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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心安。
而那个少女,用那种安静得几乎静谧得姿态,安慰着似乎伤心到了极至的谢流岚,仿佛也用那种静谧安慰着不知该如何宣泄悲伤的他。
那个失去了生命的男子,毕竟是他的父皇,毕竟他们血脉相连……
蓦然,一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搭在他的肩头,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的冷,直直的从接触处蔓延到了他的心间。
他回头看去,他的母后站在他的身后。
火色绣着金凤的双丝衣裙,头上戴着的龙凤珠翠冠随着她的话语,珠珞颤动,华丽却是难掩与他相似的悲伤与寂寥。
“我的儿,看着,那个女子就是你的敌人,记住,你的敌人不是谢流岚,而是夜氏,是这个即将接掌夜氏权力的女子,你要记住,牢牢的记住。”
而这个永远维持着高傲的女子,他的母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泪流满面,仿佛有什么挚爱的东西,失去了,再也寻它不着。
明明是阳光温柔拂照的午后,为何他却觉得光在逐渐的远去,黑暗包裹了他的身体。
于是,他颤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而颤抖。
夏日的皇宫放眼望去,只见宫阙三千,楼阁无限,蓝天如染,白云如丝,灿烂的阳光射透在了少女的身姿上,将影子投注在像是一片蓝色云朵的湖面上孤独沉寂。
看着她的他,一种不知名的痛得入骨入髓的痛衍生成漫无边际的情感,在他心底安静的产生。
然后,清昙十八年七月初七,他的父皇,黎帝锦瓯薨于乾涁宫,庙号梨延宗。身为太子的他登基为帝,在苏太后的授意下,拜谢流岚为亚父。
逾年而改元,即康念元年。
时光仿如白驹过隙,三年已经过去,那时面目模糊的少女,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样的期待中,罗迦看见了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的夜熔。
玄色仿佛溶进了夜色的衣裙,只在袖口群摆上用金线绘制着昙花,她微微低着头,乌亮的发丝柔软的覆盖着雪白而纤细的颈项,只是那双在昏黄烛下,带着琉璃色的眼睛却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记忆中那个面目模糊的少女,已经变得惊人的美丽,她如雪的面颊左侧,临近眼角的下方,用蓝色的胭脂描绘着一朵拇指指甲大的昙花。
这个如昙花仙子一般的女子,身上散发着若月色一般的光华,只站在那里就仿佛夺取了所有的颜色。
搀扶在她一旁的宫人看到这个一身明黄纹龙衣袍的男子,似乎不曾想到他会在这里,一惊便跪了下去。
而她似乎毫无所觉的站在那里,那眼微弯了一下,流露出了一抹似笑而非笑的神态,便是绝色。
可是在他的眼中,同样也有着一片飞扬跋扈的高傲。
“好久不见,御妹已经不记得朕了吗?”
她,听到他的声音,眉端抖动了一下,略一迟疑才缓缓的从容不迫的俯身行礼:“皇兄。”
“平身吧,亚父一直在等你呢,御妹。”
然后那一身黑衣的女子翩翩群摆,被宫人引到了床边。
看着她淡然的迤逦身影缓缓接近,轻罗烟纱的轻飘衣袖夹杂着带着些甜腻的幽香,轻轻擦过他的身体,地面上他们的影纠缠在他们的脚下。
昏迷之中的谢流岚仿佛感知了她的到来,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那双枯枝一般的手蓦然的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榻上的谢流岚不住的咳着,终于大口的鲜血染到了他捂着嘴唇的修长手指上。
“回来了……夜熔……”
憔悴的面容,赢弱的身躯,却难掩那一身清越光华。
谢流岚似乎已经预知了自己死亡的坦然的神情,那微笑依旧是那么的优雅,仿佛月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睿智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
“你越来越像先皇了,我很想念他,也许上天终于可怜我的心意,终于要召唤我去侍奉他了……”
他直言思念时安详宁静,隐忍在心中多年来独自承受思念,终于毫不隐藏的流露了出来。
思念至极,却不能相见,相思苦,苦断肝肠。
看着这样憔悴狼狈却依旧风华绝世的谢流岚,罗迦只觉得有条冰凉的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不寒而栗。
“父亲,女儿在您的身边。”
她低徊优雅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哑。
谢流岚那染满了自己鲜血的指头抚摸而上,在她雪白面颊上留下血痕,然后缓缓的搭在了她的掌间,蠕动着。
她却依旧动也不动,仿佛世界崩溃也与她毫无关联。
“我很担忧……也很高兴你的归来,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
