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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三人都是葛布麻衣,身上打了许多布丁,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母亲已经韶华不再,过于艰苦的生活让令她看起来像是有五十岁一般,背微驮,双生姐妹的模样并不算好看,四肢如竹,头发枯黄。但她们拥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她们的院子倒是不小,有四五间屋子,但早已经破败不堪,屋内也没有任何家具。地上铺了两方草席,两床破旧的被褥,地上搁着一盏油灯。
宋初一从不挑剔生活用具,因此让季涣分给那母女一些粮食,便进屋钻进被窝里。
季涣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那方草席拉远一些,也和衣躺下。
连续赶路,令他们很疲惫,季涣几乎是躺下便睡着了,宋初一想了一些事,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
“今日有客了,您请回吧。”那妇人压低了声音道。
另一个带着猥琐笑意的男声却嚷嚷道,“这附近的人今日都没来,你们哪里拉的客?快些让那两个小蹄子来伺候大爷。”
“真的有贵客,求您了,改日再来吧!”
“少框我,屋里漆黑一片,连个哼哼都没有……”
紧接着外面传来窸窣声,似乎是正在推搡。季涣也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宋初一一眼。
宋初一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管闲事。这对母女似乎平时是以出卖肉体为生,来她们这里的怕什么人都有,有道是小人难防,被这些讲不通道理的人缠上才麻烦,只要他不闯进这屋里来,宋初一是不会管的。
院子里归于安静,片刻,隔壁便传来了男人的喘息声和女孩的轻声抽泣,再过一会儿,那声音越发暧昧起来。
宋初一仔细一听,竟然是两个女孩的声音。
季涣尴尬的把头埋在被子里,身体绷的直直的,一动不敢动。
他这厢紧张的浑身冒汗,不消片刻竟然听见了宋初一均匀的呼吸声!
季涣松了口气,正准备蒙头睡觉,那边的声音却越发激昂,听得他也开始有些反应了。
算了,忍忍吧。
……
两个时辰后。
声音依旧在持续!季涣咬牙,恨不能提剑过去把隔壁那人砍了,是几百年没见过女人吗!
这中间虽然断续了几回,季涣也睡着了几次,但无奈他睡眠浅,一有动静便会醒过来,哪像他旁边那个,横着睡竖着睡斜着睡,几乎这种姿势都换了一遍,睡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次日,宋初一请神气爽的起塌,出门便看见站在廊下脸色发黑的季涣,以及他眼睛下面黑乎乎的阴影。
“客人,现在用食吗?”妇人不安的走近。
宋初一能看见她浑身细微的颤抖,温声道,“稍等。”
她去井旁梳洗之后,在院子里唯一的石几前跪坐下来。
那妇人脸色泛白的偷偷看了季涣一眼,连忙转身离开。两个女娃端了两盆汤面过来,季涣知道吃完之后要出门,便坐下端着陶盆呼啦啦的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之后,宋初一交代一声晚上还会过来住,出门之后,宋初一问道,“涣,你可知道濮阳哪里有买卖消息的商社?”
“买卖消息?”季涣想了半晌,才道,“有些印象,似乎在一家博弈社中有这样的生意,先生要去买消息?”
宋初一道,“带路,先去看看。”
博弈社,并不是单指的围棋,像六博棋、士子之间的赌约等都属于赌博一类,而博弈社便是为了这些提供一个场所。但他与赌坊不同的是,一切都按照“君子约”行事,显得稍微高雅些。
第一0七章 价值一万金
这家博弈社并不是卫国人所设,据说幕后的老板是魏国人,在列国之间都颇有名声。消息的传播比七雄的朝廷密报不逊色。但这里只买卖消息,却不负责传播消息,且他们十分有职业操守,绝不会透露买主或卖主的信息。快、密,这是所有博弈社生存的基本。
这家博弈社处于一个死巷中,在巷口的时候,便能听见里面吵嚷的声音。店门用细密的竹帘遮上,一块小羊皮垂在门中央,上面写了一个“博”字。
两人挑了帘子进去,入眼便瞧见一个和酒馆差不多的高台,硕大的棋盘上面正在进行博弈,周围挤满了人,时不时的传出轰然喝彩,显然是正在进行一场赌博。
“先生要弈棋还是立赌约?”有个侍女迎上来,躬身问道。
“不弈棋也不立赌约。”宋初一道。
侍女了然,道,“先生请随奴来。”
在侍女的引领下,穿过了前堂,进了一个意境幽然的小院中。
“先生请稍作歇息,奴去请管事来。”侍女把宋初一和季涣领到一间装饰简单的屋内,躬身退了出去。
另有一名侍婢给二人奉上茶水。
“先生要买什么消息?”季涣摸了摸身上的金,生怕不够。
“嗯……你猜。”宋初一笑道。
季涣皱了皱眉,“我怕咱们钱财不够。”
“钱财不够就把你抵了。我觉着你还是值不少钱的。”宋初一咧嘴笑道。
“在下这处可不收人。”门外一个温润的声音接口道。
两人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广袖宽袍的浅碧色华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宋初一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五官生的很温润漂亮,皮肤白似雪,一身碧色穿在他身上,阳春白雪般充满阳光,实际却有些冷。
宋初一起身施了一礼,第一句话却是,“啧,这身衣服不错!”
时下颜色多偏厚重,像这样的鲜艳清浅的颜色很难染,数量也不多,所以不管是什么材质,价格都十分昂贵。
“先生过奖。”杜衡伸手请她坐下,接着也坐下,道,“在下杜衡,是这家博弈社的管事之一,不知先生想买何消息?”
