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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冬溏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怏怏退了出来。
有下人立刻将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跪下!”他轻喝道。
祝九微微低着头,恭顺的跪了下去。
“你别以为终于如愿进了岳家、就可为所欲为了。来人呐,上家法!”
“是!”门外候着的家丁听罢,立刻领命而去。
祝九抬起头,沉静的望着他,道:“爹,你想打我也可以,可却不能现在打。”
“荒谬,既然嫁进了岳家,何时家法还轮得到你来说话?”
“确是轮不到我的,只是好巧不巧,我却刚刚怀了岳家的骨肉。”
说着,她微垂下头,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此话一出,岳飞和李夫人登时愣住了。
“你……你有孕了?”李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可置信的问道。
“恩。”
“何时的事?”
“是这两三天才确定的,本想过了中秋节再告诉您二位,不想……”
“你别以为怀了岳家的骨肉、老夫就会怕了你!岳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媳,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来人,家法!”
“老爷……”
岳飞猛地起身,自走进来的家丁手中接过藤条,不由分说的狠狠抽到了祝九的肩上。
“……”祝九一下子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只觉肩胛上一阵火辣辣钻心刺骨的疼痛,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强忍着疼痛,扬起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啪——”
又一鞭落了下来。
“啪——啪——”藤条接二连三的落到了她的肩背上,每一鞭下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渐渐地,头垂了下去,却还是强撑一口气,低低道:
“……爹以前也总是这么的……这么的责打云儿么?……”
岳飞扬起的手僵住了,顿在半空,狭长的凤目怒不可遏的望着她,良久,道:
“是又如何?!”
“呵……”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恸,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李夫人站在岳飞身旁,适时的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道:
“老爷,好了……九儿毕竟还年轻,这次念在她有孕在身,还是算了吧……况且,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岳飞扔掉手中的藤条,一甩袖子走了出去,同时对下人吩咐道:
“把她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送饭吃。此事我不想让云儿知道,他若问起,你们就说二少奶奶贪恋宫中美景、尚未回府,可是明白了?”
“是,奴才等遵命!”
两个家丁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祝九,拖着她行了出去。
她的头无力的耷拉着,仿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身旁,专注而安静的望着她。可周围一片黑暗,这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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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车夫勒住马儿,在岳府门前停了下来。
巩秀娟率先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去扶身后的岳云,只见他的额头浸满了汗水,费力的下了车,正要进府,却一眼瞥见了门内的冬溏。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冬溏见到他,立刻几步跑了过来,焦急道,“二少奶奶一回府就被老爷叫到书房去了,还把奴婢轰了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奴婢担心……少爷,少爷?!”
冬溏话还没说完,便见岳云的面色一冷、强撑着向院内蹒跚而去了。
巩秀娟连忙扶着他、紧紧跟着,昕柳则瞪了冬溏一眼,喃喃道:
“真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这次老爷出马,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
“去叫李泊初!”
他见到一个贴身的侍卫后,忙低声吩咐道。
“是!”那人应声而去。
“相公,你才刚刚被责了军杖,慢些走,可不要牵动了伤口……”
“我能走得动,你不用担心。天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的手自她手中抽离出去,冷淡的开口道。
巩秀娟怔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走了去,心中抽痛着,可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岳云强忍着被杖责之后的剧痛,缠着白布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张脸上全无血色。他在书房中等了会儿,还不见李泊初的身影,不禁愠怒了起来。
“李泊初呢?!”
书院旁的小厮正欲答话,便见李泊初匆匆行了进来,恭敬道:
“少爷?”
“九儿呢?”
“这……”
若是一般的人,被杖责五十棍之后恐怕站都站不起来了,可他却因担心祝九安危、勉强撑到了现在,如今见到李泊初吞吞吐吐的,不禁心中一凛,沉声问:
“……她怎么了?”
“少爷,她没回府啊!”
“胡说!”冬溏在一旁立刻反驳道,“我和二少奶奶一同进府,一同进书房,你们怎么睁眼说瞎话?”
李泊初微低着头,不急不缓道:“奴才等确是没见到二少奶奶,请少爷勿怪。”
岳云摇了摇头,蹒跚着走出了书院。他忽然觉得无限悲凉,诺大的府邸,竟连一个知心的人、也都没有。他转头再次看了看李泊初,良久,低低道:
“你们不说,我便自己去找……冬溏,扶着我。”
“是,奴婢遵命!”
冬溏立刻上前一步、搀着他的胳膊,又道:
“少爷,这岳府并不大,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岳云心急如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书院。
142。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41卷 耳鬓厮磨
“水……水呢?”
祝九微张着干涩的唇,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是躺在崎荀的那间破旧下人房中,她伸出手想要抓着些什么,迎接她的,却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气。
不知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仿似眼前渐渐有了光芒,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那沉重的眼皮。
朦胧之中,似是有人将她抱起,又似有人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可她总是在想:这是在做梦吧?我在哪里?是崎荀吗?是谁会陪着我呢?是萧峒吧?
