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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以极为优雅的坐姿,调了几下弦,拿着拨子,微微的侧着头,稍顿,纤指仿佛在水中流动一样拨动了琴弦。
时强,时弱,时而跳跃,时而滑落……
并不名贵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琵琶,在她的指下出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难以形容的情感。
女子的声音本就清越,那句句的词曲,在她的红唇中吐出,宛然间,却是如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婉转悠扬得动人心魄,声慢慢,意迟迟,辗转妩媚却又豪情洒脱。
长年在风月场中打滚的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唱声,连那号称天下第一曲姬的杜娘,也生生的被她比了下去。
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唱的并不是风月缠绵的情歌艳曲,而是一曲舒展胸怀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好曲!可惜……未免太过愁肠辗转。”
琵琶弦的声音,在低低地震荡之后又静静地消失了。仿佛从梦中突然惊醒了过来一样,许久,他似被挑起了满腔难舒的壮志情怀,热血沸腾,忍不住起身把酒杯递到了她的手中:“但此曲由女子口中唱出,亦属难得。你的容貌才华实在是和这个醉红楼格格不入啊。”
她淡笑不语,青瓷的酒盏送进了口中,似觉得并不合意,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一饮而尽,那空掉的酒盏边缘却已经留下了一抹胭脂唇印。
“本公子实在是很好奇,你这样让人惊才绝艳的女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听一个故事吗?”
窗子是半敞着,一股清凉的夜风拂进,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飘欲动,那面容在不稳的烛火下更仿佛是透明的,不知怎的就给了他一种郁郁寡欢的感觉。
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依旧以一种懒散的口吻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听美人说说故事也是好的。”
“很久以前有个男人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他违悖了天地纲常,忤逆了伦理,终是和她在一起,后来那女子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儿之后去世了。”
窗中透进的那月光是惨白的,隐约照见她的脸,越发有一种出奇不意的冷艳。
“真是凄惨,我最怕凄凄惨惨的故事了。不如……美人你考虑考虑我们做些别的可好啊?”
听着他近乎无赖的声音,女子笑了笑,想要重新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干涩的清了下嗓子,方才重新说出话来。
“男子因为爱得太深,女子死后他……就疯掉了。那个女孩儿一直由女子的丈夫抚养长大,在那个女孩儿心里,只有养父,才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真的很温柔,因为自幼只有他在身边,因为只有他才让女孩儿感到温情……然后男子死了,临死前把他的儿子,托付给了女孩儿的养父。女孩儿却被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三年,整整三年,女孩儿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养父,即使生病,病的很严重,他也要留在男子儿子的身边,无法看望她。因为他要帮那个男孩守住得来不易的家业……后来那个儿子要继承家业,却怕他会妨碍自己,于是……下毒毒死了他……女孩儿只来得及见到养父最后一面,最后一面……养父连话都不敢说什么,只是在女儿的手心偷偷的写了一个‘毒’字……她真的很想报仇,可是她的……身体不好,又没有男子的强大,于是她只有忍……”
她觉得胸膛里面燃烧的火像是沸腾的一般浓烈,脸色越发的苍白,被如水的月光一照,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蓦然,眼睛里似有水光在慢慢消融,等他再度细看的时候,覆盖着琉璃色眼睛的睫毛颤抖着,在低垂的瞬间就变成的一滴晶莹,慢慢从面容上滑落最后,形成一道泪痕。
霎时间,莫惬怀却觉得难以抑制的揪心。
也许是由于那案上点燃的催情香,缭缭绕绕的被吸入肺腑之间,仿佛藏了无数只小手,在不为人知的暗处一下下的狠拧他。
他眼巴巴的看着女子,只想一把把她拥进怀中,可是他这个人虽然风流好色,却从来是一诺千金。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爱谁?那女子本是爱他的吧?”
“爱吗?应该是恨,真的很恨……最可笑的是,男孩还想借由迎娶女孩儿来完成自己的野心,如果那女子真的爱他,你说,你要是这个女孩儿应该怎么办?”
