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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满鬓苍白的老人,虽然懦弱,但是是这个宫里除去夜熔,唯一会对他温柔以待的人,他记得,他的手掌极暖,落在他的额上又是那么的轻柔,那个喜欢对他说‘殿下,你说我们苏家唯一的希望。’的老人,他的外公……
“你的父亲前两天身体变得不好,而你又和夜熔私奔……谢流岚说、说、你要登基必不能有外戚弄权,他为了我苏氏千余口,为了你能顺利登基,那血鲜红鲜红的洒满了乾涁宫的前……”
“怎么会……”看着罗迦痛不欲生的模样,苏轻涪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欢欣,转瞬即视,而沉浸在悲痛中的罗迦并没有看见。
“没事,我只是心里堵得很,和你说说,不然我怕是以后没有机会看到你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着罗迦饱满的额头:“你知道吗,你要是走了,这宁夜宫我也不能呆了,静寿宫也是不可能去的,也许,谢流岚会给我一座冷宫,要知道进了宫的女子,这一辈子就都不能离开皇宫。也许我会在冷宫,孤独终老。我……这一辈子真是坎坷,你的父皇,你看到的,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我,他的心神都给你的姑母……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了你,不过还真是讽刺,如今连你也爱上了夜氏的女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父亲,一辈子被夜氏欺压,最后死在了谢流岚手中;丈夫,被夜氏的女人勾去了魂魄,留下来得只是一个空壳;儿子,为了夜氏的女子要抛下一切……”
“母后……”
此时的罗迦已经失去了方寸,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无措而惊慌的看着苏轻涪。
“迦儿,我该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我16岁进宫,19岁生下你,今年我才35岁,你看……”
她的手顺着自己的发髻向上滑去,绾色的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了带着几缕殷红抓痕的手臂,那像细长的抓痕,是只有女子的凤仙指甲才能留下的痕迹。
罗迦的心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愧疚像上涨的潮水蔓延到了整个身体,他的母亲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孤立无援,这几日她是经过了多么大的痛苦,才会做出这种自虐的举动……
仿佛没有看见罗迦的痛苦以及挣扎,她的手探到了攒珠步摇,顺手一扯,翠钗步摇珠光宝珞的哗啦啦落了一地。
那发泉水一般一丝丝、一缕缕,散落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烛光宛如凝固住了,残淡如水,昏黄的烛光下,一头的青丝竟夹了星星点点的白,让罗迦惊呆在那里,心已经痛得失去了感觉。
如斯憔悴,容颜未老,青丝已枯,这是他的错吗?
罗迦僵直的站起,然后,跪在了苏轻涪的面前,那手紧紧握住她没有任何温暖的手。
“我爱她,我爱她,母后,我只是爱她,我错了吗?错了吗?这有什么错?”
缓缓的轻轻的,抽出被自己儿子握住的手掌,她端起了案上的哥釉茶盏。
茶已经凉了,浓浓的茶香袅袅散去,转为淡不可闻,碧绿的茶叶慢慢沉入杯底。抿了一口,苦苦涩涩。
茶为乌龙,水亦是清涧泉,想来,只是因为饮茶之人的心境差了,才难以入口了吧。
重新放下茶盏,看着问出这样的问题的罗迦,看着自己斑白的发,思及已逝的父亲,她的心中终是有些恻然,她放软了语气:
“没有错,我的儿,爱是没有错,可是你爱错了人……迦儿,你黎国皇位的唯一继承人,皇位早晚是你的。这些年来你学的都是帝王之道,你觉得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你的责任,你对整个国家的责任,你对整个天下的责任,你对母后的责任,真的可以吗?”
