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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让伯琮脱颖而出,就要让伯玖显得愚笨呆傻、难成大器。此事不能心急,要慢慢筹谋……娘娘聪慧过人,想必也对此早有打算了吧?”
“你如此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实不相瞒,当初若不是吴贵妃,奴婢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这么做,也是存了私心的,请娘娘慈悲,给奴婢一个报仇的机会!”
张贤妃笑了出来,良久,道:
“话虽如此,可戏还是要做足。如今我大张旗鼓前去浣衣局提人,若是你完好无损的回去,岂不让其他人生疑?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祝九谦卑的低了头,轻声道:
“奴婢明白,请娘娘不要手下留情,以免惹人口舌。”
“很好,”张贤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带回去,剥光她的衣服吊在殿前,若是不刺满千针,不准停手。”
“是,奴婢等遵命。”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远了。
天际尽头,传来了几声燕雀的哀鸣,久久,回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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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后来。
她也想知道,这样苟且的偷生之后,究竟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来?
死者已矣,生者当自强。若是她尚存了一丝愧疚之心,尚留着一份爱他之意,就会这样子坚持着活下去,替他去做那些他在世之时无法做到、也来不及达成的事情。
这样,待有朝一日血肉干涸,灵魂归于黑暗的大地,地下见了他,才不会觉得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于是,她这样子屈辱的活了下来,像只在阴暗角落里残喘的蟑螂一般,顽强又隐忍……无数次当那些尖细的银针自身体的骨髓缝隙中穿过之时,无数次当那些坚硬的石板被垫在自己小腿之下时,无数次当在寒冬之时长跪冰面、酷暑之时烈日下暴晒之时,和张贤妃的联络便也借机延续了下去。
掩人耳目,神鬼不知。
直到完全取得了她的信任,祝九才将当初辰绛子给她的那味药、奉到了张贤妃的手中。身体上的苦痛换来了彼此的合作,也换来了与天诚偶尔才能有的那些短暂的相见。
“天诚,你要忍耐,谦卑并且谨慎。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们要替你爹报仇,你明白吗?……”
渐渐地,她开始去讲一些事情,一些关于岳氏父子的事情。他们如何的奋勇杀敌,如何在短短几日之内连取数座城池,如何驾着血马一夫敌杀百千余人,如何傲首立在阵前、让金贼望风丧胆、落荒而逃……
甚至那些不多的片段,那些她和他在一起的片段,从最初的唐州被救,到后来的二人分开,从再次的岳府相逢,到一年后产下他、宫中失散,一直讲到再回军营,讲到岳云带着她策马奔驰在夜幕之下,讲到……讲到那连她自己也不忍再去回首的、狱中相见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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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赵伯琮原名赵昚,乃宋太祖之后人。自入宫后始终不受宠,不仅吴贵妃多番刁难,连高宗之母——韦太后亦对他多有不满。然伯琮自幼生在宫中,耳濡目染诸多争斗,故而一直步步小心谨慎,心思缜密,倒是始终未被他人寻得错漏。
绍兴十七年,赵伯琮被封公,张贤妃教诲:封公后应礼群臣,伯琮照办,唯独未知秦桧。
绍兴二十一年,赵伯琮被封郡,张贤妃又云:郡者当有臣策,伯琮依然照办。
绍兴二十三年,所谓伯琮之生父病故,秦桧趁机奏请高宗,遵礼法伯琮应去守制。伯琮依礼法前去,三年后,张贤妃于宴上望梅吟诗,字句不离伯琮。高宗对其复又思念,命其制满回宫,伯琮险保住皇储之位。
绍兴二十九年,高宗依旧无所出,终于欲立太子,命人为伯琮、伯玖各送去美女十人,数月后召回,送伯玖之十人均已不是完璧,而送伯琮之十人则依旧是处子之身。高宗遂颁诏,立伯琮为太子。
227。作者的编后语。。。。…第225卷 华年似水,韶华不再
春俏枝头,鸟雀争鸣,石山的苔藓绿退了残雪,殿前的池塘暖红了桃花。
祝九望着窗外那一袭春色,脸上漾出了笑容。
她着一袭灰蓝色粗布衣裳,脸颊上布了浅浅的细纹,一双手也早已不再纤弱柔细,早就遍布了厚茧和伤痕。
新立太子,普天大赦,整个皇宫之内张灯结彩,流霞飞幔,里里外外透着热闹,可人们走在深深的甬道之中,却总是觉得依然那么冷寂萧萧。
“娘?……”
天诚从外面那条荒落许久的石径路上行了来,让随从的太监远远等在院外,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向树下走了过来。
这里是浣衣局,只是却被荒废好久了,如今新的浣衣局、早就搬到了皇宫西面去了。本来还有两个老宫女在这里打扫收拾,可近些年那两个宫女许是年纪太大,都相继病死了,后来又来了个年轻的宫女,来的第三天,在正房的房梁上上吊自尽了。
自此之后,这院子里除了祝九,便再无他人了。
可纵使如此,院中的花花草草却依旧繁茂昌盛,石子路整洁干净,从前的浣衣池也改成了池子,养着几尾极其瘦弱的鲤鱼。
这是院中唯一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祝九常常坐在这树下的木椅上,半闭着眼睛晒太阳。
此时,她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向院子对面望去。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一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上,将他的一双大大的眸子映得更加清澈纯净。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着,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袭金色袍子将整个院子映得更加金碧辉煌了起来。
“才刚刚册立不几天,怎么就这么有空、跑来看娘了?”
