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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倚楼深吸一口气,已是使了十成的力气再次攻击。胯下战马较着劲,寒刃剑光之中玄色和暗青色的影子缠斗在一起。四周山坡上秦军的强弩和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却迟迟不敢放箭,只能占据有利位置,紧紧盯着屠杌利人,准备伺机射杀。
两人武功路数都偏向雄奇刚烈。并不诡异的招式,在劲力施展下犹如狂风骤雨,冷芒血光中杀进尽显。若论实力,屠杌利在赵倚楼之上,但他连续作战至今,在体力上略逊一筹,因此双方激战数个回合,赵倚楼身上多处负皮肉伤,屠杌利伤处较少,但呼吸之间的胸膛起伏比赵倚楼剧烈的多。
分开仅仅喘息之间,赵倚楼扬声吼道,“不许射杀!”
四周喊杀连天,战马嘶鸣,一声吼却是穿透声浪,显得格外清晰。
矮坡上正欲放箭的弓箭手猛然一顿。
屠杌利冷笑一声,策马使出全力再次与赵倚楼缠斗。
机会只在瞬息,弓箭手迟疑的一下,已然错失良机。
这与原来的计划不一样啊!
坡上的领军的千夫长紧紧锁眉,本来他们是要趁机用强弩硬弓射杀屠杌利的,但此时赵倚楼与屠杌利缠斗在一起不说,还下令不许他们放箭。赵倚楼毕竟是这里最高将领,千夫长拿不定主意,便派一人过去询问宋初一。
此时,赵倚楼硬生生接住屠杌利的全力一击,虎口突然一麻,有股滑滑热热的液体涌了出来。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屠杌利只见赵倚楼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目光有若实质,若极颠狂风冷冽刺骨,又若发狂的猛兽,俨然要啖肉噬骨一般。
如此震慑人的目光令屠杌利心头一惊,手下的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推开,胯下马匹竟是不堪这股力道,身子倾斜欲倒。
屠杌利借力顺势借力跃下马背,向后退了一丈。
只闻马匹嘶鸣一声,轰然一声倒地,扬起路面上一片灰尘。屠杌利刚刚站稳,面前一股强风紧接着迫近,赵倚楼手中一把巨苍挥动之中带着风声咆哮,龙吟虎啸般的袭向屠杌利。
一片混乱厮杀中,两名主将气势如虹,竟是占了战场一半肃杀险危之气。站在高处的弓弩手看的有些失神,手中拉开的弦也不知不觉稍微松了松。
小半个时辰后,战场上已经渐渐归于安静,蜀军两千残兵横尸路上,丰沛的血水将地面浸润成暗红色。屠杌利和赵倚楼战至正酣。
宋初一带着白刃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坡上,迎着风,她嗅到冲天的血腥味,密集传来的兵刃相交的声音,明示着下面一仗打分外的凶险。
她微微抿唇,片刻之后,声音平静无波的告诉身边的千夫长,“继续瞄准,一有机会就射杀。”
“嗨!”
坡下,屠杌利只觉得对面那个人犹如一头不知疲倦的猛兽,强劲的攻击犹如大浪,一波更比一波更加汹涌,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在这种龙卷风一般的攻击之下,屠杌利渐渐落了下风。
赵倚楼杀意无处不在,在交手之中,屠杌利已经感觉出这杀意背后的恨,心中奇怪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为何惹得如此血海深仇?!但急战之中容不得他多想。
蜀军全军覆没,太子身死,想必秦军也早已杀了蜀王,事已至此,蜀国已经国破,他如此的全力以赴,不算是为了蜀国,他只是为战而战。
他清楚自己最终必然一死,虽然没能保住蜀国,但与国同归,也算尽忠了!
