚出去会是什么事情。飙车党的事吗?他们倒是只在晚上活动。阿峰的飙车技术让他现在的声望快赶上文老爸了。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裘泽听见楼梯重新响了起来。他站在房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问问是怎么回事。
隔着门,阿峰在离裘泽只有一米的地方走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动。听起来,他回去睡觉了。
裘泽嘘了口气。算了吧,他想,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他重新躺倒在床上。
煤球轻轻地叫了一声,不知怎的,裘泽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
第131节:八。 弥散的坟气(1)
八。 弥散的坟气
澳大利亚中部土人在冬春之际进行巫术仪式,他们用花草枝叶装扮出人偶,巫者们穿着鲜艳服饰,跳舞歌唱,焚烧象征死亡冬日的橘枝。仪式之后,春天很快就被招来。
在中国,祭奠亡者的节日就在万物复苏的春季。生与死纠结在一起,祸与福相互依存。就像七年前南街的大火,燃尽了商人和巫者的希望,却在灰烬上滋生出另一片天地。
教室里又少了两个人。
“手手”一早来就努力散播他打听到的消息,弄得大家都开始人心惶惶。
“就我们学校,已经躺倒快一百个了,其中一多半都在医院人事不省。周围那几所大学也都是这样,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是什么病呢。”
“天,不会是像SARS那种鬼病吧!”
“是SARS还好说呢,起码那能查出来是肺部的炎症,可是这次,什么炎症都没有,就是人虚脱了。”
“我也觉得这两天身体有点虚,胃口也不太好。不会也得上了吧。”
“啊,我也觉得没力气,今天起床还有点头晕呢。要么下星期不来了,说不定传染源就在学校里。”
“搞不好再过几天就要封锁了,到时候大家都关在学校里,谁都别想出去。”
教室里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女生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好像现在就要晕过去一样。
“哼哼哼,晕吧晕吧,晕过去的人越多,阿峰就越快解套。”文彬彬小声嘀咕。
他看看越讲越怕的一帮同学,忽地又问裘泽:“我刚才进学校的时候觉得脚步有点飘,你说,该不会是……”
第132节:八。 弥散的坟气(2)
“那是你刚从阿峰的车上下来,我昨天也是。”裘泽回答。
前两节是连着的语文课,老师请了假,由隔壁班的老师来代课。传言中这位请假的老师就是因为怪病而躺倒的不幸者之一。
代课老师有点邋遢,头发油油的肯定有好些天没洗,衬衫的袖口有点发黑。他喜欢讲课的时候在教室的每条过道里走来走去。
“看,他的鼻毛都长出鼻孔了!我打赌要是跟他接吻,你肯定会被口气熏晕的。”坐在裘泽前面的蔡淑芳对同桌小声说。
“你才和他接吻呢,别说这种会让人做噩梦的事。”
不过没多久,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不再集中在老师的鼻毛或油头发上了。因为他们发现老师宽大西裤的拉链并没有拉上,露出了里面鼓鼓囊囊的红色三角内裤。
“不行,我得提醒提醒他。”文彬彬说。他撕了张纸条,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老师,您裤子拉链开了。”然后他把纸条揉成一小团,开始向正朝这边走的老师瞄准。
宅男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特殊本领,纸团划过一条白线,准确地击中了敞开裤裆的红心,并且神奇地停住了。纸球卡在了拉链开叉的地方,衬在红内裤上面,非常显眼。
油头老师的身体僵住了,他慢慢低下头去。
教室里爆出巨大的哄笑声,看见白球卡裆的每个人都笑得肚子抽筋。
这一刻油头老师的世界就像到了末日一般灰暗,如果这一刻自己能够立刻消失该有多好,他肯定是这么想的。他咬着牙把纸团从裤裆里拿出来,又把拉链拉上,做这两个动作的勇气足以和刮骨疗伤的关公相媲美。
“不准拍照!”他朝旁边拿着手机的“手手”大喊,然后展开了纸团。
“谁,谁干的?”他像一头竖起了毛的公狮一样吼着。可是刚出了大洋相的他再怎么声色俱厉都没有威慑力。
文彬彬老实地举手:“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出去,出去!”
