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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琉玥回到芜香院时,已是酉正,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适逢初华领着傅镕和洁华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孔琉玥于是吩咐人即刻摆饭,又命将从普光寺带回来的斋菜热了来三个孩子吃,饭毕又与他们说了一会话,每人给了一块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才命人好生送了他们各自回房。
因见时辰还早,孔琉玥遂与珊瑚璎珞一道收拾起傅城恒要带的衣衫来。既是上战场,自然大多数时候都要穿铠甲战袍,常服便装什么的,倒是不必多带,不过中衣亵衣袜子之类,却是必不可少,好在她自得知傅城恒不日便有可能上战场后,一旦有闲暇,便给他做,如今也有不少了,连同他先有的,应当是尽够了。
“侯爷这些衣服都是上好的,明日夫人可得传了玉漱琴台来,嘱咐他们千万给侯爷带好了,清洗时也经心些,别弄坏弄丢了,省得侯爷将来不够换洗。”珊瑚一边往箱子里放叠好的衣服,一边与孔琉玥说道。
孔琉玥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真上了战场,除了打退敌人和保护自己,其余任何事都是次要的,弄坏弄丢几件衣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在,人平安,衣服随时都可以再做!
璎珞觑了觑孔琉玥的脸色,约莫猜得到她的心思,因嗔珊瑚道:“衣服算什么,等侯爷凯旋归来了,夫人再给侯爷做便是。”
珊瑚终于后知后觉的会过意来,忙笑着附和道:“对对对,等侯爷凯旋归来了,夫人再给侯爷做便是!”又岔开话题,“对了夫人,您前儿个不是说很惦记白书和蓝琴两位姐姐,想去庄子上瞧瞧她们,也趁机散淡散淡吗?等送走侯爷之后,夫人不如带了三位小主子,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大家都散淡散淡?”
“你别说,我还真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孔琉玥不由点头,想也知道傅城恒离开之初,她一定各种不适应,各种担心,可再不适应再担心,日子也得过下去,倒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好,省得度日如年,“但只府里这一摊子事也不是想撂下就能撂下的,初姐儿和洁姐儿倒是可以一并带去,但只祖母如今正值病中,隔三差五需要请医问药,镕哥儿的学业也耽搁不得,我总不能扔下他们一老一少,只图自己受用罢?”
“什么只图自己受用?”话音刚落,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随即便见一身湖青色缎袍的傅城恒,裹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大步走了进来。
屋内众人忙屈膝行礼,孔琉玥则迎了上去,皱眉嗔道:“又喝酒了?”
傅城恒无奈点头:“兵马司的弟兄们凑了份子为我践行,盛情难却,喝了几杯,我这就沐浴更衣去。”
孔琉玥点点头,一边服侍他脱外袍,一边命人即刻准备热水去。
等到热水来了,傅城恒也不叫人服侍,自己动手快速洗了个澡,披了件直裰出来,问孔琉玥道:“方才听你们说什么受用不受用,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是你想做什么事或是想去哪里?若是有,只管去做便是,若是怕祖母那里不同意,我会先与祖母说好的。”
孔琉玥想了想,将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的打算说与了他知晓,“。。。。。。家里这摊子事,有二弟妹和管事妈妈们,我丢开几日倒也无妨,就只祖母的身体我不放心,镕哥儿的学业也耽搁不得。”
一语未了,傅城恒已笑道:“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你只管去便是,祖母那里我去与你说,横竖只得几日,家里又有二弟二弟妹,料想祖母不至不同意,至于镕哥儿,你也可以一并带去。”
说着顿了一顿,声音变得低沉凝重起来:“我今日已经上疏奏请皇上提前封镕哥儿为世子了,若是顺利,只怕最迟一个月以内,便会有圣旨颁下。等到做了世子,镕哥儿肩上的责任便更重,也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散淡了,不如趁现在圣旨还没下,让他先散淡一回。。。。。。若只是做世子还好,肩上的责任和担子好歹能轻些,若是我。。。。。。,若是袭了爵,责任和担子就更重。。。。。。”
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捂住了嘴,笑道:“要我说,镕哥儿才只得七岁,还小呢,何苦这么早就把那样重的担子压到他肩上?横竖有你这个做爹爹的在,等过些时日他再大一些后,再让他慢慢的能着承担起应当承担的责任也不迟!”虽是笑着在说,说到最后,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哽咽,眼圈也不自觉红了,她忙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消极负面的情绪都强自压下。
