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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极少见到他上楼来,他只是静默的留守楼阁之下,不发一言的静立着,似是在沉思。但神情复杂难懂。
她从不曾派人请他上来,他也没有表露出一点的不悦,花络还是留在她的身边为她煮茶,她也没有开口询问黎清流,为什么将军每一次巡逻到梅阁时,总会独自一人留下,半晌之后,才会静默的离开。
这也许就是花络的体贴,她不开口,她就不问。
每一次,等将军离开之后,黎清流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安静的收起琴,也不再抚琴,更不吹笛。
“姑娘,茶汤烫好了。”花络偏头提起茶壶,小心翼翼的斟茶,就怕茶汤飞溅,烫伤了黎清流。
或许对于这种局面,她早已习惯。每次等将军离开后,姑娘的情绪都很低落,只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她已经不愿去深想姑娘心中到底在意的人是谁,可她明白,陛下不是一个好良人,他虽是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主儿,但实在是不适合姑娘。
更何况现今,陛下的身边还有了那位。
现今宫里的都说那位的霓裳羽衣仿佛是上天赐来倾艳大明宫阙的,可众人都忘记了姑娘当年一曲惊鸿几乎成为绝响。
“花络……你,算了……”黎清流下意识的缄口不语,长安如今天色转晴,但平日子里还是有点儿雾气氤氲,她也不知道他还能留在楼下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下楼询问他的意图。
“为何不开口呢?”枝头上的梅花都已经零落成灰了,可是她还是等不来他的话。郎靖,她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肯说出口,哪怕等待她的是万丈深渊,她也甘愿往下坠落。
她凝眸,掩袖而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低柔,但这次却难得的多了一抹难解的惆怅,还有……失落。
风落枝梢,零散的叶儿都被吹的卷席起来,多了几分的萧瑟。
当风势停下,在一片疏影横斜中隐隐显出一个身影。
他踌躇了下,神情带着一丝怅意,他似乎说了一些什么,但声音太轻,以至于被风声给掩盖住了。
她突然站起身,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双手按住窗棂边上,往外探头,去见他原本转身离开,但随即走了几步以后,身形陡然停滞,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快的就转身回来,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中多了一个香囊头,他没有抬头,一迳在一株梅树的枝头上系上香囊,倏忽,他的嘴角勾起一边,笑容很轻很缓。
他想,她会明白的。
毕竟,她是个聪敏的女子。
“江采苹,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答案。”许久,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他掀了掀嘴角,低声对自己说道。
他看到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他不是她,不能替她决定她今后的人生。
他用三生的缘换来今世的相守,只是不愿再次错过!
他的意思是……黎清流偏头不禁莞尔一笑,见他的嘴角微微的掀起,方飞虎说了些了什么后,便悄然离去。
她以为此生此世,她都等不来,哪怕连一起羽化为蝴蝶的资格都没有。
花络见她不发一言的守在窗边,下意识的也跟着看向楼下,但如今天朗气清,除了错落有致的宫阙楼台,似乎再无一物。
姑娘,她到底在欢喜些什么?
然道——今天将军做了与以往不同的举动?!
黎清流明显也看到了花络的不解,她难得不愿说明,只是微微一笑,随即道:“花络,下楼帮我把系在梅树枝梢上的香囊取来,可好?”“呃?”虽然还是不太了解,但骨子里,花络还是顺着她的话下楼取来香囊。
黎清流看清香囊里所藏的发丝后,她蓦然抬袖,不禁感慨那个像木头的男人也懂得浪漫了。
结发,结发……
他的意识是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还是——他和她结发,苦乐同受?
再或者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摆在绣篮里的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然后再把这两缕长发相互绾结缠绕起来,绕成一个同心结。
“花络,你明白了吗?”黎清流没有明说她心中究竟在意的是谁,她只是神来一句。
自古以来,都有“束发托身”与“投丝慰情”的传说。
所谓“束发托身”就是原配夫妻择日完婚时,男方要送庚帖,女方要回庚帖。庚帖上写明姓名、出生日子时辰和完婚时间。女方回庚帖时,附上一束头发,用红头绳扎着,作为定情托身、以身相许之物,以示结发同心,百年好合。
而“投丝慰情”则是结发之夫妻,男人溺水死亡,尸体寻找无着时,妻子得剪下一束头发,缚在石头上,投入出事的地方,借此慰藉结发之情。
她只用她的举动,来说明她的心上人并不是那个高高在庙堂之上的人上人,她所在意的只是平日里来巡逻的将军。
花络见状,顿悟。良久,两人相视无言,她垂下头,深宫寂寥险恶,姑娘的心如明镜,这等事情,可大可小,不过她却又对谁言?
只除了她一人!
“姑娘,是否要我转送给将军。”她没有多说说明,而是阐明她的心意。
无论他人如何看待姑娘,她也绝不会因此而看轻她!
“谢谢。”黎清流手握着香囊,对着花络颔首示意。
郎靖,如果他不负她,那么她今生今世也定不相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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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落花人独立第二十二章 同心结
结发与君知,想要以终老。
她想他会明白的。
花络自告奋勇要把香囊往将军府上送去,可是黎清流本人却很清楚后宫的生存准则,后妃是不被允许与朝臣有任何的接触,更何况,她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要花络去做简直算是送死的举动。
“往梅树的枝梢上系上便好了,其他的就算了。”她如是说。
她会试着勇敢的去面对将来的一切,只要他肯站在她的身边,哪怕分明知道前方穷途末路了,她也会坚持到底!
