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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一笑封疆
作者:尉浮生
☆、001偏坐金鞍调白羽:宝妈
第一章 宝妈
宝儿五岁了,还总是拖着两道青鼻涕,连话都说不清楚,难怪他老子总要揍他。
宝儿没机会唱什么听妈妈的话之类的风月小调,因为宝儿的爹说,宝儿娘早在生宝儿的时候就去见了玉皇大帝,天庭里没有匈奴,没有匈奴就不会饿肚子,娘亲吃饱了饭,自然就不爱回来了。
宝儿边用脏兮兮的袖子蹭鼻涕,边用诡异的眼神盯着爹,颇有怀疑一切的意思。
宝儿爹被宝儿看得心虚,一激动,走到村口时忍不住踹了儿子一脚,连鞋都甩飞了。
鳏夫火大,可以原谅。可惜宝儿爹失误就失误在,他忘了,人家宝儿在天庭是有人的。
宝儿擦鼻涕擦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大声嚎两嗓子更是情有可原,哪成想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的,老天爷格外给面子,顺手就给他们赵家村刮了个龙卷风,为宝儿的非暴力不合作行动呐喊助威。
可怜宝儿爹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龙卷风,一时没禁住,也哭了。
哭得正高兴,就听见宝儿拍着巴掌乐:“娘回来了!”
拖着两条青鼻涕,宝儿爹瞪大眼珠子看傻了眼,金子似的沙堆里真躺着个人,看起来不男不女的。
风停了。不知道从哪儿刮来的破烂零零散散地摊在村口,宝儿的鳏夫爹随手捡了根凳子腿捅了捅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那货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叫了两个字,什么瓶,什么姜的,宝儿爹没听清。
宝儿不干了,立着眼睛喊:“爹,你还不快把我娘扛回家,杠上门闩,免得她醒过来反悔再回天上?”
宝儿爹眯着眼瞄了瞄那家伙的长相,点点头:“嗯,儿子,你今天总算聪明了一回。”
玉门关的赵家村人少地贫,连人带狗都算上,一共二百三十八口,谁跟谁都沾亲带故,谁跟谁都有点不对付。唯一的好处是,这里的消息不过夜,不管啥事,到了这儿就跟长了脚似的,半个时辰传遍全村。
就连瘸腿在家躺了三十年无人问津的铁杆老光棍赵小娃都在日落前听说宝儿爹捡了个便宜媳妇回来,长得跟仙女似的,就是穿得不三不四不像好人。赵光棍从来没听说过老婆也能从天降,恨只恨这么大的雨点子没砸到自己的秃头上,心酸之余,厥了过去。
第二天全村
都知道了,因为宝儿的天仙后妈,赵光棍昨夜香消玉殒。
老村长的算筹摆弄得快,三绺长髯一甩,站在村东头的大槐树下,扯着嗓子宣告:
大汉元朔三年正月初三,玉门关的赵家村,连人带狗都算上,还是二百三十八口!
☆、002偏坐金鞍调白羽:容笑
第二章容笑
宝儿发现了,他爹最近很烦恼。
不管什么东西,谁捡了就是谁的。宝儿他后妈是宝儿爹捡的,那就是宝儿爹的。
老村长都磕哒着大烟斗,说,是这个理儿。
宝儿他后妈偏不讲理。
任村里口才最好的赵媒婆说破嘴皮子,宝儿他后妈只是沉默。实在说得狠了,她就转到赵媒婆建在村西头神圣不可侵犯的府邸,一脚踹开虚掩的两扇红木门,挥了挥纤纤玉手,媒婆辛辛苦苦养了五年的一只才艺俱佳的母鸡就一颗红豆两处相思了。
媒婆霎时梨花带雨,跑去大槐树那里,找她爹老村长投诉。
宝儿他后妈不慌不张地扒拉扒拉灶台,拾了个还算干净的大陶罐,拎着没头的鸡,慢慢接血。
血腥味充满整个院子的时候,老村长气势汹汹地带着全村的人和狗过来,哆哆嗦嗦的手里除了算筹,还多了卷竹简,竹简外面露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小篆:村规。
“当年秦皇焚书都没能焚得了俺们赵家村的村规,还反了你了!”赵媒婆有了爹爹做靠山,胆气一壮,声音也愈发嘹亮,震得鸡笼里的幸存者咯哒哒求饶。