和黎帝锦瓯不同,他……走得很忧伤,那优雅的眉紧紧的蹙在一处,至死不得舒展,似水流光的眼已经失去了光泽,微睁着,不曾瞑目。
他与他,就如同流云与游龙,隔着永远不能跨越的海,只有飞龙偶尔冲飞上天之时,才能遥遥相见,然后遥遥离别。
无论他怎样的眷恋,都无法得到他的偶一眷顾。
流云与游龙……
这一世他爱得很苦,但来世还是希望再能遇见他,只为他是如此的……爱他。
刹那间,罗迦无法分辨这潮水般涌进来的情感是喜?是悲?是恨?是怨?只觉得最后那股郁气在胸前迸了开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良久,他看着烛光恍惚下仿佛白玉雕像一般的女子,上前劝慰道:
“御妹……要节哀。”
“谢皇兄。”
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可是她一双倾城绝色的眼眸始终不曾看向他,这样的忽视让他有了一抹浓重的不悦。
夜氏之人,果然是桀骜不驯。
第二章
静寿宫中,青铜兽香炉中烟香袅袅。羊脂白玉的屏风前,深夜被吵醒苏太后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雍容端庄,半倚在锦榻上。
时值盛夏酷暑,即使深夜依旧难掩白日积存下来的浓重热意。两名宫人执着团扇侍立榻畔,轻轻的扇摆着,可是他们的额上却均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太后韶华已逝的面容上,再怎样的保养也掩不住笑意刻画出的细细纹路,可是她依旧是美丽高雅的。
“谢流岚一死,皇上可以实至名归的亲政,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只可惜夜熔也回到了镜安,不知皇上想要如何处置于她?”
罗迦面色淡漠的坐在苏轻涪的面前,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修长的手指端起秘瓷的缠枝茶盏,抿了一口,方才以讨论着今天天气不错一般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
“朕要娶她为后。”
“什么?!”
苏轻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着她猛然挺直的身躯,发髻间垂下的凤凰步摇的流苏,珠钗玉串在如昼的烛光下剧烈的宝光摇曳。
见到苏轻涪难得的失常形态,罗迦的唇际反而勾勒出了一个刀削一般的笑意,继承了黎国皇室俊美的容貌上与之唯一不协调的凌力双目,闪动出了刀锋剑刃般的光芒。
“朕说,要迎娶夜熔做朕的皇后,宁夜宫的主人。”
“不行!”猛地调高了半度的音调在宫殿内回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轻涪深吸了一口气,力持着温和的语气重新开口:“谁都可以,唯独夜氏的女人绝不可以戴上凤冠。”
“朕主意已定,今日来只是回禀母后一声。”
这话回得已是极重,苏轻涪怒极反笑,那笑却是看不出丝毫的笑意,冰冷得直渗进人的心脾。
“皇上明明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
“父皇,不就是能了吗。”
薄如蝉翼的窗纱,明透如冰根本抵不住夜色的侵袭,那浓浓的夜色丝丝缕缕渗到他的面上,阴沉而晦暗:“一个谢流岚,朕就做了整整三年的傀儡,所以,朕不希望再有人对朕指手画脚。朕希望您能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所有的臣民听的都是朕的旨意,他们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还是得愿意,母后。”
最后那一声母后在罗迦低沉的音色中,唤得轻若柳絮,却是重如石锤狠狠的击在了她的心上。
“你,你这个逆子!”
手掌拍到了桌案之上,由于力度太大,连着茶盏都被震得当啷的一跳,那染着凤仙汁液的长长指甲,“咯”一声轻响,生生断在了漆红的案几上。
装载着无限凄楚的声音穿过了灯火夜色,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耳中,可是被明黄龙袍裹着的身躯,依然大步离去,没有在回头看上一眼。
苏轻涪猛地倒在了榻上,全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了去。
这就是命吗?当年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机,用了那么多的手段,终于还是没有拆散他们,他们终究是无可避免的走到了一处,这到底是祸是福……
她的儿子,为什么不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皇位更加稳固。
罗迦回到乾涁宫的时候已经午夜,刚刚提起了绣着团龙章纹的下摆,要迈过高槛,守在门畔的宫人已经跪下了身,回禀道:
“皇上,夜熔郡主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哦?”