“姑娘,我不会嚼舌的。”花络依言做完了她所安排的事情后,她犹豫了下,还是觉得要表明下自己的衷心。
“我知道。”所以她才会告诉花络,有关于她的心事。
她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一段,在汉代时期,人们举行葬仪有一个风俗,如果结发妻因故早折,做丈夫的就会把他们成亲时所用的梳子掰开分为两半,在上面还留存着妻的青发几缕,把另外一半随葬入棺。
她想,如果她先于将军远去,那么对他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
过了几日,郎靖并没有应约归来,而来的人却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她面带郁色的站在梅树下,伸手触摸着树桩,脸上难得的上了点淡妆,更衬着她原本清艳的容颜更加的精致婉约。
女为悦己者容。
“原来一个人心中如果有了另一个人,会想要对方更加的注意自己,甚至只看自己一人。”她垂螓低笑,想是自己终于明白江采苹那一句——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一个是等不得,一个求不得。
梅阁的内侍愈发的少了,连同婢女们也不怎么上心了。
也就花络还留在自己的身边。
无妨,去者不留,留者不去。
“姑娘……”花络还是替她担心,梅阁消息闭塞,如果不是她多方周旋,想必宫里的人早已忘记还有一个梅妃。
自古以来,众人皆都认为才子当配佳人,英雄当有美人。
可是美人如水,英雄如火,到时,到底是水火交融,还是水火不容?
怕是生生煎熬……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几辆豪华宽敞的马车随着声响而来,随侍的两队内侍皆都锦衣华服,一晃间,当黎清流再看时,马车已经落至她的跟前。
一双明摆着养尊处优的手探出帘子,紧接着一名男子略带邪魅的容颜出现在她的面前。
“江采苹?”带着几分欣赏的口气,来人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黎清流,眸中毫不掩饰他对她容貌的赞叹,还有更深的……类似于看待高贵瓷器的目光。
“何事?”黎清流蓦然抬眸,与他的眼神对上,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起。
他的眼神,她早已猜到,连同一丝的不悦的都没有。
无妨,江采苹确实是个美人怪不得他人。
他没有说话,反而挥袖命内侍捧来一斗珍珠,连同要她跪下接受圣旨的繁文缛节都一并舍去了。
她拎起袖子,掩去嘴角的嘲弄。
还是来了,不过现今的她还未入上阳宫,然道剧情提前了?
想到这,她的思绪倏然清明起来,轻笑道:“节度使好生闲散,连这活儿都接下了,贵妃专宠后宫,陛下在赏雪之际看到满枝梅花,还能想起本宫,也实属难得。”
她眼瞧着花络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对此无奈的摇摇头道:“花络,你替本宫收下,那倒是一个难得珍品,本宫留着明日给你添个嫁妆,好叫那夫家不敢小瞧了你。”
“姑……娘娘,这……”原本“姑娘”二字即将脱口而出,花络硬生生的将话儿转了回去。
陛下的所赐的珍珠怎么可能会是寻常之物。
内侍手里所捧着的珍珠晶莹剔透,闪着烁烁光辉,一看就知道实属上等珍品。
安禄山的脸上的神情颇为惊异和失望,他似乎没猜到她会愿意接受这简直算是施与的怜惜。
“请替我告知陛下,珍珠很好,江采苹也很好。”她对着他微微俯身,眼眸轻闭,恬静温娴。
“在下自然会替娘娘转达的。”安禄山嘴角生涩地扯出一个笑容,她这个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她不屑于这一斛珠。
只因为珍珠虽好,也不过是个死物,比不上真正的东海遗珠,玉泽温润。
但见她眼神飘离,但不见往常巡逻的那位将军,他联想到宫里曾经流传的一个秘辛。
当下,他的嘴角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缓声道:“那位将军可现今自身难保哦,娘娘。”
她的瞳孔蓦然放大,但面上还要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清冷静默。
她不能自乱阵脚,决不能!
“若无他事,请你离开,毕竟我可不想再听到某人主动跪行来到宫中,向陛下请罪。”她若无其事的甩袖道:“回吧,安节度使。”
安禄山不以为忤的耸耸肩,他接着道:“边境进来可说是骚动不断,急需良材,我一来中原,就听闻了将军的丰功伟绩,倾羡不已,难得的向陛下推荐一人。”他特意在“丰功伟绩”这词上加重了语气。
“你——”
“哎哎,我怎么能和娘娘谈及国事,娘娘定觉得好生没趣。”
黎清流努力稳住恨不得叱喝这无耻之徒的冲动,她旋即转身,带着花络进楼,屋檐下,风铃叮当。
她的心还是乱了,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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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落花人独立第二十三章 战频
她未搬进上阳宫,就已经全然失宠了。
黎清流连笑都懒得微笑,梅阁的人愈发的稀少了,到如今只剩下花络与一名垂垂老矣的嬷嬷,她虽对历史中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无感,但她的所作所为,她还是觉得嗤之以鼻。
天生貌美,但生性狷苛,极为容易嫉妒吃醋,这然道就是美人的通病,真是可爱又可笑的毛病。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哪怕要将一人活生生的推入险境也在所不惜吗?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借着他人的尸体一步步的踏上你所要的后位,你也不觉得羞耻?!”她冷冷的勾起一边的唇角,陡然起身挥袖扫落摆在她面前的一斛珠。
“我无法苟同你,”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黎清流想起某一日那位特意假装迷路的小宫女前来梅阁窥探自己,她虽看穿了她的来意,但没有拆穿她的身份。
她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陛下所有的注意力,才来见她的,可现今想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勾结安禄山,给自己的族人抬位,迫使其他后妃不敢掠其美,也许我该说你步步为营,还是赞同你一声,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佛说,多欲为苦。
她想要的太多了,只不过,她还是想奉劝她一句——贪心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姑娘,你不该太过退让了。”花络一想起宫里如今的冷嘲热讽就不禁胆寒,想起往日,他们对姑娘的嘘寒问暖皆都构建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