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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前乱颤,哼着长江以南
的小调,涂胶水。后墙上
有母猫蹿了下来,瞪着我,
和我身上衰老的公猫的元气。
我的性感的论文就要在这
春天的院子里诞生。我就要
忘了它。一阵风,把我吹送到
十年前的某夜,也是在
这个校园里踱步,我的鼻子
亢奋地在花香中抽动,很新鲜。
新 年
我怀念那些戴袖套的人,
深蓝色或者藏青色的袖套上,沾满了
鸵鸟牌蓝黑墨水、粉笔灰、缝纫机油和富强粉;
我怀念那些穿军装不戴帽徽和领章的人,
他们在院子里修飞鸽自行车、摆弄锃亮的
剃头推子、做煤球、铺牛毛毡,偶尔会给身后
歪系红领巾的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但很快
就会给他买一支两分钱的、加了有色香精的冰棒;
我怀念那些在家里自己发豆芽的人,
不管纱布里包的是黄豆还是绿豆,一旦嫩芽
顶开了压在上面的砖块,生铁锅里
菜籽油就会兴奋地发出花环队的欢呼;
我怀念那些用老陈醋洗头的人,
在有麻雀筑巢的屋檐下,在两盆
凤仙花或者绣球花之间,散发着醋香的
热乎乎的头发的气息可以让雨声消失;
我怀念那些用锯末薰腊肉的人,用钩针
织白色长围巾的人,用粮票换鸡蛋的人,用铁夹子
夹住小票然后“啪”地一声让它沿着铁
丝滑到收款台去的人;
我怀念蜡梗火柴、双圈牌打字蜡纸
清凉油、算盘、蚊香、浏阳鞭炮、假领
红茶菌、“军属光荣”的门牌、收音机里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甜美歌声……
现在是2003年了。我怀念我的父母。
他们已经老了。我也已不算年轻。
我曾想剁掉右手以戒烟
我曾想剁掉右手以戒烟,
但又担心左手。左手,万一
左手也熟练地夹着烟又如何?
那就只有再剁掉左手。
试想双手皆无也不是坏事一件,
那些进入我身体的烟雾会令我的脏器
在人生的中途迷路,那些烟雾
有时是虎豹虫豸有时是性感妖女,
会吃掉我的好生活或者吃掉
我想象力的生殖器。
我可以成为用脚写作的天下第一。
但如果脚也开始摆弄打火机并以
金鸡独立之术将香烟送至
我嘴边,抽还是不抽,还会是
一个问题。看来我还得
再剁掉双脚和双腿,像个
不倒翁一样,在无烟区摇晃,
痛而无忧、述而不作。
可是烟啊,魔力无穷的烟还是会
抓住我,传我以淡巴菰咒符,让我能够
把说出来的词语都变出过滤嘴
叼在口中。我将被逼上绝路,
撕烂自己的嘴巴、扯出自己的
支气管、像捅马蜂窝一样捅掉自己
罪恶的肺。收下我吧,阎王爷,
最后我将变成一根皱皱巴巴的“中南海”,
被现在写下的这首诗递到您的嘴边。
丢失的电子邮件
有一次柯雷跟我说,“宇宙中
一定有一个奇怪的地方,窝藏着所有
在发送过程中丢失的电子邮件。”
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上帝的肚脐眼
还是牛魔王的数码屁眼?没收到邮件的抱怨
越来越多,我决定冒险去那个地方
看一看。我挑选了最易丢失邮件的
月圆之夜,把自己当作一封邮件的附件
发了出去。出发后的感觉果然
不太对劲:不似时空穿梭,反倒像