“是想买个消息。不过你刚才也听说说,在下囊中钱财怕是不甚够,所以想附带一个消息来换。”宋初一道。与以物易物差不多,博弈社也是接受这种形式的,但要看他们需不需要这消息。
“哦?”杜衡微微笑道,“先生也知道我这家博弈社在列国之间脉络繁多,一般很少有得不到的消息,不知先生打算以何样的消息做交换?”
这杜衡看起来十分温润,但言辞却不太柔和。
“在下这个消息,保证博弈社不知道。而且是关于时下传的沸沸扬扬的各国攻魏。”宋初一端起杯子捂手,笑问道,“不知足下是否感兴趣。”
杜衡坐直身子,道:“只要是有用且隐秘的消息,先生想知道什么,衡知无不言。倘若先生还知道关于宋怀瑾与闵迟的消息,在下愿以重金购买。”
最近关于宋怀瑾游说六国攻魏的事情震惊天下,后来她的《灭国论》也被各大博弈社争相购买垄断。所谓购买垄断,是指博弈社付给知情人巨额钱财,让他们把这些消息告诉博弈社之后,就再也不能到处宣扬。倘若食言,博弈社便会取其性命。
博弈社得到这个消息,就可以向各个诸侯国的君主或者大臣卖出,绝对是有赚无赔的生意。
作为对消息十分敏感的博弈社,即便不知道《灭国论》的内容,但光凭着三个字,他们便能嗅到端倪,自然很明白这对君主们的吸引力,所以各个博弈社之间虽然存在竞争,但都不约而同的压住消息。
这也是宋初一忽然名声大振,她的《灭国论》却一直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闵迟在列国之间的名声虽在宋初一之上,但他的出身、师从还有所做的事情基本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对于博弈社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
宋初一从杜衡的表情中,能看出他对此事的重视,心道才没几日,她就变得如此炙手可热了?
“能给多少钱?”宋初一好奇道。
季涣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会真的为了一点钱财就把自己卖了吧?
杜衡竖起一根食指。
季涣大吃一惊,一根指头肯定不可能是一金或十金,至少得一百金啊!与他腰间这把剑差不多等价了!
“从一百金到一万金不等。倘若有宋怀瑾的《灭国论》内容以及宋怀瑾的行踪,本社出一万金。”杜衡道。
宋初一愣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闪闪发光,都是金子啊……一万金!她都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想当初,人贩子要从她老子那里买她的时候,可是最多只肯出二十五个布币!
没想到,没想到她宋初一还有这么值钱的一天!
“太她娘的动人了!”宋初一抹了一把脸道。
杜衡被她粗鲁的言辞唬的一怔,但旋即想到一万金的确是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激动一些也在所难免,遂转而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有宋先生的消息?”
有!灭国论、行踪,都有!倘若宋初一不是有正经事要办,她指不定真就把自己卖在这儿了,反正又不是卖身为奴!
“没有,但我知道闵迟的事,不知能给多少钱?”宋初一想攒下点产业,可她现在很穷。
赢驷给的金,她都补上买剑的钱了,那几把剑算是她送给籍羽等人,其余的给了池巨。如今她有一把袖剑、一把巨苍,还有两个小仆、一个子雅,都不能换钱。
杜衡沉吟道,“如果是不为人知的消息,先生可以用来与在下交换消息。”
宋初一忍不住放声大笑,那大概最多也就值三五百金,她可值一万金啊!这个消息简直太振奋人心了!
宋初一心里觉得越看杜衡越顺眼,面上却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叹道,“这样也好,在下本也没打算卖钱,不过可恨当初没有多打听打听宋怀瑾的消息。”
“先生想说何消息,又想知道什么消息?”杜衡问道。
宋初一道,“在下想知道近来魏王对此事的态度,不知可有?”
杜衡点头,“这个自然有。”
魏王的态度不算是十分秘密的事情,但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足以令她做出准确的判断,还是要听最真实的才行。
“在下要说的,是关于闵子缓和宋怀瑾之间的仇,以及这场谋划泄露的真实原因。”宋初一喝了一口微凉的茶,道,“不知能换否?”
“可。”杜衡道。
这个消息果然十分隐秘,但价值并不是很高,一般能出得起高价的人,都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只能卖给茶社、酒馆。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说不定还不值宋初一要知道的事情。
杜衡之所以同意,是衡量价钱差距不会很多,他本人又十分感兴趣。并且,他越看宋初一越觉得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是这样的,想必贵社一定清楚当初闵迟与宋怀瑾一同在宋国游说,当时闵迟作为卫国的使节持国书而去的,可是却在宋国殿上被孤身而去的宋怀瑾抢了先机……”宋初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过程说了一遍。
原本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两个人,被她的说的针锋相对,于是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变成惊涛骇浪。不过她倒是很约束自己,言辞之间并未抹黑闵迟。
侍女给宋初一换了一杯茶,她停下来喝了两口。
“大善!”杜衡眼睛发亮,不管这个消息有几成是真的,但必须要说,很有可听性。卖去酒馆定然也能值个好价钱。
“听完这些,相信关于这这个计谋的暴露,您也能猜出几分了吧?”宋初一道。
“难道是闵先生……”整件事情分明就是针对宋初一,有了前面那番纠葛,这件事情也不难猜。
宋初一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不错,闵子缓的才绝惊艳,志向远大,但他会掩饰自己的雄心,这本是正常,但只要您去仔细打听一下他的为人处世,自然就会明白我所言不虚。”
杜衡手里有不少闵迟的资料,从他历来邦交的成就,以及私下的为人来看,的确有些不择手段,这件事的败露既让他得了名声,又打击了宋怀瑾,看上去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先生以何为担保?”杜衡道。
宋初一指了指季涣,“方才就已经说了,卖的是他。”
季涣为人实诚,却并不笨,听闻宋初一这么说,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