宝儿他后妈轻轻抖手,母鸡蹬着腿洒尽了腔子里的最后一滴热血,啪嗒一声,又浓又烫的鲜血在陶罐口溅起个不大不小的水花,阳光底下,红艳艳的,差点晃瞎赵半仙的天眼。
村里二百三十七口,连人带狗,直勾勾地瞪着眼珠子,眼瞅宝儿他后妈一仰脖,把满满一大罐子鸡血给干了,比宝儿他爹喝老酒喝得都豪气。
刚怀孕的赵婶“哇”一口吐了个气贯长虹,被她老公背回自家小院抢救。
赵村长的三绺长髯再也飘不起来,没人看见,灰白的胡子下,他哆嗦的嘴形是:妖孽。
宝儿他后妈一手拎着红彤彤的空罐子,一手拎起被媒婆挤倒滚在地上淌鼻涕的宝儿,不紧不慢地跨过村长家门槛。
临走,她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你家这罐子,我捡的,便是我的。”
声音不大,字字清晰,传遍玉门关赵家村。
从此,人人走路绕着宝儿家。
从此,宝儿爹不再烦恼。明摆着,宝儿他后妈心狠手毒,他可不想步那母鸡的后尘。鳏夫生活再苦,苦不过身首两处。
》 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媳妇没娶成,家里倒多了张白吃饭的嘴。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宝儿他后妈基本不吃饭。每天起了床,她就走到当初宝儿爹捡到她的那块巴掌地,坐着发呆,一发就是一天。渴了饿了就去老村长家,当着赵媒婆的面,“捡”只母鸡。她喝血,宝儿父子吃肉。小日子过得也算其乐融融。
村里现在只有宝儿敢跟她说话。宝儿一门傻心思地以为她就是他亲妈,每晚睡觉前,除了流鼻涕,就是忙着追问她在天庭的生活。
开始他后妈还对他爱搭不理的,过了三个月,居然也会笑了,还说自己姓容,叫容笑。
宝儿的爹觉得这名字挺好,挺适合宝儿他后妈,她笑起来是美得很,只可惜,笑得太少。
又过了数日,天回暖了,春天快到了,宝儿和容笑好得像亲娘俩了。
草长了,鸡鸭牛羊也壮了,好日子要来了。
不只宝儿的爹这么想,玉门关赵家村全体同仁都做如是想。
他们没料到的是,比春天跑得还快的,是匈奴。
☆、003偏坐金鞍调白羽:匈奴
第三章匈奴
匈奴人来的那夜,宝儿爹忙着在墙角摞柴火,边忙边听容笑在屋里给宝儿讲故事,讲的乱七八糟,什么九尾狐,什么仁者村,什么教书先生名叫咔咔西。宝儿爹听得昏头涨脑,难得宝儿听得连鼻涕都忘了抽。
夜色尚好,宝儿爹抬头看看月亮,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火势是从村西头老村长家开始蔓延的。
赵媒婆的哀嚎响彻夜空。
开头,宝儿爹以为赵媒婆又跟人扯头发撒泼了,后来听听不对,披着衣裳出来一瞧,老村长家房顶的火苗子都舔上了月牙儿。
村里脑瓜儿最够用的赵半仙恰在这时大吼一声:“匈奴人来啦!”
宝儿爹一个跟头磕在门槛上,连滚带爬地回了屋,抱起宝儿就往外跑。跑了两步,才想起来,拍拍另一扇门,声音抖得听不出个数:“容姑娘,快、快逃!”
屋里没人应声,宝儿爹急得火烧火燎,宝儿被外面的哭号声吓得喘不过气。
冷不防有人在背后拍拍宝儿爹的肩头,回头一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站在身后。
宝儿爹当时尿了裤子,心想,这匈奴人来得真快,我命休矣。
那人见势不好,撩撩乱七八糟的长发,露出一张抹了锅灰的脸:“别怕,是我,容笑。”
宝儿他后妈一手拎着砍柴刀,一手拎着裤子湿漉漉的宝儿爹,出了院门,拽过拴在门口的肥马,一把将宝儿父子推上了马背。刀尖一划,马屁股多了条血口子,小公马忍不得这委屈,甩开蹄子就往村外跑。
颠簸的马背上,宝儿爹抱着宝儿和马缰绳,忍不住回头,正看见一队匈奴人骑着快马远远地向这边冲过来。
宝儿在怀里撇撇嘴哭着喊娘。
宝儿爹想起那年宝儿的亲娘刚刚生完宝儿,没来得及上马,一刀就被匈奴人从背后给劈成了两半,半拉脑袋跟葫芦瓢似的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再也不动了。
宝儿爹又想起那年就是自己抱着宝儿骑着马逃出了村,回来时,宝儿已经没了亲娘。
今晚,宝儿是不是又要没了后娘?