罗迦看着她,看着她闪过阴戾之色的眼,蓦然就要起身,却被苏轻涪一手抓住了肩膀。
第一次,他觉得他的母亲有着那么大的力量,他被牢牢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如果走,我们苏家已经彻底的完了。这些年,你好好想想,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知道你怨恨我对你冷淡,没有母子亲情,可是我外要提防夜氏,内要保护我们母子的性命,我的丈夫,根本就无法指望……你叫我能怎么办?还有,我的兄长父亲都是死在夜氏的手中,他们、他们、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罗迦,如今明明已经没有选择的你,一定要放弃,我也无话可说,你……看着办吧。”
他跪在乌砖的地上,砖石的冰冷一丝一点的从膝盖渗到了骨子里。他看着明明在笑着的苏轻涪,直到觉得面上被滴落上了水珠时,他才发现她的笑渐渐变成了不甘的呜咽,眼泪正流淌在她的面上。
他和夜熔,难道真的只是两个无意中纠缠在一起的死结,本不该有任何的关系,却在一个瞬间彼此缠绕,越缠越紧。
他不是不想逃,也曾想过避开,但是他们反而更加缠紧,等到察觉到时,已经无法抽身。
如今,强要分开,那等于断了生生撕走他的半身。
茫然的伸手,拂过面上不属于他的泪水。颤抖着,终于扑到在苏轻涪的怀中,哭道:
“母后,我忘不了她,我爱她,我爱她啊!!!”
苏轻涪抚了抚罗迦的头,让罗迦趴在自己膝头上,然后微微笑了。
她知道,多年深宫历练的谋略,对付不谙世事的儿子,必定手到擒来。
嘴角边擒着那丝得意的笑意,她慢慢自绾色的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琉璃瓶,放在了案上。
“这是勿殇,我重金所购,喝了它你就会忘记的她。我不会逼你,迦儿,其实我可以强灌入你的口中,也可以趁你不备,放在你的饮食茶水之中,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你自己选择,身为黎国未来的君王,你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你应该舍弃什么,你应该得到什么,我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
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泪迹已经干涸的苏轻涪,然后修长的指伸向那金色的瓶子,却在近在咫尺处停住了,手指张了又缩,缩了又张,却一直不敢拿起。
喝了这药,就等于为自己铸起了一座墙。墙的那一边,就是夜熔。墙的这一边,自己独守。无形的一道墙,就会隔离他的记忆,从此在没有她,从此他的世界,恢复到没有她的时光。
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朦朦的青,启明星的星光耀眼闪烁。
那星是她的眼,还是他的泪。
从今后,她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的寂寞?
一方素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
是相思如丝,还是寂寞如丝?
寂寞如丝,一缕一缕地缠绕他的灵魂;相思似丝,一点一点的捆住他的心扉。
爱,比丝更绵,比丝更柔。
从今后,只剩她一人在寂寞中相思,在相思中寂寞。
他会忘却,也许,他们的相遇救注定了他会忘却。
如果,可以忘却那近乎绝望的爱意,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痛苦的理由?
忘却,他心中的那个影子。
忘却,那个刻入骨髓,溶入血液,纵使骨头碾碎,把血液流干也要爱着的女子。
然后,像是有什么预感一般,他猛地回头看去。
她以一种高傲的姿势立在门前,风拂动她的青衣黑发,天空般的瞳眸闪动着水漾的辉华。
保持着仿佛恒古不变的姿势,在黎明前的拂晓中,似与黑暗溶为了一体,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她。
旭日从东方升起,将第一束晨曦投到她华身上,为她染上了一层金色,剎那时的迷离的光泽。
没来由地心中一颤,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啊。
可是就在他要收回手指的刹那,在他脑中闪过的是双眼洞空的父亲,点点斑白发色的母亲,满面是血的外公,以及苏氏一族即将在血泊中的呻吟……
原来他从始自终都无从选择,命运的轮盘转向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又绕回了原来的起点。上天早已经注定,他们必将分离。
某种东西在他的眼中破碎了,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他知道再无法承受这样的情深,这样的表情,他转头的避开,他不敢去看等待在那里她,不敢去看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因为,他已经选择了,卑鄙的自私的抛下她,独自逃开……
再不犹豫,他一把抓起金色琉璃瓶,仰首一饮而尽。
