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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云曦的眸光一转蓦地落在了姬维的身上,兵部乃是他所辖,此番折子定然是他看过之后才往上递的,十万担粮草他也敢要!
姬维已经有两月未曾上朝,此番宸帝御驾亲征之际着他复朝便是表明了对他的看重之意,再加上夏侯云曦的缘故,他做事自然上心,而此番主要是因为兵部上折子实在是上的太急加上他又对南疆战事不十分清楚,夏侯云曦并不给姬维说话的余地,只是抬手将那一本折子扔到他脚下,“本宫只给一万担战时粮草,再调锦州西三路的守军前去增援,月氏反心不死,此番亦不必留情,除开老人妇孺,但凡军中有不降之人全部绞杀,本宫只给半月时间,若是前线未有捷报回传,本宫必定叫南边守将一个个的卸了战甲佩刀!”
姬维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恭敬称是,颜回诸人见夏侯云曦这般怒色也是噤若寒蝉并不敢随便出声,却见夏侯云曦调西三路军而未点将,其他众人不由得有些犹豫,夏侯云曦眸光一扫便知道颜回身后诸人作何想,不由得眉心微紧的道,“小小的一个月氏,你们还都想去立功不成?南边的守军难道都是摆设么?”
诸人面色微变不免得有些讪讪然,夏侯云曦口中虽则如此说,心中却是不敢轻易的让枢密院将领去南境,南边的乱子虽然不小却也不至于危及中枢,反倒是现如今中原其他地方安安静静的叫夏侯云曦心中不安,思及此她不禁又有两分感慨,要说东周此番生乱也不是没有好处,所谓时危见臣节,与其让那些心有反意的人长年累月的变成曦朝的毒瘤,还不如因此一变叫这些人都现了形!
“东边可有来报?”
夏侯云曦如此一问卫忠自是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未曾。”
夏侯云曦心中微微一叹,面色不由得更是阴沉两分,这不过是他走的第二天而已,现在他只怕还在策马疾行之中,哪里有时间给她送信呢,而东海边上亦是两日未曾送回战报来,不知道此时此刻东周已经打到了哪里!
夏侯云曦心中有郁,转眼却又担心各处战事,不由起身走向侧厢放着九州堪舆图,“东府的先退罢,西府的留下。”
卫忠和姬维闻言俱是往外去,出了外书房的门便直接向着政事堂的方向走,姬维眼底之光颇浓,好似是在发怔似地,卫忠转眸看他一眼,唇角微勾的道,“可是未曾想到陛下能叫人如此心服?”
不说别的,枢密院的诸人敬她如敬万俟宸是绝对不假的,秦允便不说了,颜回他却是知道的,那般性格最是火爆无匹,便是当年在太上皇面前也时常有冲撞之处,举朝上下也只有万俟宸能压得住他,未曾想此次竟瞧见颜回在夏侯云曦面前亦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实在是叫人诧异。
姬维转眸看了眼卫忠,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右相是他在朝中劲敌,却也是难得的能将他轻易看懂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看错了,姬维笑着摇了摇头,“对此我一点也不诧异,当日陛下带着皇上半夜闯入云都赴约之时我便知道陛下定然不是寻常女子,而今,我虽则不觉意外,却仍是心生感佩。”
卫忠略有意外,在他心中,姬维只怕是曦朝上下最不乐见夏侯云曦为皇之人。
姬维一眼撩过便知道卫忠所想,他却也不解释,只是朗声一笑朝政事堂大步而去。
从外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夏侯云曦乘了凤舆往未央宫去,宫人们心知她是在挂念万俟晔,脚下的速度不由得都快了起来,凤舆刚刚落地夏侯云曦便朝殿内疾奔而去,凝香早在外候着,上前接过她身上的披风随她一道往里走。
“太子如何?”
“今日一天都未曾哭闹,很是乖顺,陛下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走入内殿便看到小小襁褓之内的小人儿正微闭着眸子睡着,她面上的焦灼之色不由得就淡去了两分,旁里照顾的宫人见她回来便兀自退了去,夏侯云曦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那一张小小的睡颜心中却泛出两分苦涩。
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可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他一走,这宫殿变冷万事都便难,连万俟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昨天夜里睡觉之时怎么都有些不安。
夏侯云曦怜爱的摸了摸万俟晔的小脸,正在睡着的小人儿蓦地睁开了眸子,那眸子深黑,亮晶晶的带着迷蒙,大抵是看出了是她,小手小脚瞬时动作起来,夏侯云曦俯身将他抱入怀中,语气一时之间温软无比,“晔儿,可是想母后了?”