傅城恒将她自欺欺人的行止看在眼里,暗叹一口气,就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可有些话却是必须说在前头不可的,他只得强压下不忍,继续说道:“他的确年纪还小,请封世子尚且勉强,更遑论袭爵?可战场上刀箭无眼,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实在怕。。。。。。,不提前安排好这些事,我不放心!果真到了那一日,他就是我们长房嫡支惟一的男丁,他就是再小,再不足以承担起肩上的责任,都必须承担起来。。。。。。”
这样一番类似于交代遗言的话,将孔琉玥之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傅城恒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信心,一下子击退了大半,以致她没办法再自我安慰自我欺骗下去,泪也因此而止不住盈满了眼眶,哽咽着近乎梦呓似的说道:“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听,不要听。。。。。。”
傅城恒见她泪眼朦胧,心中大恸,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拥进了怀里,抿了抿唇,该说的话还是一句没有落下,“只是镕哥儿终究还是太小了,生来身体又弱,便是这两个月跟着武师习武,也没见强健多少,我真怕到时候肩上的担子会将他给压垮。祖母已经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姐姐又早已嫁做人妇,娘家的事终究不好多管。。。。。。到时候惟一能名正言顺教导他成材、辅佐他担起肩上重任的人,便只能是你这个母亲了,也只有你,才能让我真正无牵无挂的将他托付给你!”
孔琉玥已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不行,我身体也弱,眼界又窄,打理内院或许还在行,其他教导孩子,让他成材之类的事,却是无论如何做不来的。。。。。。再说我还这么年轻,根本没真正教养过孩子,我怎么知道该如何教养?万一被我养歪了养废了可怎么样?所以这个重任,还是留待你回来亲自承担的好,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横竖你只离开几个月,等你回来后,再教导他也不迟!”
知道孔琉玥就算没有明白答应自己,果真到了那时候,她也一定会做到自己交代事的,且看她哭泣,他委实心疼,傅城恒到底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抬手用大拇指,轻柔的给她擦起泪来,“好宝贝,乖乖,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孔琉玥没好气,抽抽噎噎的道:“你说得我的心才碎了,倒恶人先告起状来!”
傅城恒无声的苦笑了一下,他又何尝愿意作这个‘恶人’,他早在心里立过誓以后都不再让她伤心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食言了。
他抱起她,坐到靠窗的榻上,让她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了,将头埋进她颈窝间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才强笑道:“我这不也是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你也不必担心,我终究是主帅,泰半时候都待在帅帐里指挥作战,统领全局,轻易不亲上战场的,况就是亲上了战场,先不说我自己就是习武之人,我不是还有亲兵吗?他们都手持连弩的,又个个儿有一身好武艺在身,有他们护着,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孔琉玥早停止了哭泣,只是声音仍然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让我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那你还给我交代那些做什么,成心让我不痛快呢?”
傅城恒叹一口气,“不怕一万,怕的就是这个‘万一’啊!”犹豫了片刻,才又低声道:“至于你的后路,我也已经想到并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管自由自在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去庄子上住,嫁人,总之谁也约束不了你。。。。。。”
“傅城恒!”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厉声喝断。
孔琉玥一把推开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猛地跳到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冷冷说道:“你果真放心不下我,想给我自由,那就现在给,和离或是休书都可以,我可不想将来背上见异思迁、无情无义的名声,以后也不好再嫁别的好男人!你若是舍不得现在就休了我,无法忍受我嫁给别的男人,那就记得给我完好无缺的滚回来,至于其他的,你不必再说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把她当什么了?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撇开她,想把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他不是向来占有欲最强的吗,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已经不爱她了?