文彬彬像个英雄一样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第133节:八。 弥散的坟气(3)
“还有你,你,也给我出去。”油头老师指着因为忍笑而脸色古怪的阿峰和裘泽说,和周围快笑到地上的同学相比,这两个人反倒非常特别。反正现在他只能通过扩大打击面来挽回一些自己的威严。
三兄弟坐在操场跑道旁的沙坑边上,今天天气不错,有风,待在这儿要比教室里惬意许多。
“会不会太过分?”裘泽问胖子。
“谁让他穿着开裆裤就出来了,要是这么挤公车,说不定被当成公车之狼被痛扁呢。当一个人在人生之路上迷途,我的责任就是把他领回正途。要是他能改过自新,他老婆会很感激我的,哦哦哦。”宅男猥琐地笑了几声,转过头问,“不过他有老婆或女朋友吗?”
裘泽耸了耸肩,阿峰摊了摊手。
“对了,昨天晚上我听见你说梦话了,做什么梦了?”裘泽问。
“不会吧,我说的梦话能让你听到,那得多大声?”胖子不敢相信。
“我回来的时候看你灯还开着,过来看了一下。”
“我说什么了?”
“什么照片巫术之类的。”
“哦对了。”文彬彬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起来,“昨天晚上我们看见那个照相怪客了。”
“昨晚?你在哪儿看见他的?”
“我们去南街逛了一圈,没找到苏忆蓝的店,不知是不是晚上关门了。不过在虹桥旁边,我们看见那个怪老头了,他拿着相机在拍照。”文彬彬兴奋地说。
“你瞧见他拍的鬼影照片了?”
“不不,重点不在他拍的照片是什么样子上。”文彬彬伸起一个手指摇了摇。
“哦?”裘泽想摸一个橘子吃,却发现橘子放在书包里没带在身上。
“他的相机是老式的海鸥相机,一种老古董,镜头不错,保养得好,还能拍出可以的照片,但那是最传统的胶卷相机,不是拍立得,他不可能刚按下快门就把照片拿出来的。”
“哦,可是那天他的确是一拍完就把照片给我了。”
“是的是的,昨晚我也看见了,他当场就能把照片拿出来。可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说这算什么?”
第134节:八。 弥散的坟气(4)
阿峰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他们讲话,嘴唇快速动着,正无声默念着某段绕口令。
“巫术?”裘泽有点怀疑地问道。这两天巫术似乎出现得太频繁了些,又是巫术吗?难道随便碰上个怪人都会巫术,那么斜眼老赵会不会,眼珠子能弹出来的凉茶铺女老板会不会呢……
“我看没错。他每次拍完才没多久,就能变出张照片来。就像是从照相机里吐出来的一样,阿峰,你说对不对?”文彬彬问旁边的阿峰。
“兜里,”阿峰说了两个字,又嗡嗡嗡地念了句什么,似乎是鹅啊河啊的,接着说,“掏出来的。”
“不不,我觉得照片不是从兜里掏出来的,好像是从相机里拿出来的。”文彬彬的意见和他哥哥不同。
“怎么拿?”裘泽问。
“他那相机是装在皮套里挂在脖子上的,我觉得是从皮套里抽出来的。”文彬彬说。
裘泽摸着耳朵,想象着照相怪客把一沓空白的照相纸放在兜里或嵌进相机套里,按下快门的时候某一张空白纸上就会显出影像来。或者根本不用什么空白的相纸,可以凭空变出来。
噢,这个世界真不正常。
“下午一起逃课吧,去找怪老头和苏忆蓝。”胖子提议。
“好。”阿峰立刻点头附和。
“好吧。”头号逃学少年随即也同意了。
嘟嘟……裘泽的手机响起来。
一条俞绛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只是一个地址,后面加了两个字“速来”。
“我得先出去一趟。”裘泽也不等两人问清楚,就急匆匆往校外走去。
文彬彬歪着头看着裘泽的背影,对阿峰说:“好像有鬼。”
“嗯。”阿峰点头。
“多半又是美女老师。”胖子转了转眼珠说。
“嗯。”阿峰点头。
“可是苏忆蓝怎么办?”胖子开始操心。
“唉。”阿峰叹了口气。
坐上出租车的裘泽当然不知道胖子和阿峰在背后的这些对话,不管他选择怎么做,这两个家伙都不会有什么健康的反应,区别只在于他是否听见。
第135节:八。 弥散的坟气(5)
俞绛这么急着把自己叫去会是什么事呢?这还是上课时间,她可不会知道自己其实被赶出了教室,坐在操场上玩沙子。
裘泽在车上琢磨着“速来”背后的含义,不事先说明白,好像是俞老大的习惯,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到她主动打开葫芦是不知道的。
短信上的地址在市区一条高级商业街上,走下出租车的时候,裘泽看着门牌对了好几次短信。
没错,就是这儿,LV的专卖店……
从发短信到现在,俞绛已经很努力地试了好几套衣服,看见裘泽推门进来,呆头呆脑地站在店堂口,钩了钩手指,把他喊了过来。
“你说,这款包三种颜色里哪种比较好?”俞绛问。
裘泽眼神在包上溜了一圈,又回到俞绛的脸上:“就是……这事?”