万俟晔自是听不懂她的话,可是他依旧是动着身子依依呀呀的要往她怀里扑,夏侯云曦瞬时便叫他惹得心中甜软一片,连带着眉眼之间的郁色都淡了两分。
凝香和灵儿在旁候着,夏侯云曦便抱着万俟晔做到了窗边软榻上,随手拿过精巧玩意儿逗弄着万俟晔,一边叫灵儿喊钟啸进来。
“今日紫荆宫如何?”
钟啸面色一肃连忙道,“今日十五先生为北成王施针,德王命人将文渊侯世子抱到紫荆宫去瞧了瞧,之后就再无别的事。”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叫底下人好生照看,不可怠慢了。”
钟啸恭敬应“是”,见夏侯云曦面待两分疲色忙又安排晚膳诸事。
万俟宸临走之时虽然将朝政全权交予夏侯云曦决断,可夏侯云曦并未有升大朝的打算,每日里只是叫人将折子送到外书房,下臣若有事需要面君便至外书房觐见,因第二日一早还要去外书房,夏侯云曦用了晚膳便早早上床歇着。
凝香在旁侍候,一边给夏侯云曦宽衣一边道,“陛下,不然还是叫太子随嬷嬷睡吧,您明日里要早起,太子晚上睡得又不安稳。”
夏侯云曦只着了一件中衣,三千墨发俱是顺着肩头流泻而下,闻言摇了摇头还是叫嬷嬷将万俟晔放在了龙榻上,“既是睡不好便更要随我睡,不然我又如何安心。”
见此底下人自是无法,宫人撤了珠帘灯火缓缓退下去,只留了凝香在外头值夜,夏侯云曦躺在榻上,撑着手看着一双墨眸大睁的万俟晔,明黄色的小衣将万俟晔润白的面色越发衬得如玉一般光洁耀眼,夏侯云曦指腹在万俟晔面颊上滑过,眼底竟是抑不住的柔光,“晔儿,可是想父皇了?”
万俟晔墨瞳微转,肉嘟嘟的小脸竟也现出两分郁郁,夏侯云曦将小娃儿搂在怀中,俯下身去狠狠亲了亲他才躺在了万俟晔身旁,一边拍着万俟晔的背脊一边轻声低喃,“母后也想你父皇,你父皇走的时候最挂念的便是你,你若是不好好睡觉,待他回来只怕是要罚你,你怕不怕他罚你?”
夏侯云曦侧身过来看着万俟晔,万俟晔眨了眨眼,满脸都是懵懂迷蒙,夏侯云曦不由得自己笑开,“晔儿乖,睡着便能见着父皇了,母后与你一块睡好不好?”
万俟晔又眨了眨眼,小嘴巴一张一合倒像是在打哈欠,夏侯云曦看的心中微松,不由将他抱在怀中更加轻的拍他的背脊,只待万俟晔在夏侯云曦怀中睡着她才将他再次放下,便是这么一会子额间又起了一层薄汗,她心有郁郁身有薄累,也顾不得再去梳洗便挨着万俟晔睡下,小娃儿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在这寂静如斯的夜中竟能叫她安心,她大睁着眸子瞅着头顶繁复的龙凤之纹,唯盼夜尽天明。
翌日,姬维与卫忠到了外书房的时候钟能已经在外候着,卫忠的眸光落在那微掩的殿门上,眸色略带两分意外,便是万俟宸也极少这样早的到,她竟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先一步,钟能看到卫忠那目光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得一边给两人见礼一边感叹。
“陛下今日起的早,一来就叫底下的人把昨日堆积的折子呈了上来,不过一会儿已经问了两遍东海的动静了,哎——”
卫忠和姬维微叹着进了殿门,一眼便瞧见夏侯云曦端坐在御案之后,她正低着头,眸光专注的落在身前的奏折之上,身上的正红色凤袍如霞似火,与那黑漆长案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那张小脸色如缟素,那纤纤小手正执着一管粗狼毫,旁里的端砚之内墨汁已经去了一半,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具有两分不忍,同时掀袍朝下一跪。
“不必多礼,过来看看吧。”
夏侯云曦手边已经有奏折一堆,此刻那上面俱是御笔朱批红字刺目,她略停了笔唇角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紧抿着,看了看右手边高山一般的折子,心中不由轻声一叹,不亲自上阵便不知他平日里国事之重,而今自己亲身来试在愈能体味其中辛苦。