女子略凝了一下散乱的心神,淡若微尘的挑动了一下红唇。
莫惬怀却忽然有点怀念起刚刚那个暴怒而略显天真的女子,至少那时候的她仿佛还是一个人,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一尊玉雕,一件精美绝伦的摆设。
“哈哈,怎么办,我要是那个女孩儿儿,就在成亲之前找一个像我一般的风流少年郎,给他一定大大的王八帽子,气死那个男人,哈哈哈。”
放肆不羁的说着,却在看到她冰雕一般的神色后,十分乖觉的紧闭着嘴,心中却诺诺得十分委屈。
做柳下惠可真是辛苦啊。
“说的很对。”
她的手指,紧紧的陷入朱色的群中,许久,她思量着抬起了头,睫毛下墨色的眼睛里面带了点绝决的神色,淡然的说着。
本来抱在怀中的琵琶,因为她的骤然起身,当啷一声便摔在了地上,那琴弦应声而断。
而女子,伸手摸索着,依进了他的怀中。
“喂喂,我可不是真的柳下惠,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力……”
小声的,细弱的不是很挣扎的挣扎,随着摸索到他唇际的冰冷的指,消失殆尽。
因为她的吻已经紧随着她的指落了下来。
“抱紧我。”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的响起,却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房间里面荡漾。
当时他只觉得异常高热的唇被什么冰凉的物体碰触了,半晌,女子微微抬起了头,淡然抹了一下沾满了他的气息的嘴唇,一双琉璃光泽的瞳安静的漾着夜的颜色,没有焦距的落在他的面上,而此时他才回过神。
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被那双清澈的眼睛吸取过去,莫惬怀屏住了呼吸,然后轻轻的,像是怕让什么粉碎一般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现在拒绝也已经晚了。”
他抱起她,把她放在了那张铺著软褥的紫檀床上,身躯覆了上去。他侧头继续微笑着,用舌抚摸着她白晰的颈项,感受着上面炽热的跳动,辗转的轻咬,吸吮,直到身下的女子呼吸变得更加的快速,他才满意的轻轻舔着隐藏在发丝下白晰的耳垂,一只手揽住她柳枝般的腰身,一只手熟练的解开她的衣带,让自己的手指滑入她荡漾着甜腻幽香的衣衫之下。
从未经历过情事的她,微微张开了口,想要释放出体内被那一双温柔的手指挑起的陌生火焰,可是那温软物体却执拗的在口内缠绕上来,吸住她青涩畏缩的舌头,温柔的吸缠,身体中的火似乎被更加的点燃。
在这样一个深吻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虽然还是冷若冰霜,却已经紊乱了呼吸的女子。
莫惬怀黑亮的眼中已经弥漫起了一层情欲的薄雾,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样的女子即使在呼吸之间都能诱发情欲,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她被吻得温润而开始殷红的唇,又一个深吻之后,双手开始不安分的扯着彼此繁复的衣衫。
不久,她就赤裸的横卧在用金线绣着春睡海棠图案的大红色的绸垫上,黑色的发与朱色的锦褥带来的奇异差异,更加衬托出女子身体近于透明一般的苍白。而透过丝帐的月光,洒在了披散着弯曲黑发的微微颤抖的身上,他播下的火种,让她莹白如雪肌肤上,如今蒙上了一层微微的像是彩霞一样的菲色薄纱,连着那眼如今也开始流动起朦胧的光泽。
真的好似上好的胭脂啊。
女子的眼像是玄色珍珠的溶液在流动,口中还细弱的喘息着,几乎听不到的呻吟微弱吐出,可偏偏激起了他越来越浓郁的欲望。
“喜欢吗……”
与平常相比略有暗哑的嗓音携带着滚烫的气息吹拂女子的耳边,连他自己都惊异于声音之中饱含的激情。
女子却并不答话,只是微微在他身下蠕动着,顶级丝绸般的肌肤在他充斥了火焰的肤上滑动,这样的摩擦就等同于爱抚了,此时此刻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把头倚在女子滑腻的肩上,空着的手绕到了她的背后,猛地一使力,她的玲珑曲线完全贴和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修长的指尖暧昧的抚过女子的曲线,唇再次含裹住了她甜美的红唇。
