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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大人抬眼望了八王一眼,又垂眼抱拳道:“不是寻得,而是有人将此物交予包拯!”
“是、是何人交予给你?!”狄娘娘颤声问道。
包大人并未答话,只是躬身来到素轿之前,抬手掀起轿帘,搀出一名老妇。
只见这名老妇,一身布衣,仪态端详,慈眉善目,只是一双眼眸,却是无神,乃是盲眼。
八王夫妇瞠目望去,突然脸色大变,同时颤步走下座台,来到老妇身侧,一边一个,细细观望,连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你、你你你是……”狄娘娘一把拽住老妇手臂,满目盈水。
老妇盲目泛出水光,幽幽叹道:“皇姐,莫不是早已忘了妹子?”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八王也一把抓住老妇手臂,语无伦次呼道。
“王兄……”两行清泪划下老妇苍老脸庞。
“父王?!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匆匆来到几人身侧,望着抱头痛哭的三人,满面莫名,心中焦急,不由提声喝道。
可那三人只顾流泪痛哭,无暇顾及其他。
“包卿?!”皇上又转向包大人喝问道。
包大人望着眼前三人,黑面之上显出一抹悲色,暗叹一声,转身抱拳躬身对皇上道:“启禀圣上,若问其中缘由,须从一奇案说起!”
“是何奇案?!”
包大人猛一抬首,黑面凛然,利目如电。
“狸猫换太子!”
第九回 南清宫天子知情 开封府一审郭槐
“荒唐!简直是荒唐!什么狸猫换太子,简直是乱说一气,胡说八道!”
南清宫后院偏厅之内,当朝天子仁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跪在殿中的包大人大声喝斥道:
“包拯,想不到你堂堂当朝三品大员,如今却信口胡说、口出妖言,你该当何罪?!”
“圣上!”包大人利目灼灼,黑面漆漆,直身而跪,抱拳严声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请圣上明鉴!”
“荒唐!荒唐!荒唐!”仁宗怒气冲天,龙袖一挥,将身侧桌上茶碗尽数扫落在地,大喝道,“来人哪,将这个满嘴疯言的包拯给朕拖出去!”
“皇上,且慢!”一边垂首站立的八王夫妇突然泣声下跪,伏地不起。
“父王?!母妃?!你们难道也和包拯一样,疯了不成!?”仁宗喝道。
狄娘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包大人所言……不虚啊……”
八王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圣上天子,老泪纵横:“皇上的确不是狄娘娘亲生,皇上的生母乃另有其人……”
“你、你们说、说什么?!”天子顿时大惊失色,双目圆瞪,双唇青白,颤抖不止,半晌才挤出一句,“父王、母妃,你们刚才说什么?!”
八王双目通红,凄然道:“包大人所说,乃是千真万确之事,皇上的生母正是那玉辰宫的李娘娘!”
当朝天子身形猛然一颤,咚得一声跌坐回椅中,朗目之中涌出水光,望着厅下俯跪几人,缓缓摇头再摇头,口中不可置信道:“你们胡说……胡说……”
“万岁,当时的确是陈林将刚刚出生的万岁偷送出宫,后又送至八王爷手中,此乃千真万确之事……”陈林公公头顶磕地,泪湿长襟,抽泣道。
“朕…朕……”天子眼中清泪环绕打转,依然喃喃摇首。
跪在地上几人见到皇上如此模样,心头犹如刀割。
包大人黑面之上显出痛色,口舌开张几次,却是不忍出声,半晌,才猛一皱眉,抬首提声道:“启禀圣上,此案有李娘娘金丸为物证、八王千岁、狄娘娘、陈林陈公公为人证,乃是人证物证俱全——此案还望皇上圣裁!”
“圣裁……圣裁?!”天子缓缓阂眼,剑眉隐隐颤抖,启口道,“你要朕如何圣裁……”
包大人垂眼,紧皱双眉,艰涩道:“自圣上亲政以来,素来以仁德孝义治国,大宋百姓都以仁德为标,以孝义为准,自律己身,规束所行。敢问圣上,连平民百姓尚且如此,圣上贵为当朝天子,一国之君,难道要弃仁德于不顾,抛孝义于荒野,将自己亲母拒之门外、饱受风霜?!而反将那残害善良之人护于羽翼、锦衣玉食?!”