天诚自行从一旁拉了把木凳,撩开袍子坐下,笑道:
“其实早些时候便想来的,无奈事务繁多,竟是抽不出身来。娘,这些日子,您的身子可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她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轻叹道,“看看,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可娘带着你在大雪天的街道放炮竹那个场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娘,您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他见她如此,伸手覆上她的,神态微微落寞了下来,“这些年,孩儿无能,让娘凭白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孩儿终于如愿被立为太子,今后,定会好好孝敬娘的。”
“今天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外人,你这样说也就算了,可以后……以后娘见了你,也要行跪拜之礼,人臣之上,你也要记得,你是太子、不再是那个皇子殿下了,明白吗?”
“恩……孩儿明白,孩儿全听娘的。”
“今后还是少来这里吧?毕竟尚没即位,让有心人看到、说些闲话,那就什么都白费了……还有啊,喜欢做的事情就去做,如果哪天累了,乏了,就让自己休息。不要勉强自己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天诚,娘希望你这辈子都开开心心的,不要为我或者你爹活着,也不要为了荣耀或者仇恨活着。以前娘总想着让你做了皇上、替你爹报仇雪恨,可现在反倒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了……你说,娘是不是老了呢?”
“娘,您这是怎么了?今后孩儿和您,定会开心快活的,您不要想这么多了。”
“天诚……你怨娘么?”
“孩儿怎么会怨您呢?娘,何出此言?”
“娘刚生下你不久,就把你丢到了宫中,你第一次见到我,竟然都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如果当初娘带你离开临安了,你会不会更加惬意一些呢?这些日子,娘常常在深夜梦到你爹,梦里,他还是二十多岁那会儿年轻的样子……可在梦里,他似乎一点也不开心,常常的,只是冷冷的看着我,话都不说一句……所以娘就在想,是不是娘真的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么憎恨我、厌恶我,连死后都不肯和我说句话、冲我笑一下?”
祝九轻柔而缓慢的说着,声音颤抖着,一双眼眸泛出了一层水雾。
天诚见状,一时心下难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
“娘,那时候您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孩儿,怎么会做错呢?定是您太想念爹了,才会做那样的梦。”
“是吗?”她望向他,眼中充满了疑惑,“可这些日子,我耳畔常常听到的,只有你爹在这个世上对我所说的最后一个字——‘滚’……娘总会在深夜醒来,恍惚之间以为你爹还在身旁,可一下子清醒之后,就会觉得,他是那么的嫌恶我……又怎么会再和我同床共枕呢?呵……天诚,娘真的老了,终日就会絮絮叨叨这些和你爹的陈年旧事,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烦了……”
“娘……”
孝宗握紧了她的手,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你做了太子,可仍要记得,岳府里还有你的两个兄弟。无论哪个是你的亲弟弟、哪个是表亲,都不再重要,若是有机会,多对他们关照,别让他们站在风口浪尖,也不要凭白埋没了有才华的,知道吗?”
“是,孩儿遵命。”
他颔首,恭恭敬敬的应道,想了想,又道:
“娘……不如,孩儿送您出宫吧?”
祝九微微一怔,笑了:“出宫?出了宫,你让娘去哪呢?”
“娘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孩儿知道,其实您是不喜这里的,可这些年为了孩儿,您却忍下来了,还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孩儿已被册封为太子,娘,您……也该出宫,享享清福了。”
“天诚,你知道吗?虽然娘总是盼着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可却又害怕离开以后的日子、何以为继?如今只有看到了你,才会觉得心里踏实,哪怕看不到,知道你就在这个宫里的某个地方,也是好的。如果哪天离开了,离这里远远的,看不到、听不着……你让娘怎么过剩下的日子?”
天诚听罢,微微低了头,极轻的叹了一声,良久,道:
“娘,实不相瞒……孩儿是怕这宫里……有人不愿再容您了。”
祝九听罢,恍然大悟,不禁嘲讽的笑得更深了:
“你看娘,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他们?……既然如此,娘答应你,你去安排吧……”
“娘……”
“天诚,”祝九忽然伸出手去、覆在了他的唇上,微微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若是娘离开了,这宫里就再没有你的亲人,你一定要步步小心谨慎,做好该做的,不要让娘担心,知道吗?”
“孩儿……孩儿知道!”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真是娘的乖孩子,你爹如果地下有知,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是否就会释然一些了?呵,你看我,怎么就又提到他了?”
天诚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说:
“其实诸般事宜,孩儿早就暗中安排周全了,明日酉时,会有送绸缎布匹的人离宫,到时我会命人前来接您、他们自会带您一起出去……只是,孩儿无法前来相送了……”
“怎么,明天你会很忙?”
“孩儿……孩儿设了宴,明日傍晚,父皇、吴贵妃、张贤妃他们,都会来。”
“恩……”祝九听罢,顿时明白了。他是怕她走不成、临时出现意外,所以就来了个调虎离山,让宫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这看似平常的“家宴”上面去。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太过注意一个“出宫的商人”了。
“马车会带您一直行至临安城外五十里,届时会有另一驾车马在那里等候,您尽管上车,什么都不要问,那马车自会带您去您想要去之所在。”
说着,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一层一层的揭开,里面尽是一些银票。
“娘,这些您都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无论您到了哪里,孩儿派去的人都会暗中告知孩儿,若有任何意外,孩儿定会及时想办法、护您周全!”
“好孩子,想得这么周到,还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这些事,真是为难你了……娘……娘很开心!”
她连连点头,将那布包紧紧的捂在了怀中。
院外,有个小太监微微探出了半个身子,小心翼翼道:
“太子,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他微微点头,沉默了片刻,对祝九道:
“娘,您好好休养着,明日之后,孩儿便……便无法再为娘尽孝了,请受孩儿一拜!”
说着,天诚便一下子跪了下去、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祝九忙起身将他扶起,哽咽道:
“天诚,去吧,你好好的,别让娘担心,娘就也会好好地,哪怕你在东边、娘在西边,也没关系,知道吗?”
天诚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那么……孩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