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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幽幽,连着面上的蓝色钿花都泛出一片黯然之色。
第十六章
吴贤妃的素忧宫中,炭火的暖意从鎏金炉的镂空的花纹中透过,冬天的阴悝在这里似乎不再存在。
此刻,罗迦正慵懒地斜坐在红檀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贤妃。
吴贤妃倚在他的身侧,蝶练纱的儒裙,桃色的雪纱罩衫,玉色的宫绦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丝上玉搔头曳翠鸣珠。
水葱似的指抚上罗迦鬓角柔软的发丝,掩唇一笑,用她那特有的柔软嗓音道:
“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在井水里酽好的青葡萄,您尝尝。”
“很好吃,难为爱妃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他看着她,淡淡浅笑,但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吴贤妃犹是不知,使尽浑身解数,眼波微转如丝一般缠绵,更加依向罗迦,轻声道:
“若能长随陛下身旁,让您高兴,诚乃臣妾天大的福分,臣妾……再多的心思也肯用的。”
言罢,宛然笑容嫣嫣,如月下之花暗香摇曳,极美,却也极为诱惑。伸手勾住他的后颈,主动凑上樱唇,吻了下他饱满的额头,他的眼睛、鼻子,正要亲上他的唇……
“皇上,皇上!”何浅顾不上礼节,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看到这活色生香的场景,不由得涨红了脸,忙跪在了地上,停了一停,鼓起勇气道:“启禀皇上,宁夜宫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她……小产了!”
罗迦并不吃惊,只是面上中阴晴不定,一面轻轻推开吴贤妃,一面缓缓地道:
“是吗?”
“李太医还说,皇后娘娘今后怕是很难再有,再有子肆了。”
吴贤妃拢了拢衣衫,乖乖起身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罗迦。他缓缓看过来,宁静如水的双眼让她微微一颤。
君王的眼心是空,也是无情的,竟是没有半分的波澜。
罗迦起身越过她,推开窗去,窗外的梅花,因着酷寒,有些谢了,带着抹灰败。
吴贤妃心里慢慢的涌起快意,一层一层泛开来,眼落在窗前的君王身上。
他头戴翼善冠,明黄的锦缎上金线绣十二龙纹,腰带亦是的透犀嵌玉,寒风犹冽中只显得从容倨傲。
她的心里百转千回的心意,却是不被外人所知道,她只是款款地行到罗迦的身前,抓住他的手臂,温柔而低迷地道着,略略带着几分绵软,娓娓诉来:
“皇上,此刻您去了恐怕也是不便,不如今日您好好歇息,等到明日再看皇后娘娘也不迟啊!”
说完又略显僵硬地一笑,侧过脸,语意平缓,却自有一番媚意,浅浅地,透到骨子里,让人发酥。
“您今日就在这里好好休息,臣妾会睡到侧殿的。”
“也好。”
凝视着连丝毫的香气都不得闻见的花,他冷冷说道。
窗外,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泛着冰一样的光泽。
从未见过她流泪,今夜她的眼泪,是否落在碧落之下,红尘之上……
他想着,菲薄唇际却扬起了一抹笑意,淡淡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射进来,橙黄的,附在紫檀木的床榻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浮动的每一粒微尘,旋转而静谧著,冷冽冽的落下。
往日只见幽静少识人声的宁夜宫,如今多了许多宫人。来来往往的他们无不垂头,惨白着脸,直到罗迦走了进来,方才跪倒一地,道:
“参见皇上。”
躺在床榻之上的夜熔,脸色青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拢翅,在眼下划过一道暗青色的阴影,眉头紧锁,眉心泛起涟漪,一看便知道她是极痛苦。
听到宫人的声音,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那苍白如青莲的唇色下竟也透出了淡淡的绯红,清冷而隐忍。
罗迦摆手叫他们出去,便走过来坐在床侧,竭力装出镇静的模样,咳了一声,才轻声道:
“身子可见好了?”
她并未张开双眼,神色间非怨非哀,淡然清幽似雪,只是双唇微张,却是毫无声息,过了一会才说道。
“无碍。”
那艰涩的声音,支离破碎的传入他的耳中。
罗迦抿了抿唇,脸色黯淡了下来,望着她,温存地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小心地握着,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又道:
“朕……知道你难过,我们就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好好儿说几句话吗?”
