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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视作夸奖么?”他放下手里的茶水,道,“我比你看得透彻一点,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日后就会明白。再相信我一次好吗?跟我回去。”
我相信你?
是啊,相信你是个受人指使的杀手头子,而且你还想要我师父的命。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我还是快点去京城吧,徐大人久等可不好,说不定是什么要紧事。”
——我原本可以虚与委蛇同他周旋,反正就是不去他的地盘,可是当他说到“都是为了你好”的时候,我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拒绝他,要求立刻上京。
……看不出来我还是个挺血气方刚的小孩么?我自嘲地笑笑,心里明白,这步棋实在是勉强了点。
第四十九节 “江大人是好人”
话说,今天我又老了一岁,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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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你好好在家过年吧。”我对张缇道。
张缇瞟了一眼门外的江近海,神秘地凑近问:“怎么,姓江的不同意?”
要真是他不同意就好了,他现在毫无异议的态度反而让我生疑,就怕是他安排好了什么“意外”,跟我玩人间蒸发。我倒没关系,换个身份一样活,张缇跟着蒸发的话只怕小命难保呢!
我点头,告诉张缇:“是的,他答应去京城一趟,但条件是你必须自备盘缠。”
这个条件对张缇简直就是致命的!他立刻决定明年跟趵斩一道出发,并祝我旅途愉快——没良心的家伙……
于是我跟朋友们一一告别,拍拍灰,准备再次踏上不知目的地的旅程。直到我动身之前,阿青依然没有半点消息,捕头说他在我跟姬山翁上山以后就离开了昙县,从此下落不明。希望他过得平安顺利吧。
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吧,江近海说。
“有必要么?”
“当然,我们真的要去京城嘛。就算徐老头子没请你去,我这边也有人要见你呢!”江近海叹气。
啥米?
他伤脑筋地挠挠:“那个……我已经很努力说服上头的,让他认为诏书不在你手上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前几天又来一道命令,让我无论如何把姬山翁的弟子送到京城去。”
说完,他瞄我一眼:“诏书不会真在你手上吧?”
“什么诏书?”我反问。
该不会就是给我的那份吧?师父也没告诉我关于别的诏书的事情呢……
江近海说:“你不知道是最好,那是个麻烦东西,拿着绝对烫手!”
是啊,所以我只收起了一小份关键部位,but……呃……弄丢了。
“那个……丹怡郡主出嫁的那天,我曾经到过你在客栈的房间,对吧?”是被绑架去的,但那不是重点,“小王爷把我接走以后,你有没有见到我掉落什么东西?”
江近海想了想,摇头,问:“是什么?”
难道遗诏不是他捡走的?
那会是谁?要是落在不识字的人手上,随便包了啥或者糊窗户用,那……那只好算了……
我看着他的神情,不似佯装茫然,便答道:“……没什么大不了,东宫留给我的玩意儿而已,掉了有些可惜,听说比较贵。”
“东宫?那种小屁孩,有什麽大不了。”江近海哼一声,把我的衣物打包起来,变成瘪瘪的小包袱,“就这些?”
“借的书都已经还了,还有就是一叠稿子……”我点着寥寥几样行李,总觉得还是忘记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
在院子外面等着的依然是那辆小马车,不过赶车的换了人,老仆人变成了去年来把江近海叫走的斗笠男。好久不见,他和他的斗笠看上去还是既阴沉又倔强嘛。
“你们也算是旧识了。小姒,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位大哥姓卫。”江近海说。当年帮我离开皇宫的黑衣人中,也有这名卫大哥。
“见过太子妃娘娘……唔,秦公子……”到底怎么称呼好?卫斗笠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秦先生!”
这先生两字是尊称有学问的人了,不单指男性而已,但是用在我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不点身上,那真有些担当不起呢。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别这样叫我嘛,瞧,脸会红呢!”
