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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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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在住房比较宽敞的人家。在饲养室开环境差,外面是牲口棚,屋里大锅炒豆料,呛人呼啦的,炕上有块破席头子就不赖。在个人家开,就干净多了,炕上地下也有处坐。若去的次数多了,也得给点补偿,到年底给些工分。平时队里的火油(点灯的煤油)瓶子放那儿,开会点灯他家点灯就混着用了。老赫愿意到社员家里开,可以看墙上镜框里排得紧紧的照片,然后对照着找人。一看,当年很年轻很帅,现在老个屁的了。 
  全小队大家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粮,拿同等分值的工分,看去像一大家子,没有太悬殊的差别。差别主要差在有的家劳(动)力多,工分挣得多,有的家孩子多,口粮款不够。但秋下都是按人口先分粮。粮多的可以卖了钱交款,人口少的则要花钱买粮,两下一平均,不找平也差不了哪儿去。反正最终是大家伙一块穷,穷大家。老赫一个人,口粮总也不够吃。 
  若论日子最好过的,生产队长家应算一个。队长有派活的权力,他一句话,让谁干啥就得去干啥。队长的家属还有他的亲戚一般都能干上好活。比如大冬天妇女除了挑粪之外,这日需俩人给县里来的干部做饭,那这活基本上就轮不到外人头上了,准是队长老婆和老妈娘儿俩干。用公家的米和柴,既烧了自家的炕,还落下泔水,吃剩下的饭菜自然也不上缴,娘俩儿还都记满分。做饭在屋里,暖和,挑粪爬大山,贼冷,但没法,谁叫人家男人当队长,有权。当队长秋下分粮也有权,刨红薯(山芋)刨到某块地,这儿的红薯长得块头大晒薯片又出数,社员都惦着。可队长心里早算计好了,说从谁谁家分起,就分。社员都明白是咋回事,可不敢说。不是那家老爷们儿有啥能耐,是那家女人是队长的相好,队长总得报答报答,借着分粮看似随便一定,就公私两兼顾了。 
  生产队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是副队长,但副队长多选干庄稼活的老手,长工头似的带着干,于是,有点文化会使算盘的小队会计,一般就成了除队长之外的另一实权派。那时村里开会还要传达,生产队长不去。可小队会计得去,他能记点录。回来虽然十沟(话)忘了八沟,但没他还就是不成。此外,生产队有点卖这买那的事务,小队会计自然就是具体经办人。因此,小队会计下地干活就少,衣兜里有本有笔,还有公烟(烟卷),来了司机拉果兽医劁猪种马配骡等等,凡涉及全队利益的大事,还可以用公款做饭,买薯干酒请人家。别说社员眼热,就连老赫也羡慕不已,老赫刨半天红薯回到家,最好的饭也就是一盆高粱米粥(还是杂交高粱,涩,打场时驴都不吃),与队长、小队会计他们滋儿咂吃着喝着,绝对天壤之别。所以老赫有一阵最大的希望,就是将来自己有儿子长大了能当个小队会计,到时候一说自己是小队会计他爹,打肋巴骨往外都冒神气。 
  生产队干活比较快乐,有说有笑。快乐就快在心里没负担,干好干赖挣了工分就行,庄稼长得好不好,秋下是否多打粮,跟自己无关。因此,自留地收拾得跟绣花一般,但在生产队时男女老少又是起五更又是挑灯夜干,累个贼死,那点活却总也干不完。春天老赫和几个年轻人往地里补(种)豆子,收工了还有小半口袋,挖个坑埋了,上面压块石片。天热豆子发芽,硬把石片拱起来。这要自己家的活,舍得吗?那会儿活累吃的又不行,整个小队从老到小都瘦,没有过一个胖子。日后见城里有人发愁减不了肥,老赫说有法儿,跟我去生产队,干俩月就行,谁要不瘦,我跳河! 
   