“对呀,你自己衣服做得不错,这方面眼光应该还过得去啦。真是很难选啊。”俞绛很认真地苦恼着。
“你不是没钱吗?”裘泽记得拍卖会上第一次见面时,她分明还在哭穷。
“你以为我昨天到老黄那边是白出工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划账,当面塞红包很土的哟。”俞绛的表情就是在嘲笑他没见识。
原来她昨天给人家添了一肚子堵,差点用斧头把椅子劈了,还要收鉴定费的啊。看样子收得还不少,亏自己还以为那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呢。果然是邪恶的俞老大。
“虽然PRADA、CHLOE、CHANEL的包包也很棒,但是我最爱的还是LV啊。”
俞绛的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芒,这种光芒裘泽自己只有在看见令他惊叹的古董时才会出现。
只是LV的包并不太适合俞老大炫炫的女王风格啊,经典的LV图案变来变去,相对其他的大牌来说反而是比较朴素低调的。俞老大真是难以捉摸,难道是因为LV的包比较皮实,经久耐用?
“这个红的比较适合你。”裘泽指了指左边那个。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黄的更赞?”俞绛看着右边那个说,然后她又瞄了瞄中间的。
最后她买了蓝色的一款。一旁的裘泽表情僵硬,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叫过来?
第136节:八。 弥散的坟气(6)
不过很快裘泽就明白了自己的价值所在,虽然俞绛每一件服饰都虚心请教却很少接受,但她每次买完衣服,都会把包扔给裘泽。
“其实,雷老师挺不错。”怒气值越来越高的裘泽终于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好发泄一下肚中的怨气。
他的潜台词是:对筋肉人雷世仁来说,再多扛几倍的东西也很轻松愉快。
经常测试别人智力水平的俞绛回过头看看裘泽,伸出手揪揪他的耳朵。
“累了哟,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裘泽很想跟她说,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揪同一只耳朵,这样下去真的会两边不一样。但要是这样说出来的话,岂不是承认了这种行为的合法性,虽然不管他乐不乐意都无法左右俞老大的行为。
“一副很累的模样,得让你补充些高能量的东西。”俞绛这么说着,把裘泽领到了肯德基的门口。
“说过要请你吃肯德基的炸鸡翅,我可是很守信用的。去吧,随便你吃多少。”
裘泽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上拎着的八个口袋,这些东西花了三四万。没有技术的劳动力果然是最廉价的。
“我一会儿有事,马上得回学校去。”拎包工人啃完一只鸡翅后说。
“你这样很没有绅士风度哟,这么多东西叫我一个人怎么拎回家?”俞绛眨着大眼睛开始装淑女,但坐在她对面的可是经她亲手验定智商超过七十的人呢。
所以拎包工人不说话。
“有什么事啊?”
“和阿峰、胖子约好了去南街。”
“哈,你想逃课!”俞绛瞪他。
裘泽撇撇嘴。
“那你帮我拎回办公室去,下午一起去逛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