咬咬牙,宝儿爹勒住缰绳,硬生生勒转马头,冲向家门口。
容笑听见宝儿爹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回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没留神,匈奴人的
流矢已经到了她身前,眼瞅着要把她活生生钉在马厩上。
宝儿爹松开宝儿,一个飞跃就挡在了箭前。
宝儿从马上滚了下来,哭着爬过来看他爹,他用平时擦鼻涕的脏袖子给爹擦嘴边的血沫子。
容笑抱住宝儿爹的身子,颤着声问,你怎么不走?
宝儿听见他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容姑娘,我是真心要、要娶你……”
宝儿抹着眼泪,靠紧他后妈的身体,那身体僵得跟他爹的一样。
爹不喘气了,后妈的眼睛直了。
宝儿哭着喊:“爹,娘!”
匈奴人过来了。
长长的绳索里套着的是村里一百多口人,就好像套住的是牛,是羊,是牲口。
匈奴人挥舞着长长的鞭子不停抽打,赵媒婆被打得直翻白眼,赵半仙被抽得头破血流,大着肚子的赵婶裙子被血浸透了。
看着全村老少被粗糙的绳子勒住脖颈直吐舌头走得跌跌撞撞,匈奴人骑着高头大马哈哈大笑。
远远的火光里,有具身体被长枪挑上了树梢,三绺长髯被夜风吹得像灰白的火焰。一筒竹简从尸体的右手滑落,掉进了熊熊烈火。
秦皇没能烧掉的村规,被匈奴人烧掉了。
容笑捏捏手里的砍柴刀。
宝儿又叫了声:“娘!”
豁了口的刀栽进了沙里,只有一角刀尖,映着烈火和月色,闪着幽幽的寒光。
匈奴人的套索甩了过来,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俘虏。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糊焦味,俘虏们流着眼泪,最后看一眼村口,被异域人牵进了沙漠。
那夜之后,玉门关赵家村,连活人带活狗:
无。
☆、004偏坐金鞍调白羽:少年
第四章少年
匈奴人的营帐离赵家村不远,若是大宛来的汗血宝马,不消三个时辰便能跑个来回。
赵家村的人,也流汗,也流血,所以匈奴人觉得他们的脚程也须敌得过宝马,方不负这“汗血”二字。
赵婶自幼没练过神行太保的功夫,怀孕以后更是被家里的汉子捧在手心,就差立个牌位供起来,这下可拖了大家的后腿。天光早已大亮,她扶住肚子一步三摇,还没晃出十里地,众人等她等得心焦。
匈奴的首领为人和善,见她摇得如此辛苦,便指点个匈奴汉子跑到队尾提携一下。
那汉子十分能干,一条长鞭像长了眼睛,呼哨一下将赵婶臃肿的身子裹了个严实,远远看去,赵婶就是个端午节被捆好等着下锅的肉粽子。
汉子嘴里呼号着村里人听不懂的语言,骑着快马,拽着人肉粽子,绕着村人,跑了几圈。
马鼻子里喷出两团白汽,赵婶的鼻子里没了气。
全村人的行进速度立竿见影。
容笑脸上顶着锅底灰,胳膊夹着涕泪交加的宝儿,低头跟上村人的脚步,始终走在队伍中间,不前,也不后。
匈奴人的栖息地设置得挺合理,地势不高也不低,既背风,又防涝。二十多个大帐篷白晃晃的,衬着蓝天碧草,怎么瞧怎么赏心悦目。
夜色兜头而至的时候,容笑抱着宝儿,跟村里的牛羊狗一样,被大肚子首领分给了位高权重的本部贵族。
赵媒婆跟她不是冤家不聚头,好死不死地分到了一处,估计是想到了那几只羽化成仙的母鸡,脸色不免就变得比夜色还黑。
这家的主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养了五个身材壮实能生养的老婆,以及数十个正值青春期与叛逆期的手下。
有两个手下是亲兄弟,至今单身,见了同样单身的女子不免就要留心。
瞧见赵媒婆的表情,他们推断这个细皮嫩肉的女奴是对新家不满意,热情好客的兄弟俩一合计,搂着赵女奴进了侧帐,为其宽衣,坦诚相见,誓要在第一时间促进友谊宾主尽欢。
老村长的独生女儿做了一辈子的媒,自己却一直都是个黄花老闺女,脸皮儿薄,一个男人尚且消受不起,何况一下子来俩,少不得推拒客气一番,哪晓得对方竟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推推搡搡中,做弟弟的错手将弯刀刀锋推上了媒婆生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