帮她掖好被角,伸手想要抚顺她散乱的鬓发,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她却侧头躲过。
他看着她,她眉宇间刻出着隐约的痕迹,仿佛带着一点点冷酷的意味,如雪之寒。
阳光透过锦纱的的床帐,轻飘飘地散开,在绯红之下染着一层浅色光晕。
她状若不经意地张开眼,转向他的方向,苍白的嘴唇上掠过一丝浅浅的笑,带着浓重的讥讽。
罗迦觉得有几许迷离,欲细看时,那笑意却已经没了。
他只能紧紧的将她的手拉出来,握在掌心里,道:
“孩子,没有就没有了吧,你还有朕。其实没有孩子更好,不是吗?”
她抽出手,状若谦卑地低垂眼,淡淡道:“皇上说的极是。”
罗迦唇上挂着无奈的笑意,有些无意识的将手从她的面上抚过,她的面颊细腻而冰冷,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她一震,张大了漆黑如墨的眼,他的眼便撞入了她的幽深眼中。
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里,只是透着一层暗光,嵌在脸上,像珠子似的,他便被粘住无法脱身。
可是,他看不透她的心思,正如她无法看见他一样。
他俯身望着,而她重又垂下了眼,隐约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苍白的肌肤上掠过一道青色的影子,恍惚里,脆弱一如风中的蝴蝶,弱似不禁风。
罗迦只觉得的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许是沉郁,许是缠绵,凌乱地交错着。他僵硬地扭头,却不见她眼中的悲伤。
何度在一旁轻轻的出声:
“娘娘,您该吃药了。”
“什么药?”
“回皇上,真是李太医开的安神补身的汤药。”
他伸手接过,亲自喂她服下了汤药。
她,终于渐渐地睡过去……
他,握着她的手,不舍松开。
渐渐的,也伏在榻边,睡了过去。
一滴,两滴……有什么温温的落在他的面上。
抬眼望去,依旧是云雾蒙蒙,半梦半醒之间,芙蓉树郁郁葱葱,染出她一袭青衣。
树上绯色的花开,姹紫嫣红,他的眼前半分旖旎,半分醉,始终朦胧。
“罗迦……罗迦……你终是负我……”他能见到的只有她水般的明眸,惊鸿潋滟泪意盈盈,剪影幢幢:“所托非良人……”
他伸出手,那身影却瑰丽的破碎。
影消,声却未消。
凄楚音色,萦绕于耳。
依旧有什么落在他的面上,一滴、两滴……
点点是伤心泪,渗入骨内,凄苦难言。
他张口呼道:
“熔……熔!!!”
恍然惊醒,他有些茫然,好像那样的梦,第一次如此的真实……
他支起身来,趴卧的姿势救了,颈项酸硬。
窗外已是日落西山,宫中已经掌起了烛火。
烛火摇曳,一时间,他只觉得仿佛眼前皆为梦境,恍然无措,竟不知哪个是现实。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去,夜熔已经坐起了身,倚着如意花纹的垫子,那垫子极厚,才将她虚弱的身子垫起来。
她的眼依旧是极为冰冷的,那样眼神,霎时灭了他恍惚的焰火,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所有能言不能言的痛楚一齐袭来。
“皇上,做了什么梦吗。”
她开口,不知为何,他好像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抖动,如画的侧面,认真的,非常认真的期待着什么。
罗迦却只以为她是失子之痛,于是咬了咬唇,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她身上覆着的锦被是淡雅的藕荷色,轻灵灵的绣着雪凤飞天,雪凤的额头有着一点朱红,似是振翅翱翔。
留不住,留不了,那仙境的鸟儿是无法留在这人世的。
正如他的孩子,就那么没有了,到了现在他依旧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他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没有看见她美丽的面上,细细眉下的眼,冷洌的清澈的仿佛冰雪般,可是浮出也是透明冰样的痛苦。
而罗迦只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梦境和悔意中,并没有看到。
突然,他抬起头,双手抓抚上她的面颊,逼自己去寻找她的眼睛。
她的眼抬起,他正迎上她黑嗔嗔的眸子,那里透著渺渺寒光,冷洌感觉刺过来,可是竟是那样的熟悉。
恍惚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双泪意盈盈的眼。
他一惊,正打算细看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既然陛下醒了,就请您去别处安歇吧,这宁夜宫里毕竟不打方便。”
她的唇张阖着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罗迦掩住,他颤抖着道:
“别说话,好麽?”