  喝酒 
   
  小山村里有个代销点,代销员逢集去公社供销社进货,小推车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个大黑坛子(那时刚有塑料鞋,没有塑料桶),里面装的是薯干酒。薯干酒又辣又冲,一口下肚,轰地一下就冲到脑瓜顶,所以也称大炮,酒量再大的也架不住几炮。不过,对喝不起或很难尝到酒的人来说,偶尔轰一炮,也挺过瘾的。实在轰不起,就挤进代销点围着酒坛子紧吸拉鼻子,不花钱闻酒味。也怪,老赫家里没人能喝酒,老赫却挺馋酒,也爱闻酒味。 
  代销点还卖火油(煤油),打到棒子(瓶子)里跟白酒没啥区别。有天老赫攥着棒子从代销点出来,被个馋酒的拦住,老赫坏,装着舍不得,结果那个就非抢不可,抓过去仰脖咕嘟就灌了一大口,灌完了才觉出是火油,往下好几天说话跟拉破风箱一般,喉坏了。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但表明了酒的巨大吸引力。 
  下乡第一年冬天队里分红,队长生扣老赫两块钱让请他喝酒(不请不行)。晚上就去队长家,队长媳妇炒了白菜帮又炒白菜叶,老赫坐炕头上第一次像回事地喝酒。想想到山沟里这一年的辛苦,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想想日后自己的前景,万般愁情滚滚而来。队长看出老赫的心思,说喝酒吧,一喝全舒服了。老赫就灌了几盅薯干酒,顿时人就轻飘飘不知在云里雾里了,心里的疙瘩全不见了。喝到最后,老赫身子朝后一倒就睡着了。半夜里醒了,伸手一摸这是在哪儿呀,怎么还有长头发的,后来呼啦一下明白过来,身边是队长媳妇呀!吓得老赫天没亮出溜下炕就跑了。 



  借酒消愁,老赫几个知青凑到一块儿就喝薯干酒,明明不好喝也要喝,实话实讲,喝下酒,能让人心里轻松一些,起码不想家。当时村里舍得喝酒的社员多是成分高的。原因是他们多娶不上媳妇,家里劳力多,口粮款少,有点余钱,往下也没啥盼头,不喝留着干甚。而成分好的得说媳妇,孩子多,还得筹备盖房,所以必须处处节省。因此就有个笑话,批斗会上一贫农控诉说你们(地富分子和子弟)还吃香的喝辣的,这叫啥新社会,还不如旧社会。结果立马把他也给揪上去批斗了。 
  老赫很羡慕村干部,当村干部最大的好处是能常喝到酒。除了社员家有个红白事或盖房当兵招工要请他们,后来就发展到陪上级领导吃派饭。但那派饭不是挨家派,而是固定在一两户条件较好的人家吃。一般那家妇女得干净利索人还得有点模样,嘴还会说。最好男人在外是个干部,家里没有齁拉巴喘的老人和吱哇乱叫的孩子。这种饭有酒有肉档次较高,一般下乡干部享受不着,起码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一级,还有县革委的领导。大队主要头头这时就顿顿陪吃陪喝了,而饭费则事后由大队统一结算,折成工分。故那家妇女在家做饭,一年也顶上俩好劳力。别人却也眼红不得,一是你没人家那两下子,二是你家也没酒,尤其是没好棒子(成瓶的)酒,而人家老爷们儿能买来高粱酒。这种饭老赫只吃过一顿,是县武装部的副政委来,听说老赫会写诗,就叫来了当场听。可能是诗一般,就再不找了。 
  老赫自己也买酒。有一年冬天代销点卖枣酒。枣酒比薯干酒好喝多了。老赫打了一斤,每天喝点。有个雪天收工回来,心情不错,炒上两个鸡蛋,把剩下的一两多酒倒在一个小铝碗里,放在灶口的热灰上温着,准备美美地享受一下。不料把鸡蛋端走时,脚下碰动烧火棍,那棍不偏不斜叭地就把小铝碗打翻,一点儿酒也没剩下。气得老赫把烧火棍撅成三截,扔灶里烧了。 
   