这么一谦虚,没把自己恶心到,却让斗笠大哥不知所措了,他为难地看着江近海。
江近海只得笑笑:“出发吧,出发吧,免得夜长梦多。”
“啥梦?”我好笑地瞥他一眼。
“无论你的朋友还是我的关系,都不是好梦。”
还真坦白。
斗笠大哥十分听江近海的话,除了某些原则问题上坚决不动摇以外——比如到底要不要上京去。他是很顽强,上头说要带“秦先生”去,他就一定要办到,相比之下,江近海这个“义子”啥的反倒有些阳奉阴违。
——本来么,以我跟江近海相似的思维方式来看,我可以保证他的字典里面没有忠诚二字。
“江大人是个好人。”
请注意,这是斗笠大哥没事跟我聊天,不是谁在发好人卡。同以前一样,江近海一路上有不少应酬,常独自离开一两天,就留斗笠大哥陪我解闷。
他的名字叫卫刚,是天朝统一之前被俘的别国将士,江近海选中他的时候,他正服着一辈子也看不到头的苦役。另外那些被卫刚称为兄弟的人,大多是罪人,脸上都有刺字,无法光明正大地谋生。
“江大人是勤勉睿智的主子,兄弟们跟着他,不愁吃不愁穿。”他说。
“你们生活得也不算惬意吧?任务失败的话,惩罚貌似满可怕的。”我想起江近海恐吓他们时候说的断手断脚,这样还能让人死心塌地地跟随?
“那是说给其中某些弟兄听的,”卫刚道,“我们中间总是有一两名上面安派的眼线,不防着点不行。”
是这样吗?
我说:“跟踪并且企图暗杀东宫太子的事情,不是做戏吧?”
卫刚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他的声音:“……连这个你都知道?”
嗯,嗯,我当然知道,还是亲耳听见江近海安排的呢。
“太子微服出游,是个好机会。”卫刚低声道,不知为何,他似乎咬紧了牙才能顺畅地说出这句话。
他说,这元启皇帝暴虐嗜杀,连年大兴兵戈,宫中后妃与朝中重臣又以奢靡浮华的攀比为荣。百姓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分配给各个藩王操作,即使遇上灾荒,也有严酷的地法禁止逃荒,实在是苦不堪言。“五年前我回乡只见一片荒凉,即使锦衣还乡,又有谁能看见?”卫刚恨道。
第五十节 去京城吧
藩王也有他们的苦衷啊,就连周裴这个社交型的小王爷,也常常弄得两面不是人,哭笑不得。(好吧,反正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论藩王或百姓,都没我事儿。)
卫刚又说:“弑君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不过,若是能让太子之位落到别的皇子头上,也是不错的。”
“可太子年纪那么小,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难道就不能寄予一点点希望吗?”你们可以看皇帝不顺眼,也可以看国家的整个上层建筑不顺眼,但哪个皇子做太子有什么区别?反正皇子皇孙不会被杀绝的,东宫也没碍着你啥啊!
我想起玩游戏的时候对待敌人的常用语:“该不会觉得皇室的人杀一个少一个吧?”
犹豫了一下,卫刚摇头道:“娘娘,你是太子妃,又是太后的孙辈,这些话对您说是很不合适的。但是,请你仔细回想一下,秦太后最器重的也就是这个太子,在秦氏家族里挑选了出身最显赫的娘娘您嫁给他,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啦……”
太后把我嫁给东宫,结果东宫还不领情,想着要整垮她呢……
卫刚的情绪激动了:“秦太后并非元启帝生母,但元启帝对她是言听计从,听任之把持朝政胡作非为,如果不是那女人觊觎我国的——”
正在此时,江近海推门进来,见卫刚愤然指责太后,立刻开口喝道:“卫大哥!小姒跟皇室已经没关系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江大人,不让她看清楚怎么行?要不是因为她,你也不必离开太医院,我们早就成大事了!”