姬维和卫忠起身,走近了几步却是不动那折子,夏侯云曦眉眼略抬,“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尽管提来——”
二人俱是微愣,卫忠到底是轻声道,“陛下,如此于礼不合。”
夏侯云曦将手中笔放下,一边活动手指一边笑起来,“是本宫叫你们看的,还有什么于礼不合。”
卫忠和姬维默了默,终是拿起折子一本本的翻看起来,国之杂物多之又多,再加上此刻是在战时,那军备报备的奏折便格外的多,夏侯云曦此前并未参与国事,现在定然有些作难,然而卫忠和姬维看下来却并没有任何不妥,其治世虽然没有宸帝那般果决准狠,却也同样顾全大局深谋远虑。
见二人面色尚好并无他言,夏侯云曦便又提了笔继续翻折子,“东边还未有折子送来,兵部职方馆只怕要去催一催才是。”
姬维连忙应下,夏侯云曦眸光扫过奏文,手下不停头也不抬的道,“东海既然有战,粮草一道便需要做好准备,东海王现在也到了东海,却是一直未曾向朝中提起此事,卫相派人去问问皇上,看看此事朝中应作何安排。”
南境平个月氏都会问她要十万担粮草,东边遭遇东周却是一直未曾提起粮草一事,即便此前有余存也不是长久之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他往前线去了,她就更不能大意,而此时若是叫兵部的人来回传信必定要废时间,还不如用卫忠手底下的人直接问他,夏侯云曦忽而眉心一皱,为什么她都能想到粮草一事,而他在走之前却没有安排?
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夏侯云曦还未抓住便消失无踪,卫忠已经应声答“是”,她深吸一口气,只道自己应该一心一意的将后方稳定好才是正理,他既然未曾交代,她安排妥当也是一样的!
卫忠和姬维刚走不过两刻钟时间枢密院众将便至,随之带来的还有兵部一早送入长安城的战报,此战报来自宛州与先大梁,这两处是万俟宸走之前便部署好的,这会子正是双方打上照面的时候,宛州叛乱之部一遭遇到曦朝军队便有败象已是不足为惧,先大梁不过只有五万人马,在曦朝军队还未至之时人心便已散,现如今自然也入不得曦朝诸人之眼!
“大宛与大梁本就是手下败将,这一次是他们自己找死!”
颜回面上带着杀气,一双眸子瞪着眼底有豪气纵横,夏侯云曦得了这两封捷报心中也是微松,可面上依旧是淡淡模样,眼底有沉色笼罩,自然还是担心西北乱军和东周。
既然有捷报,枢密院诸人到底是松快两分,夏侯云曦也未留他们,秦允随着颜回一路往东府去,刚走出外书房不远便看到一个身穿兵部职方司官服的小吏脚步极快的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那模样竟是十分着急,见着他们连礼都忘了行!
颜回与秦允对视一眼,各自的眼底皆是有沉色一闪而过,继而不约而同的的转身往回走,刚走到外书房门口便听到内里有人颤颤巍巍的说着话。
“……东海王到了之后本还是想以和谈为先,却不知东周乃是假意与我们称好,临了却是背信弃义设下杀阵,东海王虽然无碍,却是损了我们不少战士,不出十日的功夫,东边又失了两城……”
颜回和秦允站在门外听闻此话俱是面色一沉,周身俱是有杀气四溢,那小吏说完便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良久,只听到夏侯云曦语声平静的一问,“除了战败的消息之外,东海王再没有别的消息送回来吗?”
“没有。”
那小吏语声发颤的落下两字,不多时便退了出来,外书房之内良久再无声响,颜回和秦允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着人通禀一声,而内里夏侯云曦却已是知道他们在外,转眼便看见钟能来请他们进去,进的门内便瞧见夏侯云曦一身漠然的站在窗棂边上,窗棂之外是苍翠幽然之景,夏侯云曦的正红色的身影与那青墨之色一比,明艳之色不由得立减,挺直的背脊愈是沉重的叫秦允二人说不出话来。
那因为先前两封捷报而得的喜色全数不见,笼罩在三人心头的却是更大的阴霾,东周才是整个局势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