说完,他抓住了她的手,把面孔埋进了她的掌间道:
“熔……朕知道,朕做了许多错事,孩子没有就算了……就算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朕也不介意……咱们什么都不想了,就这么好好的,好好的,好不好?”
她蓦的一抖,想要自他的面下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把她纤细冰冷的指放在唇边,轻轻的,一下接一下的吻着。
她愣住,这样的动作,他很久之前常常做的……
可是在现在和很久之前的中间,发生了好些事儿,让人难再回头。错过的太多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於事无补。
他们之间,早已经无力回天。
罗迦抬头望向夜熔,燃起的烛火下,她的眼睛因而染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她垂眸,轻轻的挑起雪色的唇,展颜一笑。
她依旧冰冷着神色,可是那笑,仿佛是将她所有的冷戾尽数的剥了下来,露出内里,不同于往常。
罗迦有些愣住,这样的她,并非是他所熟知的人。
于是,他以为有了转机,原本是藏在心里的语言也尽数怠尽道:
“有好多事儿,朕为母后错的也好,为这王位错的也好,终究错了,……但是请你原谅,原谅朕好吗?朕不希望,你我今后,只剩下相互折磨,血肉模糊,所以……”
说完,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那是被压抑而压抑不住的痛苦。然后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夜熔,把她整个人都拥在怀中,心里火焰一般的希望燃烧了起来,仿佛要把她身上雪的温度,融化殆尽。
她深深的陷在了他的怀抱里,火烫的热的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把心掏了出来。
“对不起……熔……”
把脸埋在她细瘦的肩窝里带着无尽的悔恨说着,抱紧了她消瘦见骨的腰。
然后,他靠近了,用最深最轻的温柔亲在了她的唇上,柔软的唇,带着他特有的温暖。,
“朕爱你,熔……但朕总是让你痛苦……可是,朕爱你爱的也很痛苦啊……所以,什么都不要想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只有我们两个这么生活下去吧!”
夜熔的心几乎乱了,她的身体那么坦白,不曾有任何抗拒的接受他的唇和吻。
轻轻贴着他的唇,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那么清晰的感知到他在用全身来道歉……
她的手放在身体两侧,紧紧的攥住被角,许久,终是开口道:
“没有什么好原谅,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有些事儿总也不尽如人意,有些事儿,即使做起来其实也是肝肠寸断,怕也是得咬牙做完。”
罗迦依旧用力的她着,嘶哑着声音道:“朕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可……有些事情不得不作!”
直到她被他压得咳嗽起来,他才惊醒似的松开手。
她的脸色在剧烈的咳嗽时竟是愈发的苍白,大滴大滴的汗水随着咳声慢慢的滑落,好象是水浸了一般,可是她的神色依旧是冰冷的,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温度。
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喉间散开,前刻还迷离着的头脑现在已经清醒了起来。
“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骂朕……你知道不是吗?你知道的!哭出来,哭出来,好吗?让朕知道,最起码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好像连一次都未曾见过她失去常态的样子,这个女子,总是静静,淡漠的,像个雕像,不,即使是雕像恐怕也比她多了一丝温度。
可是这样的她,就偏偏带走他的心。
眼中,心中,骨子里,无一不在叫嚣,可是他却连丝毫的声音都出不来。
然后,他看见面前藕荷色锦被,一点点晕出了水痕。
伸手抚过自己的脸,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也变得跟她一样的冰冷,但比那更冷的是他的泪,静静的从眼角溢出来后,凉的,如他的心。
她一震,仿佛惊觉到了什么,眉渐渐蹙起。
“是不是变天了,怎么这么冷?”
他转头看向窗外,廊外高悬的灯笼分外明亮,只见那雪下得铺天盖地的。漫天飞舞的雪花,随着风旋转,间隙的洒在窗纱的之上。
“下雪了。”
他点点头,然后看向她,笑得悲伤:“有时候朕真的很恨,恨你这样的冷静,恨你这样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