然后他的腰身一挺,极缓极缓的,没进了女子的体内。
他的唇中吞没了她的痛呼,安抚似的轻舔,感觉着和自己完全贴合的身体颤抖。
直到那颤抖慢慢的停止,他的额上已是密密的布满了汗珠。
这场欢爱,自始自终都没有粗暴,没有掠夺,有的只是贯彻始终的温柔,以及怜情蜜意……
女子感动于这样的温柔,却始终无法沉溺其中,那红唇向上勾起,露出了凄绝已极的笑意。
那一道冰样的笑痕,始终都不层消散,淡淡的,似悲,似喜。
清冷的月光落在室内,泛着水一样湿润的轻幽光泽,红烛之泪,滴落于下,红尘辗转,仿佛笑那众生男女,堕入了万丈红尘。
她记得小时候,王府勾檐画枋,青纱九层随风舞,精巧细腻的水乡风格。
曲径幽通的九曲回廊,弯弯的似是永远也走不完,廊尽头的书房,烛火总是彻夜的燃着,而她只有在此时才能见到他。
她总是喜欢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雕花门,蹑着脚步爬到正对着书案的躺椅上。
家中,他去了火色的官袍,便习惯一袭青衣。
案上的红烛摇曳着,把夜色的一部分投射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后勾出一丝浓烈的阴影。
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的是沾着朱砂的笔,仔细的书写。
听见她的声音,才缓缓的抬起头,那眼仿佛是夜色里唯一的光亮,瞧着她,似笑非笑的弯了起来。
“熔儿,你怎么还没有去睡?”
“我睡不着,爹爹为何这么晚了,也不睡呢?”
她极少叫他父王,只像平常女儿家一样叫他爹爹,他也不恼,倒是教引先生苦口婆心的劝谏,但他只是温文的一笑而过,到最后教引的先生只有低叹一声‘慈父多败儿’。
慈父吗?
案后的他黑色的眼睛安静而温柔地看着她。
那是非常温软的眼神,满眼的慈祥和关心。
只是那样看着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因为还有奏折要看啊。”
“那熔儿陪爹爹看。”
她乖乖的倚在躺椅上,看着他。
“那熔儿要乖,不要吵到爹爹哦。”
终于,他不敌她的恳求目光,无奈的笑道。
“好。”
许久许久,他专著得眉端蹙起的身姿在烛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书房中渐渐的只剩下了他翻阅奏折的声音。
慢慢的睡意降临,恍惚中,暖暖的带着墨香的衣衫覆在了她的身上。
而他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梦境,温柔的传进了她的耳内。
“夜宴,我负你一生,这个孩子我会好好的爱她,这个世间没有人比我还要期望她的幸福,权之一字,毁你一生,所以我会让这个孩子而无忧无虑的长大,我也愿意以我的一切来为她的幸福保证。所以,请无论如何也要保佑她幸福……”
幸福……
什么是幸福……
六年前她遭遇了人生最大也最痛苦的背叛。
五年前她的眼从此一片黑暗。
三年前他被毒死。
现在她要嫁给毒死他的人……
幸福,她还会有幸福吗?
鸟儿在枝头婉转吟唱,还有阳光落在肌肤上的洋洋暖意唤醒了她,她从回忆的梦境里苏醒,安静地睁开黑琉璃色的眼睛,眼前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无法看见任何事物。
习惯独眠的她,敏锐的感知到身畔已是人去无踪。
勉力支起身子,浑身纵欲后的难耐疼痛。
蓦然,尖锐的声音在床畔响起。
“胭脂姑娘,你醒来了,那就喝药吧。”
“喝什么药?”
她的眼睛转向女子发声的方向,神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呦,当然是避免怀有身孕的药,咱们青楼女子,不注意些可是不行的。”
“谁是青楼女子?”
几近赤裸的身体,在阳光下仿佛白玉雕成,有着柔和的色泽,而女子黑色的眼,仿佛可以吸取灵魂一般眨也不眨的望向她,鸨儿愣了一下,涂满脂粉的脸勉力挤出笑容。
“姑娘,客都接了,还装什么清高?”
女子并不答话,只是摸索着伸出手。
刚刚接过了粗瓷的碗,陡然,室内异风突起,鸨儿定神看去的时候,室内已经多了几名全身黑衣的精壮男子。
鸨儿一惊,已经高声叫了出来。
“啊!你们是什么人??!!”
床上的女子此时低垂的面上,没有焦距的眼睛因笑而眯起,弯如弦月。
只见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