作为武将,临终前能够酣战一场,命断送在如此人物手中,是幸运而非耻辱。
强弩之末下,如此想法浮现心中,屠杌利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泛着血光的长剑舞出无数剑影,密不透风的裹挟着决绝的杀气疯狂反击。赵倚楼没有想到如此境地此人还能如此凶猛,一时间被逼退了十余步。
如此战意更加刺激了赵倚楼的杀心,稳住脚步,长啸一声,巨苍乌黑的剑身,泛着雪光的剑刃,如同乍然跃出水波的蛟龙,锐不可当的利芒将他护的滴水不露,几招之后,“蛟龙”抓住屠杌利一丝破绽,若箭簇一般钻入。
剑势被破,眼看锋芒逼近胸膛,屠杌利猛的横剑一挡。
金石巨响,两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之上刹那间绽开几丝裂纹,屠杌利有种五脏六腑俱碎之感,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狠狠吞了下去,然而还是有一缕红色顺着嘴角溢出。
就在他心神涣散的一瞬,赵倚楼剑锋陡然一转,巨苍冷芒如电。
屠杌利只觉得自己脖颈一凉,热流唰的从血脉中喷涌而出,他身形猛的一晃,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剑猛然往地上一插,双手扶剑,颓然垂下头去。
他能听见血从自己血脉中喷洒涌出所发出的“嗞嗞”声,周身迅速变冷。
这一瞬间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飞速闪过,蜀国浴火、屠杌部族多情的少女,溪谷深处遍野的杜鹃花……甚至还有那个冷漠的秦公,笑容可掬的张仪,处变不惊的宋初一……以及他种种身后安排。
不觉间,笑容爬上面庞。他败了,也胜了。
静默。
一片堆积如山的尸体当中,两名将领拄剑对立,相距两丈,一个浑身被自己鲜血染成红色的屠杌将军,一个玄色铠甲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都尉神武!”一名千夫长陡然从这场骇人的战斗中回过神来,大声吼道。
顿时,原野上爆发阵阵雄浑的呼声,“都尉神武!都尉神武!都尉神武!”
宋初一缓缓呼出一口的微微声响,被淹没其中,了无痕迹。
这一战十分漂亮,秦军仅仅损失百余人,便全歼了蜀国残兵。
蜀国王城之上秦国黑色的大纛旗在风里招摇。
被当做中军幕府的大殿中数十名身着玄色铠甲的武将肃立,眼眸中隐现的喜色将严肃的气氛冲淡几分。
“这屠杌利,活脱脱一个吴起!”张仪皱眉道。
众人像他投去疑问的目光,司马错显然早就明白了什么,面色一直沉冷。
“不得不说,屠杌利忠义远胜吴起,军师为何有此一言?”张燎问出众人想问的话。
第221章 最后的计谋
张仪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赢得起更输得起,对于屠杌利的手段和魄力还是很折服的。
他松了眉宇,叹了口气道,“屠杌利拼死抵抗我军,根本不是为了保护蜀太子,而是为了护住安阳王。”
安阳王是朱恒的儿子,今年十七岁。也许蜀王还念着兄弟之情,对自己一时疑心杀死朱恒心怀愧疚,所以在朱恒入土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世袭的爵位,既然是世袭,这爵位自然就落在了其子身上。
安阳王自幼文韬武略,可惜蜀王一直忌惮其父,他便听从了父亲的意思,很少露锋芒。朱恒决定若是没有时机,便让儿子一辈子做个闲散王族子弟。
这一切虽然都是朱恒授意,但作为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能如此沉稳的掩藏住自己的聪明智慧,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屠杌利如此精心谋划,是想让我们相信他的确是在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转移我们的目光,让安阳王顺利逃离。倘若计划成功,反正王族血脉多弄出一个赚一个。”张仪半开玩笑的道。
“也是,蜀太子跟他爹一样是个窝囊废,弄出去也不顶大作用……那留着安阳王不是养虎为患?”张燎粗声粗气,担忧都写在脸上。好不容易打下蜀国,可别再出什么岔子。说罢,又嘀咕道,“屠杌利这一点和吴起真是一样。”
当初吴起在楚国变法,在楚悼王葬礼上被老氏族围杀,他便利用楚悼王的尸体做了最后一搏:乱箭之中。他趁人不注意把箭插在楚悼王尸体上,大吼一声:老氏族损毁先王身体,欲图谋逆!