沉寂半晌,只见天子朗容一动,喉结上下滚动,龙目缓缓开启,赤红若血,静静扫了下跪众人一圈,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嘶哑参半:
“备纸墨……”
跪在地上的陈林陈公公一听,赶忙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爬起身,端上文房四宝。
仁宗提笔,苍白手指一抖再抖,最终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慢慢写下圣谕,盖上玉玺,抬眼道:
“包拯听旨……朕如今就赐你密旨一道,此案就交由开封府审理,举凡有罪者,上至当朝太后,下至王孙大臣,不论身份,皆依法严办!”
“包拯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包大人接过圣旨,磕头叩谢。
仁宗定定望着包大人,眼目之中,已无半点波澜,只是漠然点了点头,起身向大门走去。
门板开启,皎月清晖洒入厅内,若白霜森森,冷雪皑皑,夜风掠过,灿金龙袍舞动,一身帝王风姿。
鬓角金黄丝带飘起,两道流金光华浸入夜色,隐没飞散。
“陈林,你就留在南清宫,协包拯破案。”
“是……”
“告诉侯在正殿的百官,不必等了,都回去吧。”
“是——”
“起驾,回宫。”
“皇上起驾,回宫——”
人影攒动,銮驾远去。
厅内众人静静望着门口半晌,才各自起身。
狄娘娘哭得仿若泪人一般,身形不稳,脚下虚浮。
八王赶忙扶住狄娘娘,唤人将娘娘护送回屋。
陈林双目赤红,边抹泪边道:“我跟了万岁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万岁如此模样,让人痛心啊。”
“难为圣上了……”八王拭去泪痕道,“亲生娘亲被人所害,奇冤沉海,而罪魁祸首,竟是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母后……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包大人长叹一口气道:“只是律法所在、公理所在,此案不得不审啊……”
三人对望一眼,同时黯然不语。
半晌,包大人才回过神,急忙道:“八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将此案进展告知李娘娘一声才对!”
“包大人所言甚是,我等这就去恭迎李娘娘。”八王爷神色一凛道。
“不必了,哀家全听到了……”
李后在范瑢铧搀扶之下,从内厅缓步而出,一双盲目布满红丝,满面泪痕。
身侧范瑢铧及身后展昭、金虔二人,皆是脸色黯淡。
包大人上前一步:“太后在内厅歇息,怎么……”
“不过一面薄墙,如何能挡住你等声音。况且哀家眼盲耳聪,听得自是清楚明白……”李后在范瑢铧搀扶之下,落座幽幽道。
顿了顿,只见李后抬首,一双无神盲眸定定望向包大人方向道,“包卿,哀家是不是不该伸冤?若是哀家不伸冤,不来见你,就不必让皇儿如此为难,就不必……”
“太后!”包大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太后此言差矣!娘认亲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不该之处?且此案之中,又有宫人寇珠、太监余忠舍身成仁,若是此案不审,如何对得起他们在天忠义之灵?那郭槐、刘后所做所为,令人发指,若不令其伏法,如何对得起大宋律法,天理昭彰?!此案已并非太后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之事!圣上自是明白如此道理,所以才命本府严审此案!”
“包卿……”李后缓缓阖目,微微颔首道,“包卿所言甚是,哀家失虑了……”
八王望了望两人,突然长叹一口气道:“包大人,你今日在寿宴之上出此险招,实在是太过铤而走险,难道你就不怕本王不认太后吗?”
包大人听言,却是微微一笑,竟是此晚首次显出笑意:
“包拯与千岁相交多年,自是知道千岁为人。王爷乃是胸怀忠义,心怀善良之人,又怎会不认太后?!不过若是说起今晚这一计,若不是包拯走投无路,也不会用这一招。”
“哦?此话怎讲?”八王听言一愣。
“王爷这几日可是受太后所邀,留驻禁宫之中?”
“确有此事,但那也只是刘后想与本王商讨寿宴一事……”八王脸色猛然一变,“包大人的意思是,郭槐、刘后已然料到包大人会寻本王为证,所以特意将本王留在后宫,困住本王?!”