可是……他早就已经消失不见近两年了,不是吗?……
外面传来了“哗哗”的叶落之声,秋风徐徐,寒露微凝。
所有叶子,都落尽了。
落尽了,就死心。
淡淡的菊香透过窗缝弥漫在房间里,伴随其中的,还有一股草药味道。
许久、许久之后。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头顶的帷帐都徐徐垂落了下来,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外面则依旧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落叶之声。
她艰难的转了转头,却发现枕边还有一人,此刻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岳云?!
她疑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沙哑的开口道:
“是你啊?……”
“你终于醒了……”他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而后转头冲外面道,“冬溏,去倒杯温水来。”
“你……干嘛趴在床上?”
“还不是上次领了罚、伤势未愈?”他扯了扯嘴角,摩挲着她的手,问,“还疼么?”
“还好……”本来她是都忘了肩胛上的那些疼痛的,他这么一问,她却又觉得疼起来了。
冬溏端了水杯过来,撩起纱幔的时候、望见睁着眼睛的祝九,忙笑道:
“二少奶奶,您醒了?”
祝九点点头,费力的半坐起来,接过水杯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擦了擦嘴,问:“我不是在柴房么?”
“还说呢,少爷带着伤,连大夫都顾不上叫,就带着奴婢在府里一番找寻,找了一整宿,天亮透的时候,才在后院那间早就荒了的柴房里找到您……”
“是么?……”祝九点了点头,复又躺了下去,疲惫的眯起眼睛、沉默了下去。
岳云冲她挥了挥手,低声道:“去让人做些粥过来。”
“是。”冬溏应声退了出去。
“九儿……”
他复又侧躺了下来,俯在她耳畔,低低开口。
“恩?”祝九并未睁眼,只是挑了挑眉毛。
“还记得……三年前你曾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么?”
“哪个?”
“一个叫千寻的女孩的故事……”
“哦,是那个……恩,怎么了?”
“我一直记着,还想知道那故事的后来,可否接着讲给我听?”
祝九笑了笑,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文不对题道:
“你真的找了我一夜?”
“……恩。”
“呵……”
“九儿……”
她别过脸去,摇了摇头,轻轻的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已经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滑落脸颊。他为何要这么在意她呢?这些在意、又含了多少虚情、多少假意?她是皇上赐下来的,除了对她千依百顺,他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只是,他们毕竟是旧识啊!
良久,她再次转回头来,望着他,道:“有人要杀姐姐。”
岳云似是并不吃惊,淡淡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她听罢,却疑惑了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嚷嚷着要和秀娟换衣裳的时候,我便已经觉得奇怪,故而早有防范,之后禁卫森严的皇宫居然无端出现刺客,她又被莫名之人推了出去……前前后后联到一起,便不难猜出了。”
“既然都知道了,等你好些时,替我向她解释解释。那天整个宴席上,我都霸着她的老公不放,又穿着她的衣裳、使唤着她的丫鬟,她肯定很伤心。你去和她说说,就说是你为了救她、迫不得已才让我这么做的。”
“九儿……”
“少爷,粥来了。”
冬溏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有丫鬟进来、将床前的纱幔挽起系好,祝九用盐水漱了口,又擦了擦脸,强忍着疼想要接过那碗粥。
“我来。”岳云起身、跪在她身旁,接过粥后小心的吹了吹,“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去和她解释?”
说着,伸出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
祝九笑了笑,抿了口粥,道:“我去解释什么?解释半天,她又不会感激我,兴许还觉得我是在和她示威;可你去解释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信你的,还会对你感激万分、更加爱慕。这种好事,我就不和你抢了,呵。”
他怔怔望着她的笑魇,望着她脸侧的那个淡淡的酒窝,半晌,复又吹了吹粥、举着勺子递到她面前,“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听你的罢。那夜,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为何要……”
“他说要罚谁、还需要什么理由么?”祝九摇了摇头,又喝了几口粥,道,“好了,吃饱了,你也吃一些?”
岳云摇头,将碗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冲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怎么,你不饿么?”
“我不饿,看你吃了,我便觉得饱了。”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哎,你不是还想听那个故事么?我接着讲给你听?”
他扶着她躺下,而后自己则依旧侧躺在她身旁,点头道:“好。”
祝九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双手轻轻握着他的,缓缓开口道:“……千寻下了车,向漫着水的森林深处走去,然后……”
其实,她还是善良的。
大殿之上不顾后果的袒护,那双轻轻拍着他的手冰冷小手、那双带着慰藉的清澈眼眸……不顾后果的去救一个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女人,毫无怨言的忍受着他父亲那毫无缘由的责罚……哪怕如今伤痕累累,也不在他面前喊半个“痛”字,亦不在他面前讲半句闲话。
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将他劝慰……
他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战栗着,紧紧拥着她,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极其温柔的摩挲着她那细嫩的肌肤,偶尔还会理一理她鬓角额前的碎发。
哪怕她是有所图谋的,哪怕他对她的身份依旧一无所知,哪怕一切的一切仍是迷雾重重……可是,就这么的将她拥在怀里吧,一辈子都不要再放开。纵使无法坦诚相对,可至少也能朝夕共处。
这样,就够了。
他不敢奢求其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滴滴嗒嗒。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的坚强,无助的划落心间。
那样的悲哀,那样的悲哀……
她像是一个孩子,愈发的沉溺于他的温柔之中,再也不愿醒来。
如果这样的耳鬓厮磨,可以这么的一辈子、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