“闲谈到此为止。”江近海愠怒地轻敲门框,“……卫大哥,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继续赶路。”
卫刚闻言,虽然不情愿,却也立刻起身,行礼离去。
我吃着江近海带回来的糕点,安静了几分钟,突然出声:“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近海愣了愣:“……谁说了什么?”
“卫大叔刚才的话,你也听见的——是因为把我送出宫的关系,你才不得不舍弃掉刘御医的身份?”我把话挑明了说,免得他装糊涂。
江近海沉默片刻,轻轻笑起来:“如果答案是yes,我们的关系能改善一些吗?”
“……抱歉,除了负罪感以外,可能没别的。”我悻悻道。
“好吧,我的回答是no。”他无所谓地弹弹指头,“确实,由于太子妃失踪,宫里有段时间风声很紧,查得严。我上头的人以前干的那点破事被揭了出来,我干得比他还大,于是趁东窗事发前赶快闪人。就这么简单。”
我点点头。
这哪叫做与我无关,明明就是导火索嘛。但是,对于他的好意,我也没有反驳的立场,欠他的似乎又多了一点。
“……一团乱麻。”我悄悄嘀咕着。
江近海笑笑:“呵呵,卫大哥是个老实人,你别从他那里套话。他醒悟之后会自责的。”卫刚给他的好人卡,还真没白发。
“哪有,都是他憋太久没人可倾述,于是就竹筒倒豆子了。”我作无辜状。
没有猜错的话,江近海要找的遗诏,应该就是师父给我的那份。但是那诏书的内容不仅对太后不利,更是对皇帝和太子大大地不妙,谁拿去会有好处呢?
换个角度想,也许想要遗诏的人跟东宫一样,不了解诏书究竟写了什么,只知道内容跟太后有关?为什么这么多年诏书一直在师父手里安然无恙,到如今却突然发难,莫非对方是最近才得到消息?
无论怎样想,焦点都在位置最高的那些人身上。
就是他们中的谁,为了自己的利益,派人把我师父给杀害了。就算是替师父报仇,我也不会让遗诏再出现在世上(如果它还在),绝对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好端端的,你干嘛恶狠狠瞪着我?”江近海被我瞪得有些莫名。
“透过你,怒视你背后的黑手,哼!”
“……”
※※※※※
京城好冷,比南方冷得多,这才什么月份就已经银装素裹了……
不能靠自己身体里产生需要的热度,只得从眼前那团光热中索取,烤火取暖真的会形成一种依赖——依赖可不是好事。
江近海唰地一声推开门:“我说小姒,你就不能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吗?已经这样子缩了两天了!”
“不要!”我坐在火盆前面,坚决地说,“我跟火盆是一体的,休想分开!”
他哭笑不得:“……真拿你没办法。订做的冬装明天就能送来,到时候一定要出屋子活动活动,知道吗?”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因为我得赶快去找徐老,告诉他我师父的死讯,然后把我的猜测和对曹寰的疑惑丢给他老人家,看看能有什么收获。之前一直跟着周裴做事,而今离开长州,我左想右想,除了徐老还真没人可以信赖。
唉,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师父那样好的人脉呢?
话说回来,江近海不是要让我见什么人吗?看来他那边不太急的样子。如果是跟我索要遗诏,我就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有过那种东西了事。
“反正现在也给我弄丢了。”
顺便说一下,江近海胆子满大的,回到京城用的还是他自己那套院子。这几天三三两两的黑衣人跑来跟他请示啊报告啥的,比几年前还要热闹得多,不过他对人是有区别的,有些部下被他吓得心惊胆颤,有的则像卫刚一样,是江近海称兄道弟的对象。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觉他的手下其实也分亲疏,也就是说,他有亲信,也有“不信”。
“不甘寂寞的棋子啊……一直都很努力吗……”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张不认识的脸出现在那里。
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高高瘦瘦,头发和耳朵藏在柔软的兽皮披风中,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注视着我。
我回望这个陌生人,仿佛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两人一齐安静着。
片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