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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比带个满腹坏水的家伙强吧?”我低声回答。
要说聪明,阿青也有聪明的地方,只是江湖义气和朴素的道义比较重而已。我信他胜过信张缇。
不过张缇的作用也不可小觑,他连夜查账,得出县衙今年亏空一千多两,县库里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库银。
“这就难怪了!我原本还疑惑,北狄的骑兵拿银子去做什么,如今看来在县衙是什么也没抢到!”我恍然,“也就是杀了几个人,逃窜出去而已……”
嗯?
好像有点不合理。“等等,张大哥,我们再出去查访一下,还有别家民宅受到北狄人抢掠么?”
第一百二十六节 近墨才敢显黑
有,两三间邻近县衙的平房连院子也没的被砸开门,死了三人。
出了这事以后,县城里的居民部分因为害怕,搬到乡间,部分紧闭宅门准备好武器。而最该担心的富商们,反而是没有动静的,也可以说是他们对自己的家丁太有信心?
我不信。
“李先生,前任知县大人的遗体,是安葬在本地,还是送回乡去了?”我问李县丞。
他吓了一跳,惴惴道:“回大人,前任知县姓齐,老家远了去,又没家人,于是县里人凑凑钱,把他葬在县外十里地的岗上了。”
“哦,改天本县去祭拜一下,还请李先生引路。”
“那是那是。”
张缇在签押房等我,笑道:“明知事情不对,秦小弟还真沉得住气。”
“证据不够,只是猜测。”我淡定。
“这可是你糊弄青少侠的话呢,”张缇哈地一声,“对张某也适用吗?”
“师爷好不客气。那就说,难得糊涂吧。”
我摸出衣箱的钥匙,从里面取出大堆银子,装成沉甸甸的一包。“这里是二百两,烦请张大哥替我存放在城东汇通银号。”我说,“明天我要出发,去州府报到,顺便交正月的赋税。”没衙役可以差遣,真是痛苦州府打点,至少也要上千两吧?”光是在州府。就要去两三个衙门拜访上司,二百两,实在太寒碜太寒碜。
“有什么办法。县库里没银子可以挪啊!”我又不是富人家的老爷,上任来也只有那么几百两的本钱,打地就是县库的主意。再怎么亏空也该有几百两的储备嘛?谁知道夏县更狠,直接来个遭抢现场,啥也不给我留。
张缇想了想,道:“田税只有三百两?”他看过赋税账簿,对大致地数目有概念。
“三百多一点。”
“长州正月得有数万银呢!”他咋舌,“这地儿小得忒可怕了!”
我笑起来:“小归小,管的一样是有手有眼有家小的老百姓。马虎不得。”
“几位善人募集来重修城墙地银子,也有将近五百两,不妨先拿去用?”
我立刻拒绝:“那不行!你管账,让阿青放手去做。他征募些什么人来做劳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阿青对于穷苦的人有着天然的同情心。估计会请县城内外的流浪者做工糊口,只要他镇得住不出乱子,我是没意见的。
想起一事,我继续叮嘱道:“还有,账目做好,别让李县丞有隙可乘。“这个张某自然知道。”
如果阿青在场,听到我们理所当然地说这种事,搞不好会翻桌吧?
离开夏县的时候,我回头看着歪歪斜斜的城楼。还真有种想法:天啊,让我别回来了吧!不过那绝对是开玩笑地,以我现在跌停板的运气,不回夏县最大的可能是路上遭山贼戳翻了。
说运气差,有时候就能给你差到底去。
抵达祝州府城之后。在客栈里住了一天。才轮到我去见知州大人。
一看到他老人家的脸,我就知道完蛋了。
不为别的。只因面前那位知州大人,就是当年乡试时候监考地马脸考官!
我合袖一拜,无意识地开口就道:“下官夏县知事秦斯,见过马大人。”
“马大人?”
“呃,不不,见过知州大人。”,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总不能真管人家叫马脸大人吧?
堂上那位踱了几步,道:“本官见着你面善啊?”
不善不善,您也没在乡试时候找我茬,别回忆啦!我心里哀叫着,应付过了知州,再去州判那儿拜会,最后进州府衙门,让书吏给帮忙挂个牌子,这才算是本知县正式上任了。
路上遇见几个邻县的县官,信口聊了两句,都说下个月有监察御史来查访,得好好招待着。
别看在京城的时候,六七品的御史我不放在眼里,到了京外,他们就是中央派下来抽查审核政绩的耳目,是注定要肥得流油地送走的敛财神。
我一想到夏县那个萧条的光景,就觉得没什么盼头。
不过诉苦哭穷是各县见面的老习惯,就跟百姓问吃过饭没一样,不管是不是拿着金筷子,照例都要说自己穷得揭不开锅,再羡慕别人的县多么富庶。
而我哭穷地水平跟同僚比,那还是小儿科级别的,算了算了。
谁知,就算我躲到角落,还是被人拎出来八卦。
“咱们这州啊,就数夏县最富!”胡说,明明穷到全县就一个书吏了。
“可不是,新上任的秦大人,以后照应着点啊!”
我有钱的话,马脸知州就不会继续马给我看了好不好?
“秦大人还不知道吧?您城外有个仙家岗,以前是乱葬岗来着,后来闹腾,又是瑞光又是出云的。本朝二品真人去一测算啊,才知道是一等一地好风水!”
好风水?
“可不是,本县也有两家想把祖坟移去仙家岗地哪!”