年迈的泥鳅钻进干旱的田埂。
我喘着粗气,顶开硬生生的以太,终于
来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地下车间。天哪!世界上
所有丢失的邮件都在这里做苦力!它们
面黄肌瘦,像包身工一样在各种机器前面
呆滞地劳动。我看见一封求爱信在一分钟之内
加工了一百个马桶垫圈,而一张猥琐的黄色图片
则只用半分钟就生产了一百公斤卫生棉。
“哥们,这儿待遇怎么样?”我问旁边一群
埋头在缝纫机上缝制蕾丝花边的word文档,
它们没人理会我。“你们这是怎么了?是被谁
抓到这里来的?”不远处,一封标明由柯雷
去年某日发送的邮件怯生生地说,“我们
也不知道。就知道这儿的货在北京卖得挺
好。”
一个穿中山装的监工拿着皮鞭走了过来。
我正犹豫要不要帮一封寄给我的讨债信
压制盗版DVD,突然,从一台遥远的服务器里
传来了三声鸡叫。哦!那个孔武有力的收件地址
及时地把我从地下车间救了出来。从此,
我开始不定期地往那些容易丢信的地址
发送《资本论》和工人运动宣传品,期望它们
去那里组织革命。我开始对每一件日常用品
都饱含深情,因为那上面有苦难的命运。
新作展示:诗十首
■ 胡续冬
要是你还没有走
要是你还没有走,我昨天晚上就会睡得
像遍布白蚁窝的巴西高原一样平坦,早上,
从你梦中坠落的木瓜就会把我砸醒,我就会
起床烧火、做饭,把绿了八万里的茶叶
泡成一壶本地的蓝天,喝完茶,我们就会
和大屁股的太阳争抢马桶,听鸟叫、看《侨报》。
要是你还没有走, 白天我就用不着穿过
旱季里的乌有之乡,去旷野上漂移的办公室
上千枯的网,我就用不着对着胃疼的电脑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目送你在时差的最深处
一点一点地消失。如此,我就用不着以大洲为单位,
计算这挨千刀的平安、挨千刀的慢。
要是你还没有走,烤肉是你的、巧克力是你的
提拉米苏味道的哈根达斯也是你的,下午三点的胖
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偷走了你的胖,但
那些晴朗的好胃口都还是你的。电影院里那些
你听不懂的葡萄牙语也都是你的,我把它们
翻译成爆米花,喂你吃下了所有陌生的对话。
要是你还没有走,我们可以在散步时路遇离地三尺的红月亮,它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送我们一把酥滑的光。回到家里,我们可以把这些光抹遍全身,连细小的汗水里都有盛大的月亮。而后,你可以扭身睡成一团云,我则像平坦的巴西高原一样在云层下眩晕。
合群路
——为元贵而作
合群路上有人不合群,
拿一身肥肉掩护眼睛里的灵光
躲在路边吃火锅。
街对面是省城好生活,
千百小崽衣衫光鲜,啤酒声声吼,
把小吃吃成大吃一顿,把穷快活
吃得只剩快活。又有先进的游客
开发西部身体,街边的沐足广告
似要为所有人洗出三只脚。
街这边,入仕多年的你
依然官拜科级。你跟我讲时局讲民生,
就着麻辣蘸水,探讨如何用韩愈
增强政论文的表现力。你对家乡
爱得不慌不忙,但你酒后的肠胃里
兀自醒来一个文艺的北方。
想当年,又是想当年,
你前额发亮,我亦是地道的诗歌豺狼,
你我二人霸占了多少娇美时光!
