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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真损!
我连忙手慌脚乱地翻窗,跳进正殿里面,冲目瞪口呆的东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是我,是我!”
东宫愣了愣,卷起书,像拿剑那样指着我:“你是谁?”
……这孩子忘性真大。
咔哒关好窗,我比划着提醒他:“殿下忘记了?在长州的时候,那个把你从青楼逮出来的附学生?后来还陪你去什么别的地方来着,想想?”去姬山的事情要保密,不能随便说,特别是有人藏在我们头顶上这情况,更要小心了。
东宫歪着头仔细回忆。
我悄悄抬首望望大梁,上面的黑影居然还在。根本就没考虑躲避的样子,那人半跪,盯着我和东宫两人。
莫非他才是别人要抓的飞贼?
我忐忑地收回视线:“呃……三公子,你想起来了吗?我还替你挨了十下板子!”
“啊!”这个信息迅速激活了东宫,他欢快地叫起来,“是你!——什么名字来着?”
“姓秦,单名一个斯字。”我苦笑,总算想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宫里?”
路过啊。
“……那个,说来话长。反正这些大人们的事情复杂得很,三公子你是知道的。”我解释到,“原本我被人说服,偷送进来,只是在皇城的某处露个脸就好,谁知遇上有人缉拿夜盗……”
瞥向上,那梁上君子听到我的话,果然更伏低了些。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小姐也不为难你。我们在下你在上,相安无事就好。
这样想着,我继续对东宫说:“没办法啊,因为到处都有人搜寻那贼人,我也给连累着东躲西藏,不知不觉就躲到东宫来了。”
“哦。”看东宫的脸色似乎感同身受,他能够理解那些大臣和皇亲们暗地里做的手脚,所以认定我是“无辜的”,也不是那么困难。他反倒大方地叮嘱着:“你要小心啊,作为那个人的徒弟而且手上有遗……”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喂,遗诏还在你手上吧?”
嗯?
“啊……当然!当然!”我坚决给出肯定回答,天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东宫神秘地凑近:“一定要保管好——本宫明年初就要担任监国,到时候,哼哼。”
一滴汗慢慢顺着脊梁往下滑,咳咳,是这边炉子太热,不是我心虚。我抹着汗岔开话题,瞄向案桌:“哈、哈,这么晚了,三公子还在忙什么呢?”
东宫挠挠额头,正殿的大门适时被拍响,有人在外高声询问他是否一切安好,当心有夜贼云云。他立刻冲到门边,吼:“没事!都给本宫好好在外面守着,不准进来!”
喘了喘气,东宫伤脑筋地回头看着桌上的纸笔。
不就是被罚抄书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我暗地里叹一口气,自荐:“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吩咐吧,我模仿别人字迹很像的喔!”
“真的?”
或许是从没找过枪手,东宫意外地叫了起来,脸上也顿时充满了光彩。
第五十六节 我不是贼!
没问题,这种小事帮个忙还是ok的啦……我捡起被东宫摔在地上的书卷,展开一看,书名并非我以为的什么治国安邦之流,而是《良驹策》。
“你抄这个?”我惊讶地抬头。
东宫尴尬地点头:“啊,习史的时候偷看这书被逮到,少师听说以后,硬是要本宫活生生地抄誊三遍……分别送给父皇、太后和少师本人过目。”
太过分了,简直没人性——他的脸上这样写着。
活该,谁叫你上课看课外书来着,曹寰这不就让你一次看个够了?
“来,我帮你抄后面二十页吧。”我心里笑着,伸手去解装订书本的细线。拆开抄方便一些,大家各自干活,抄好再缝回去就是。
刚碰到线头,只听得镫地一响,手机长短的飞镖应声扎在桌上!
我条件反射把书一丢,唰,跳开老远。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梁上的人突然跃下,一个箭步抢到东宫身旁,在他出声之前锁住他的喉咙!
“你——”我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呆住了。
这位梁上君子生得是十分眼熟,剑眉浓黑,双眼皂白分明,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阿青?”