  忆苦 
   
  忆苦的重要内容是讲完了吃一顿忆苦饭,老赫对此挺感兴趣。吃得好赖无所谓,关键是老赫省了一顿饭。 
  1971年冬搞阶级复议,重新定成分。各村驻进贫宣队,晚上演节目发动群众。老汉的白眉毛白胡子是用棉花粘的,汽灯一照胜过杨白劳。女孩的花布衣是《红灯记》李铁梅那件,老太太索性用了沙奶奶(也是李奶奶)。三个人拄棍端碗在大队部门前空地演乞讨一场,二胡板胡横笛吱啦一响,扯开嗓大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冤冤、啊申……”那时节正刮北风,飕飕贼冷,把仨人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冤冤冤,差点没申出来。老赫也是宣传队的,管效果,站在房顶上扬谷糠,白花花的飘呀飘,下雪一般。扬着扬着,隔壁院里有人喊:别瞎扬了,都扬锅里来啦! 
  隔壁当院支口饲养室炒豆料的大锅,咕嘟咕嘟煮着稀粥,粥是高粱米头遍糠做的,当地人称这糠叫“刨糠”,比正经糠要粗得多。老赫分析刨糠的“刨”字是从刨花那引来的:做木活先出刨花,然后还要用砂纸打磨,出细末子。刨糠是打场时头遍糠,以壳为主,相当于刨花;到了二遍糠就是细糠(细末),再往下就出米了。按说“刨糠”喂猪都不是好料,可那是贫宣队长特意交代的,说忆苦饭就得吃不是人吃的东西,谁不吃谁不是贫下中农。这还了得,那年头成分不好连民工都出不上,更不用说娶媳妇当兵。于是社员们都乖乖夹着大碗来看节目。看完一人一碗,咕噜噜硬往下灌,眼瞅就见了锅底。贫宣队长说再演一遍再煮一锅。没有现成刨糠,就改用了谷糠,雪花都进锅了,转天全大队有一半人拉肚子。 
  据老赫所知,所谓忆苦饭的原料不外这么几种:麦麸子、高粱糠、谷糠、豆腐渣、豆饼、野菜等。其中以麦麸子最好,蒸出颜色暗红,发黏,不很噎人。可惜塞外不种麦子,老赫吃过若干次,都是糠,想想,倒也应了吃糠咽菜那句话。不过,如果吃的人少又不愿祸害自己,就吃干的,偷偷掺些粮食蒸饽饽吃。若是喝粥呢,那就得看粮和其他东西的比例了。正七三还将就,要是倒七三就有点像猪食了。可吃干的也得分怎么吃,老赫那个生产队评多少日子也没评出地主来,换了几个贫宣队员也都是贫下中农,连富农也没有。贫宣队长不服气亲自来了,说俺今天和大家一起吃忆苦饭,每人一大碗干豆腐渣,不许喝水。就噎得个个眼珠子差点冒出来,转天晚上开会还屁声连天,结果就评出一个富农。贫宣队长噔噔带头放着说咱再吃一顿纯谷糠饽饽吧,每人斤半。谷糠比豆腐渣还噎人。生产队长告饶说别吃了,今晚评不出地主,我带头报名,老赫说我也报名。 
  不是瞎编,是真事。那时极左搞到了极致,上面下指标,地富评得多,贫宣队是先进,评少了,谁也别想过关。 
  春天,县里开知青讲用大会,中午吃忆苦饭,小米稀粥就咸菜条。要说会议主办者够开明了,没让吃糠。各战区和公社带队的都是武装部长,腚后吊着驳壳枪,不用枪套。也不知怎么他们之间较了劲,说谁的知青喝得多谁革命。年轻人好起哄,就玩命喝,加上咸菜又咸,就喝得大餐厅里拉风匣般的响。众所周知,喝小米稀粥是喝两碗尿三泡,喝五碗尿半天。再加上正赶上春寒,剧场里又不取暖,下午开上会就热闹了。开始还忍着,一会儿就乱了。女的先不行,脸憋得通红,顾不上脸面,急得一边跑一边解裤带。紧接着是男的,最后武装部长也突秃了,厕所内外发水一般。老赫战区的部长正赶上拉肚子,解大手时把壳驳枪放在前面腿上,结果蹲时间长大意了,加上枪也滑,一起身叭叽掉坑里了,坑还特深,没影。老赫打溜须说他会钓鱼能钩上来,找根竹竿绑上铁丝钩呀钩,不赖,钩到会散了终于钩出来,拎河沟好一顿冲。部长挺感谢他,说再选调想着你,把老赫美得够呛。但这事一直没兑现。有人问怎么啦。老赫挠挠头说后来那部长的枪不是卡壳就是打臭子,可能他不高兴了吧…… 
   
  种谷 
   
  要是不种谷子,老赫说啥也不认识点葫芦,摆眼前也不知为何物。点葫芦的葫芦,就是农家饭熬葫芦条的那种葫芦。一般取个头稍大的,将熟时把内中掏空,掏空是个技术活,不能一破两半,那就成瓢了。只能在葫芦顶底两端各破鸡蛋大小的孔,掏空后在底部安个木把,要牢,以便拿住。前端则装尺半长掏空内心的向日葵秆,封住断头,再在上部开一小孔,孔下绑几缕干高粱穗。这样,一个点葫芦就做成了。 
  操作时,先将谷种注入,持此物者行走在豁开的垄沟间,用根小棍有节奏地敲打葫芦头,顿时,谷种从小孔中蹦出,落在高粱穗上,再均匀地散到土垄里。当葫芦里种子尚满,敲击的声响就发实。播到半路,葫芦内有了空隙,声音就大了。当年一个生产队春耕时都配几副犁杖,东山西山沟里沟外种谷子,从早干到晌午,骄阳如火,人马皆乏,这时能听到的只有点葫芦顽强的响声,嘭嘭嘭,仿佛在说:为了收成,还得种,种种种…… 
  据老赫考查,点葫芦的发明者是鲁班。想想这极有可能。鲁班一生发明的东西太多了,小到木工用的锯子、刨子、钻子、凿子、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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