结果他被乱箭射死,也拉了全楚国上下的所有老氏族做陪葬。
“安阳王手里没有多少兵马。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司马错缓了缓情绪,笑道,“这回都尉墨击杀屠杌利那一战当真打的漂亮。”
众将也都听说了赵倚楼的威猛。但也有人心里不以为然,那些都是残兵败将,屠杌利也被秦国主力军逼的不眠不休的作战,那种情形,拉他们其中哪一个过去都能打个完胜。
“灭蜀功成,速将消息传回咸阳。”司马错看着左手边的军令司马道。
“嗨!”军令司马领命。
司马错继续道,“给众将士饱餐饭。好好休息两天,准备往巴国行军!”
“嗨!”众将抱拳齐声答道。
待将军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司马错转头为张仪,“后方已经开到,前日我收到消息。楚军已经稳居上风,我认为此时应该立刻急赴巴国,张子怎么看?”
“嗯,依将军意思便是。”张仪道。
司马错其实极有谋略。在宋初一的铺排之后,蜀国早已经大厦将倾,就算没有军师随行,司马错也能够拿下蜀中,张仪很清楚自己对兵事远远不如纵横擅长,所以只适时的给出意见。
“去看看都尉墨吧。”司马错起身道。
张仪点头。领着金戈与他一同去赵倚楼房间,然而两人到时,却扑了个空。
赵倚楼在与屠杌利一战之后便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了宋初一的住处,披上外袍,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原本那场仗是计划好。准备用弓弩手箭雨围杀屠杌利的,就算他再强大,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必然被射成刺猬。可是赵倚楼不仅违反了和宋初一的约定,也擅自更改计划,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有错处。
而宋初一平时虽然看似散漫,实则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对于兵事更是说一不二,赵倚楼这次的私自行动正是触到了她的底线。
赵倚楼心里很清楚,这一回是真的把宋初一惹怒了。
“都尉,军师早就吩咐了,不想见您。”
赵倚楼还刚走到廊下,守卫的士卒便拦住了他。
“请,请去通报一声……”赵倚楼除了行军作战,其他时间极少与陌生人交流,说话的时候明显神色有些不自然。
士卒以为他是尴尬,想到赵倚楼对屠杌利的一战,心中也很是仰慕,于是神色为难的道,“都尉,不是属下不想帮您通报,只是军师把话说的实实的,属下也无能无力。”
士卒顿了一下,小声道,“要不您打进去?咱们区区几个也拦不住。”
沉默片刻,赵倚楼摇摇头,立在门前不走也不再要进屋。他已经把宋初一惹怒了,再莽撞冲进去,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士卒见状便不再劝,退回位置上继续站桩子。
下午,张仪领着金戈过来找宋初一用餐、聊天,看见一袭黑色劲装的赵倚楼杵在门口,不由问道,“都尉怎么站在这里?”
宋初一虽然生赵倚楼的气,但她到底没有将他私自行动的事情抖开,也适当的约束了当日那些人。绝大多数的兵卒都只会对主将唯命是从,并不会想的多深远。
然而风声是不可能不露的,张仪见着眼前这情形,也猜到了几分。
“禀先生,张子来了。”卫士朝屋内禀报。
“请他进来。”屋内传来宋初一的声音。
赵倚楼微微抬眼,又飞快的垂了下去。
张仪见赵倚楼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径直进屋去了。
“怀瑾。”张仪见正堂无人,便看向偏室。青纱帐半挽起,高榻上一袭玄色大袖的宋初一在窗边跪坐,面前的棋几上满满的一个残局,残局之上扔着一条黑色布带,正是她平时用来覆眼用的。
苍白的阳光从细竹帘中漏过来,留下一条条细细的光线。
宋初一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习惯性的把头转到声音的方向,“大哥自便。”
“嗯,你我兄弟不需见外。”张仪说着,脱了鞋履上榻在棋桌的另一边席上跪坐,伸手将黑色布带挑开,仔细看了一眼这棋局,诧然道,“这是怀瑾摆的?”
“是,大哥瞧着如何?”宋初一淡淡笑道。
“怀瑾真乃天纵奇才!”张仪并不是夸宋初一这棋局摆的多么精妙,而是一个眼盲之人能在棋盘上摆出棋局这件事情,本事就很不可思议。
“棋盘上的线有凹坑,若是有心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