我怎么可能弄错?认人可是我的长项!
“阿青,你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要干什么?我想不明白。
阿青别开脸,叹了口气,也许他早就认出了我,只是觉得不便相认而已。他低声说:“把那本《良驹策》给我,我马上就走。”
我指指脚下,书就在地上。
彼此都没说什么,但无来由地,阿青却显得尴尬不已。他羞恼地对东宫道:“别吭声,我没有害你的意思!跟你一样,我也是被没良心的师父折腾,才入夜跑来取书的!”
那叫偷或者抢好不好。
东宫闻言求助地望向我,我连忙点头,于是他也点头表示接受条件。
阿青这才将手松开。
“到底怎么回事……”我轻声询问着,拾起阿青要的书,“我听捕头大叔说,你几年前就离开昙县,下落不明。”
阿青的脸红了。
“我、我不是贼!”他委屈地叫起来,“只是我那个师父爱捉弄人,知道我轻功不行,就偏要把东西藏到皇城里让我来取。取不回去就不给吃饭!”
啊?
东宫愣了愣:“原来这卷书是你们放在殿里的?难怪以前没见过……”
阿青没理他,继续对我说:“秦斯,我那师父就是以前跟你提过的金玉狐,不知你还有印象没?”
当然有印象,捉到就是一千两赏金呢!
“师父脾气古怪,却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改日介绍你们认识……”阿青仍然尴尬得不行。过去他一直以捉贼为傲,如今竟在这种场合见到熟人,心情想必很复杂吧。
我十分好奇他离开昙县后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好机会呢,三公子。”对被冷落的东宫笑了笑,我说,“不想把这本书抄三遍的话,就大方地让他偷走吧?”
阿青纠正:“是取,不是偷,”
“嗯嗯,是取走。”我应着,这怎么听怎么像孔乙己的对话呢?
东宫狐疑地在我俩之间来回望望,捡起书卷,板着脸问阿青:“平民私入皇城,知道是什么罪吗!”
阿青以前也是面对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毫不慌张的人物呢,只见他把垂在肩上的发束往后一拨,坦然回答:“不知,还望赐教!”我错了,这里不该用坦然来形容他,死猪不怕开水烫更好些。
给他这么一堵,东宫的气也冲了上来:“那么本宫现在就召人进殿,让你知道!”
“真没种,喊人干嘛?小爷我一不是刺客,二不是贼,不过是来取回师父寄放的东西而已,谁有兴趣害你!”
“明明就是小贼,还狡辩!”
“胡说!”阿青收回飞镖,伸手就来抢东宫手上的书,东宫才不肯给呢,转身逃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情势发展成两人一面互骂一面追抢,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冷静一点好吗?只不过是本书而已,别——别动刀子!”呵斥住阿青拔剑的手,我又眼尖地瞥见东宫举起了砚台:“三公子快放下!你们不要喊打喊杀的好不好!”
“他先来抢的!”气喘呼呼的东宫撑着窗棂,指控地大叫。
阿青好气又好笑,扭头问我:“秦斯,这种人也能做太子?”
苦笑——哪有你这样问的,“太子”是身份标识,不是性格标识好不好?而且他恶劣任性又傲慢的性子那是从小就养成的,跟我没关系!
我拉住阿青:“不要这样!我也是擅自闯进宫的人,要是三公子真叫来侍卫,阿青你会飞檐走壁,我可只能束手就擒呀!”
一句话提醒他们两人,东宫看看我,哼了声,来案桌前面坐下。“听好了,本宫可没想放过你,你只是沾秦斯的光而已!”
阿青见对方作罢,也在桌对面坐好。
就是嘛,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孩子就是好斗气而已。
关于那本书?
“当然会给他,我才不想抄三遍呢!但是!一介布衣凭什么用那种口气跟本宫说话,还胆敢索要物件,真是无法无天了!”东宫气鼓鼓地拍桌子。
我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正因为是平民,所以才不懂规矩啊!他是我朋友,看在我面上就算了吧。不知道三公子听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吗,如果气跑了阿青,那就真没第二个人来偷这书咯?”