但凶狠总是不得好报,正如
我们面前的火锅里烂熟的狗,
昨日也曾在陌生的村口咆哮。
每隔几年,我都要写上小诗一首
分与你服食,不求青春常驻
但求扶养你眼中疲惫的灵光。
那灵光只一流转,肥胖的你
即可腾空而起,在办公室里任游天地,
或一览人民,或造福汉语。
注:合群路,贵阳最著名的夜市一条街。元贵者,诗人陈元贵也,笔名嘉禾,曾就读于北大,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返家乡贵州工作。
小 别
鼓浪屿让我想起我们曾经去过的
萨尔瓦多的某个小岛:
同是由渡轮载着三生的乌云前往,
返航的时候,乌云里
少了一片踮着脚尖的前世的海。
那片不听话的海同样是从半空匆匆落下,
令岛民们关闭门窗吐纳小巧的宅事,
令游客们撑开粉嫩花伞
遮挡狡黠的热带。在鼓浪屿
有街巷曲折可人,
有瓜果小吃鲜如急雨,
有唐突造访的隐者家中仁厚的江湖,
有美女骤现岩间摆其臀扬其胸不知所终,
有小土地上大丛大丛的、毫不犹豫的舒适感,
但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想起了
萨尔瓦多:那里有你环球一周赠我欢颜,
有我们第一次对着大海的铜镜梳妆厮磨,
而在这里,只得一个空有良辰的我。
今生的乌云携带海水里羞涩的阳光
拍打新婚的山山水水,
不容你我以小别蹉跎。
犰 狳
猛地看见电脑上的日期,想起
一年前的今天,在南美的海滩巴拉奇。
那是一个被十七世纪的金子淘出来的小镇,
坐拥吞天海景和葡萄牙的凋敝。
入夜,我们携一身憨猛的云和岛屿
回到岸上,见街就逛,见古就唏嘘。
有花花红灯闪出一个诡秘的去处,往来者
皆是气质男和肉意阑珊的随便女。
我们骤然欢喜,误以为来到了
本地的风化区,进去之后才发现
此处乃是文艺天地,方圆百里的知识分子
携带成群的知识粉子,在此郑重地追忆
巴西东南沿海印第安人的血泪履历。
墙上是被装裱成艺术品的印第安人,
台前有被演说成学术绕口令的印第安人,
大厅里陌生的干柴和烈火以印第安人的名义
迅速地组合在一起。我们在那里
没有看见一个活着的印第安人,直到
走出门去,在几十米之外的街角
与几个卖手工艺品的印第安人在黑暗中相遇。
他们露宿在街头,出售做工笨拙的
木雕、草编和饰羽。他们不叫卖,
像茧皮一样硬生生地长在黑夜的喉咙里,就连
不得以说出的几个关于价格的葡萄牙语数词,
也像龟裂的茧皮一样,生疼、粗砺。
他们眼神里的警惕连成一道五百年前的防线,
从防线那一边,我们小心翼翼地买来
一只木雕的犰狳。嗯,犰狳。
性格温顺的贫齿目动物,浑身披甲,
像他们的祖先,在丛林里逐安全感而居。
嗯,巴拉奇。我刚刚被精英们沉痛地普及:
此地的印第安人原本盛大而有序,说灵巧的
图比一瓜拉尼语,后来被捕杀无遗。
精英们不愿提及那些黑夜的喉结上
一小片茧皮一样喑哑的,不可见的后裔。
地图之南(组诗)
比利纳波利斯
欧洲离它而去,只留下山的名字:
比利牛斯。小街上立着煤气灯,卵石路
通向鹦鹉。一条河爱了三百年金子,
游人跳进水中,洗了个浑身夕阳红。
那桥也梦见了金子,桥身上消瘦的木头
在夜里刮出酸疼的风。夜里,女人们
把好身体带到桥头。我去那里的时候是圣诞,
月亮祝福金合欢树,和树下的小旅馆。
注:比利纳波利斯,Pirinopolis,巴西中部哥亚斯州一小城,城中三百年前居住着西、葡两国淘金者,因其大多来自西、葡、法交界的比利牛斯山区,故将城外之山亦命名为比利牛斯。后人因而称此城为比利纳波利斯, 意为“比利牛斯之都”。
索布拉吉尼奥
车开到山顶,不见了那一大片
懒散的楼群。路的尽头是慢吞吞的树,
小户人家支起了烤肉架,收音机
播放着啤酒和迷人的邻居。
转回去的时候开车的人喝多了,方向盘
陷进盘曲的夜里。乌鸦、蝙蝠和遥远的中国
一一从车前飞过,我下车探路,
看见满城的灯火在山下美得蹉跎。
注:索布拉吉尼奥,Sobradinho,巴西利
亚北部一卫星城,意为“小楼”,以遍布各色欧式阁楼而著称。
桑塔特雷莎
大西洋在逼仄的巷道里发酵,
令阁楼更软、山势更糜烂。有轨电车
载我看时间的匀称感,街边走过的人
身体里都盛满了海水和昨日之慢。
我欲在此颐养天年,在棕榈树下
一个满墙藤蔓的院子里躺着抽水烟,
我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