包大人点头:“怕正是如此!包拯乃是外臣,未受召见,不得擅自入后宫,郭槐与刘后就是利用此点,设置重重阻碍,妨碍包拯与陈公公与王爷二人相见。”顿了顿,包大人又道,“所以包拯才不得不行此险招,趁狄娘娘大寿之际将此案禀明圣上,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八王千岁望了包大人一眼,微微叹气道:“想必刘后、郭槐绝不会料到包大人会用这破釜沉舟之计。包大人有勇有谋,本王佩服。”
“王爷过奖。”包大人抱拳道,“只是,刘后郭槐已有所行动,此案定要速速审理,以免夜长梦多!”
八王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包大人准备如何审理此案?”
包大人神色一凛道:“自是立即将郭槐擒拿归案!明日一早便升堂问案!”
八王爷神色一振:“包大人准备何时去捉拿郭槐?!”
“此时!”
“此时?!”
包大人一拱手:“本府已有密旨在手,所以定要先发制人!”
八王双眉一紧道:“包大人所言甚是!”
“只是……包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八王一愣:“包大人请讲。”
“这几日,郭槐曾派大批杀手欲杀太后灭口,开封府上下已是精疲力竭,恐有疏漏。为了太后安危,今夜想请太后在南清宫歇息,一来南清宫守卫森严,可防刺客;二来太后与王爷、狄娘娘也可闲话家常。”
此言一出,不管别人如何反应,金虔却是立即从黯淡情绪中跳出再生,险些高呼两声万岁以表欣慰之情:
如此一来,范瑢铧自然也要留在南清宫相陪,开封府自然可以摆脱范老妈子的夺命呼声,还顺道摆脱一众刺客的纠缠,外加拍了太后、八王千岁两位重量级人物的马屁,真是一举数得、受益无穷!
啧啧,老包,在如此伤痛气氛之中,还不忘体恤下属……
有此领导,夫复何求?
“既是如此,本王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太后安全!”八王爷正色肃声向李后道。
“有劳八王了……”李后听言,微微点头道。
“八王千岁辛苦了!”包大人也抱拳道。
包大人点头,抱拳道:“太后,八王爷,本府先行告退!”
“包大人,请。”
“包卿,万事小心!”
“谢太后、八王爷!”包大人一拱手,双目一竖,转身对展昭道,“展护卫,立即随本府一起进宫,捉拿郭槐!”
展昭立即抱剑上前,朗声道:“属下遵命!”
说罢,两人便转身而出。
金虔细眼滴溜溜一转,赶忙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可包大人下一句话,却把金虔镇在了原地。
“金捕快,你就留在南清宫保护太后。”
咦?
金虔目瞪。
只见展昭也转头,定定望了金虔一眼,正色道:“金捕快,万事小心!”
“……属下遵命……”
望着两人匆匆远去背影,金虔顿时欲哭无泪:
咱宁愿去拔老槐树,也不愿在这里欣赏“交响呼”啊……
老包啊老包,你太不厚道了……
猫儿啊猫儿,你太不仗义了……
不过,事后证明,包大人的公正之名绝对不虚,南侠展昭也绝非浪得虚名。
当夜,与金虔同屋的范音乐家一反常态,除了几句喃喃问语之外,是出奇的安静……
“小金,原来皇上也有不如意之事啊……”
“嗯……当然,皇上也是人啊——”
“小金,瑢铧觉得皇上还不如寻常百姓,至少百姓还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可当今天子却活了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亲娘,还把亲娘的仇人认作了养母……”
“唉,莫要生于帝王家,可惜啊,一个挺好的帅哥,凄惨啊……”
“瑢铧觉得能与娘亲相依为命十余年真是福分……”
“嗯嗯,福分……福分……”
“能与包大人、展大人、公诉先生、校尉大哥……还有小金你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
“小金?”
“呼……”
“你睡着了?”
“呼噜噜……”
“小金?!”
“呼噜噜……噜噜……”
“你不过小小年纪,睡觉咋还打呼呢?”
……
根据事后金虔的专业总结,那夜定是范瑢铧同志的心理压力升至涨停板,导致睡眠水平跌破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