他想想,点头,磨磨蹭蹭地把书卷放在桌上:“给你是可以,但是……”
第五十七节 再会曹寰
他想想,点头,磨磨蹭蹭地把书卷放在桌上:“给你是可以,但是……”
一个转折词之后,东宫沉默半响,憋得小脸泛红,这才爆出下文:“但是以后要献给本宫看,知道吗?如果市井里有关于马匹的小册子,也要送进宫来!因为曹寰把我喜欢看的典籍全锁起来了!”
喜欢的典籍就是有关马的么?这东宫真有出息。
我叫住拿到书就打算开溜的阿青,小声问:“你住在京城里吗?”
他摇头。
不等我露出失望的神色,阿青犹犹豫豫地说:“……师父和我住得离京城不远,十里亭外往偏了去,有一座废弃的宅院,就是那里……”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跟大盗金玉狐成了师徒,可是看他的脸色,这缘由似乎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如果追问,他应该会更加尴尬吧。拍拍他的肩,我轻笑:“有空去找你玩,可别躲着不见啊!”
他点头。
“我最近就呆在京城里……”我摸了一下衣兜,这才想起没名片可递,“呃,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人进人出的,你来可能不安全。还是我去找你吧。”
阿青又是点点头。
我笑笑:“就这样,不耽误你了。你找机会先出城去,我自然有贵人护送回家。”
他还是点头,可这回没有转身就走。
“怎么了?”
凝视良久,阿青低声对我说:“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另一个人。”
“诶?”这句意料之外的评语差点就打击到了我,我惊讶地抬眼,“你在说什么……”
“你不该跟姬山翁走。”
阿青说完,转过身去,从腰间取出带链子的小钩抛到梁间,顺着柱子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不一会儿,房瓦传来被踩踏的声音,远去了。
——我有什么改变吗?
我琢磨着他那种半是失望半是怨愤的表情,心里觉着不是滋味。明明变化最大的是他自己,当初不辞而别,如今刚见面又这样不负责地丢下一句伤人的话!
东宫不满地摇手:“好了啦!还看啥,人家都跑没影儿了!”
“要你管!”
我凶他一句,回来坐到火炉边烤烤。
不服气地想了一会,东宫得意洋洋地拍桌子:“……哼,你自个儿跑来京城的吧?据我所知顾命守诏御常司(姬山翁的封号)是绝对不会靠近皇都的,你就不怕被你老师扫地出门?”
“三公子,你还不知道吗?”我侧倚在案桌上,用稀松平常的口吻道,“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我就是来京城调查原委的,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想办法安排我与曹大人见面。”
“曹寰?”东宫兴奋起来,“跟他有关系?”
“具体是怎样还不清楚,不过他比我早知道噩耗,所以应该能查到更进一步的消息来源。”我好笑地看着他摩拳擦掌的积极样儿,这事还说不准呢,瞧他那高兴劲。
“见他有什么难?哪,本宫明儿早不去太学,最迟午时,曹寰就会冲到东宫来抓人!”
汗,那怎么行:“我是说正常的渠道!”
“对本宫来说这个办法是最正常的。”他哈哈大笑,笑够了,认真想想,“唔,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他每天必去,而且就算是平民也能轻易靠近。”
※※※※※
“为什么要在闹市下轿呢,磕着碰着了,人家怎么跟姓江的交待?”
帛阳公主这样说着,却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告别她之后,我一溜烟钻进茶楼里,那里人多,热闹又暖和。说书的拍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讲着江洋大盗的传奇;堂里坐的客人低声说笑,高声喝彩和剥瓜子儿;跑堂的穿梭人群里游刃有余。
我的视线随着堂倌往楼上去,雅座的栏杆后面坐的依然是身份尊贵的人客,三三两两闲聊着。曹寰也在其中。他倒是十数年如一日,忙完了工作就来报道听书听曲,好闲情。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