夜熔呆呆的站在门边,她看见他回首望来的眼。
那双温润的眼睛依旧深情,但是却深情的太过……
然后,在预期的看到他举起瓶子的刹那,她凄惨的笑起来。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她仿佛早已经预知这一切。
他是爱她的,可是不同于她爱得没有一丝保留,他的爱始终笼罩在权力的阴影下。
他爱她,是的,他爱她,但是他不能为这份爱舍弃皇位,这就爱,这就是他的爱。
她……真的很傻,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去争夺,结果她输了,输得好惨……输得遍体鳞伤……
“所托非良人……罗迦!你终是负了我……”
她踉跄了一下,从烟青色的袖间伸出的手掩住嘴唇,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宛如一层哀伤婉转的水波。
她看着他,头痛欲裂,看着他挣扎着向她爬来,爬得那样的艰辛,几尺之遥的距离仿佛隔若千丈。
她看着他,只觉得体内似有一团火在烧、有千万根针在刺。
终于他爬到了她的身前,地下狼藉的碎片已然割破了他的手掌,他流满了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握上了她赤裸的脚踝。
刚刚,她自太极殿那么拼命的跑,跑得绣鞋丢失,她踉跄,于是扯下足衣,依旧不顾一切的跑,御道紧贴着赤裸的足,那么的冰冷,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
可是,原来她早已经晚了,原来,他早已经选择了放弃……
他在她的脚下挣扎着,手上的鲜血染了她雪白如玉的脚踝。
一丝一缕血,那样瑰丽的色彩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那痛,一直延伸到心里……
她慢慢弯身,她碰到了他的手掌,而就在她打算收拢手指的瞬间,他却向后一缩手,俊美而痛苦的容颜上一抹慌乱的躲闪……
就那么一个瞬间,他们的手指错落而过……
她指尖抓住的只有他指上那一丝虚幻的温度……
毫不意外的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抓住的手指,她俯身看着他,缓缓收回伸出的手。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如水的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趴在地上,忍受着一阵阵刀割一样的头痛,仰望着她。
颤抖,无法控制的手指,再次伸向她,一点一点,伸向她……
她看着他的指,眼睛更加的暗淡,却温和的微笑起来,然后温柔的伸出手,然后……烟青色的袖狠狠的甩过了他的面颊。
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一样,他看到面前少女缓慢转身,然后离开。
不知为何,他知道,她没有哭,而他却无法控制的留下了眼泪。
对不起……
日色凉如水,断送一生凄凉。
第十章
暗色未央,殿内只有幽幽一盏灯烛,照着满室晦暗。
他恍惚的睁开眼,火色的锦纱床账半掩,杏色流苏在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华彩。
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可是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让他无法安心入睡。呼吸间总是闻见若隐若现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带着浅浅的甜腻,陌生却又似熟悉。
伸手向身侧揽去,却是摸了个空。
他一惊,起身望去,身侧空无一身。
殿内是极静的,静的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
“来人。”
何浅应声而入,躬身站在帐旁。
“皇后呢?”
“启禀皇上,娘娘说……说……”
“快说!”
何浅的吞吞吐吐让他失去了耐心,于是他不耐的喝道。
“娘娘……说不惯与人同榻,所以到侧殿睡了。”
“你下去吧。”
他的目光倏然森冷,挥退了面前他垂眼而立的宫人。
重新躺回枕上,却突然觉得那枕是如此的冰冷。侧头看着帐外的鎏金八方烛台,烛泪无痕一点点,一滴滴,慢慢地滚落到烛台下,凝成了血红色的珠粒。
没有关系,总会有一天,他会让那颗高傲的心,臣服在他的脚下,而这一天已经不远。
那幽香一直缭绕鼻间,让他辗转难眠,他索性将头埋入手肘之中,这才发觉那香气是从自己身上传了来,若有若无,萦绕着他,仿佛一直透进了骨子里。
不自觉的,满眼都是她描绘着蓝色胭脂花的极美面庞。
镜安今年冬季来得格外的早,刚刚到了九月初天就已经下起了雪。
日虽不过中天,半深半浅的带着昏色天空将一切都映得胧胧明明。
罗迦刚刚退了早,来到了宁夜宫。
随着宫人的引领,他在宁夜宫的庭院中看到了她。
远远地,罗迦已经看到了那个玄色的人影,他静静地走到她的身后,凝视着那难掩落寂的背影。
她惘然地立在梅花树下,裹着玄貂,零零落落的细雪软绵绵地拂在她的发梢,落在玄貂的绒毛上,她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