孔琉玥气得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的,定定看向傅城恒的视线却渐渐模糊了,他难道不明白,对她来说,什么都及不上他能平安归来重要吗?
傅城恒看着眼前泪眼婆娑,又生气又失望的人儿,自己也是满心的苦涩。他怎么可能舍得休了她?又怎么能够忍受她嫁给别的男人?他光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已经恨不得杀人了,她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他的!
可是战场上的事又有谁说得准?万一他就真不幸。。。。。。,她要怎么办?她还这么年轻,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难道要让她仅仅靠着跟他这短短一年的回忆,独守空闺,了此残生?那也对她太不公平了,他光是一想到她以后要形容素镐,心如止水的度过一天又一天相同的日子,他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比想到她要嫁给别的男人,在别的男人怀里哭笑,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都还要疼!
罢了,横竖他已经给姐姐姐夫都交代过了,该安排的事也已尽数安排好了,果真到了那一天,姐姐姐夫自然会为她做主,他又何必现在就与她说,让她生气伤心呢?本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短短两日了,用来说这些伤心事,委实太浪费,且也委实伤感情,他又不是一定就回不来了,到时候岂不是白伤心了?
因起身再次拥了孔琉玥入怀,低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宝贝,我知道错了,我再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跟你白头偕老的,你别生气,也别伤心了,好不好?”
孔琉玥挣扎了两下,见挣不开他的手,只得顺从的窝在他怀里,但说出口的话却很是不客气,“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错了,而不是在敷衍我,否则,别怪我明儿先写休书休了你!”
傅城恒有些啼笑皆非,“由来都只听说过男人给女人休书的,哪有女人反过来给男人休书的理?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你这小脑瓜子里,成日家都装些什么呢?”说着抬手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
却被孔琉玥顺势抓过手指,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直至听到他惨叫:“快松开快松开,疼死人了!”才松了口泄愤似的将他的手扔下,仰头望着他恶狠狠的挥拳说道:“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那就从我这里开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就即刻写休书休了你,让你和永定侯府都成为整个天下的笑柄!”
要说身为美人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无论说什么难听的话,或是做什么难看的表情,在别人眼里,都是赏心悦目的。
傅城恒这会儿就是这种心情。他居高临下看着孔琉玥因生气而涨红的脸,看着她因生气而剧烈起伏的胸脯,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老婆可真漂亮可真讨人喜欢,她怎么就能这么漂亮怎么就能这么讨人喜欢呢?以致她威胁的话听在他耳里,也觉得好听得不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
他抬手顺势包住她挥舞着的小拳头,笑着点头不迭:“是是是,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让我打鸡,我绝不敢撵狗,求你千万不要休了我,干万不要让我沦为整个天下的笑柄,好不好?”
孔琉玥这才满意的仰了仰头,“这还差不多。。。。。。”一副‘算你识相’的神气活现样儿,只是心里,终究酸酸的。
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低头封住了嘴唇,后面的话自然被堵了回去,所幸方才那份心酸,也被随之堵去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晋王与晋王妃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来了,大家齐聚在乐安居,大人们说自己的,孩子们则在另一边玩自己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多一时,另两位姑奶奶一家也到了,又是好一番热闹。
老太夫人眼见儿孙们都齐了,惟独缺傅旭恒一家和傅颐恒,虽已对傅旭恒死了心,对傅颐恒却仍是记挂有加,因问傅希恒道:“昨儿个你可是忘记使人去给你四弟说,让他今儿个回来一趟了?”老大与老四毕竟是同一个爹生的,以后有个什么事,兄弟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