他心头一惊,想不出夜熔有什么理由能够的深夜进宫。
他步入了宫殿之时,正看见她安静的坐在椅上。
她依旧是一席全黑的衣裙,长长的罩纱衣摆拖曳在金砖的地面上,仿佛是乌色的河流一般蜿蜒。只在鬓角别上了一朵雪白的绢纱花,似乎对他的进来毫无所觉,直到身旁随侍的宫人轻声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她才起身缓缓俯下了一礼。
因为黎帝的亚父过世,宫中按例撤下了红烛,殿角深处一双龟鹤烛台上,粗若儿臂白烛,燃了太长的时间,烛泪堆积如羊脂白玉,垂累而下。
她面上的蓝色胭脂钿花,在烛火的昏黄里微微的浮动着,肌肤的莹白和描绘的碧蓝混合成某种淡漠而残忍的美丽,冷极而艳。
他的不悦再一次加深,这样轻忽傲慢是即使谢流岚在世也不曾有过的。
可是罗迦依旧放缓了语调,俊美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她一般,只是淡漠如水。
“御妹连夜进宫,有什么要事吗。”
“臣妹是想向皇兄请辞,臣妹想遵从家父的遗愿,把他的棺柩早日送回幽州安葬。”
罗迦皱起了眉,有些吃惊,夜氏这近乎逃避的行为,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你下去吧。”
这话是对随侍的宫人所说,那宫人迟疑了一下,看到夜熔微微颔首,才躬身退了下去。
不悦,加上细微的恼意,化出了淡淡的带着温柔的笑意。
“夜熔,朕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请皇兄示下。”
她殷红的唇,挑起了一抹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纤细得水葱般的指交叠在玄色的群上,眼低低的垂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现淡青色的眼睑上投下深重的影子,微微的颤动着,好似那恍恍烛光的细微。
“朕要纳你为后。”
她似乎一愣,终于抬起了面容,他这才看清她的眼。
墨色的眼,有着琉璃的色泽,很美……那是一种失去了神采,枯涩的美丽……
寂寂的仿佛一池毫无生命的湖泊。
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直到她轻唤出声。
“皇兄?”
“……朕……希望你能明白。”
沉默了一下,她垂下了玉颈,温柔而认命的淡然出现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
“臣妹明白,但是臣妹要守孝三年。”
“好,那就以茶代酒,庆贺朕与你的连理之约吧。”
心中莫名的充斥着喜悦,他拿起了案上的茶盏,捧在胸前,她却只是含着那抹笑意,纤细的指放在身前纹丝不动,依旧淡淡的端坐在那里。
“怎么不高兴,连茶都不愿意喝吗?”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恼怒再也无法压抑,他入鬓的眉紧紧蹙起,揶揄的开口:“亚父归天,难得御妹还有心情描金绘钿,是不是不太合乎礼数,还是夜氏的女子都是这样任意妄为惯了。将来,御妹就是这六宫的统率,有些事情还是以身作则的好。”
她却是缓慢抬起头,略带吃惊的看向他,有着墨琉璃的眼睛里带着水光一般的色泽,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皇兄不知道?”
“知道什么。”
“臣妹的眼……已经看不见,自两年前起,因为一场奇病,就已经失明了。”
琉璃色的眼睛温柔地弯起,露出近似哀伤的微笑,发上的白色绢纱花,在摇曳的烛光之下闪动着奇异的辉光。
他骤然一惊,狠狠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依旧波光流彩只是毫无焦距的眼,一种被尖刀割裂的痛楚在胸中蔓延开来。
“奇病……”
“是的,奇病……眼下的蓝色昙花,原本是当年为了救治施以针灸落下的疤痕,父亲为了掩盖疤痕,特意从北狄请来巧手艺人,纹刺上去的。”
她略带空洞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辨悲喜。
奇病,让他回想起自幼时几次中毒,那时对外宣称的也是奇病。
“是朕唐突了。”
缓慢的闭合了一下双眼,压下心中的吃惊还有莫名的痛楚,明知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