哦,我明白了。就算国土地契不能随意买卖,那平整原本的乱葬地,开发来卖使用权,却是允许地。如果地脉风水好,县衙可以借此好好赚一笔。
我才来不到半个月,这块地肯定不是我在任的时候测算的风水,上任齐知县怎么就不会把地拿来租,赚些银两来补贴县库呢?
“因为齐知县是个死脑壳啊!”
这是方言,差不多就是说死脑筋、不开窍的意思。
“对,大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还把送上门的油水往外赶!”
几位知县老爷乐呵呵地削着齐知县,语言又十分艺术,不留半点风声给我。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他们突然全都转过头来:“秦大人,发财了别忘记周济在下啊!”
“瞧各位大人说的……”
我完全没听明白!
等等,如果说城外乱葬岗的话,会不会如今齐知县就葬在那里?回去以后提早去看看吧,如果移坟的话,还得把他的坟给安置个好地方才行。
可等到了仙家岗,我才感到,这坟轻易移不得。
第一百二十七节 我也有犯众怒的时候啊
丹心照日月,刚正炳千秋。
我原以为齐知县墓前会十分冷清,想不到乡民自发搭了灵堂,看来是要守上几个月。迎面的一对挽联,虽然写的是常见的台面话,却让我心里一个不好受,移开视线。
简陋的草棚前,站着两个农人打扮的男子,一位戴着包头布的妇女正替他们碗里倒粥菜。
几人见我们到来,一声不吭,其中年轻的男子戴起斗笠,往岗下跑去。
李县丞冲那女子招手:“孙寡妇,孙寡妇!这位是新到任的县太爷,还不快看座?”
“不用……”我刚出声,就被那女人尖细的嗓门给盖住了。
“稀罕谁来啊?都是没良心的狗官!”
我立即捂住耳朵,还是被高八度的调子给扎得太阳穴血管直跳。
孙寡妇凶李县丞,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待正眼过来看到我,才又高声道:“你们没人了是吧?齐大人辛苦经管的夏地,几千张嘴巴,就派这么个半大小子来接手?”
李县丞急忙呵斥:“好个泼妇,胆敢辱骂朝廷命官,嘴欠抽的!”
“骂你们又怎地?挨刀子的南人,除了齐大人,谁把咱们夏国的当人看!”
“掌嘴!”李县丞跳起来,才又发觉没带衙役,只得指着妇人吹胡子,“夏县归祝州几十年了!都是天朝子民!不准自称夏国人!”
“恁娘祖上就是夏人,你还能改了去?”
李县丞气得直抖,转头来对我说:“大人您看!霸占福地不让移的。就是这种刁民!还故意把齐知县的墓也修在这里!”
我不怕什么鬼神,但对死者地敬意,却是从骨子里传下来的。于是开口道:“李先生,灵前别生口角,对逝者不敬呢。”
听我这样讲。孙寡妇也闭上嘴,没好气地啐了口,
我对她说:“这位娘子,在下只为祭拜前任知事大人而来。动身匆忙,忘记带火种,想问娘子借个火。”说着,我将包裹放下。取出香烛黄钱。
女人沉默地看看我,回身进草棚里,端了一碟油灯出来。
她站在旁边,看着我上烛、点香、一挂一挂慢吞吞烧钱,不吭声。
李县丞被山风一吹。打起喷嚏,抱怨了两句,也许是见没人理他,也不吱声了。
几叠钱纸烧完,我把被风吹飞的几张捡回,放进灰烬中,看着它们被烤得焦黄,噗地燃起。抬眼看向孙寡妇,她年纪不大。三四十岁,一副干练女子地打扮,正冲我身后摇手。
嗯,我后面有谁么?
回首一看,我顿时被吓了一跳。
原来一开始跑下山的小伙子带了乡亲来。个个扛着锄头镐子。戒备地盯着我!李县丞早就躲到远处的坟头边去了。
双方有些尴尬地对视片刻,我站起身。问:“诸位是安漆村地乡亲?”这个村子就在仙家岗下面,地不多,人也少,村上只有一户称得上地主的人家。基本上,仙家岗在成为仙家岗之前,就是这条村的坟岗,还埋一些死在草场内外的流放者。
乡民没回答我,领头的小伙反问:“你是新来的县官?”
“……正是。”
我刚一答,他手里的锄头应声砸下来,就扎在离我不到一尺远地地方。我下意识退后半步,不能再退,再退便退进热气直冒的灰堆里了。
呼啦一响,乡民排出扇形把我围了起来。
再远望,李县丞已经跑得没影。
孙寡妇的尖嗓子亮了:“你们少胡来!人家是来拜齐大人的!”
“那又怎样!”乡民七嘴八舌地吼,伸手指着我,“他一到夏县就吃几家的好处!盐涨米粮也涨!现在还要收丁税,不然就拉人劳役!”“田税涨到四钱!”“正忙地时日上哪儿给他抽壮丁!”“还让不让人活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罪名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请冷静,一个个地说好吗?”我急忙安抚,“秦某人在这里,不会逃走,诸位乡亲有话尽管说!”
“齐大人在的时候从没让米涨到一升要三十七文!”
“这……”米价……我在京城的时候是从来不关心的,如今也是张缇去米店买,价格很高了么?
“田税为什么是四钱了?”
“正月的赋税是李县丞收的,当时秦某尚未抵达夏县。请容我核查税费之后,给大家一个交代!”其实没什么好查的,确实今年的指标涨了啊,去年皇上征战导致每亩都涨半分。不过应该是收到地主头上地,至于地主怎样摊到佃农身上,那就难说了。
“那丁费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更加莫名了:“什么丁费?”
原来李县丞派人在每村每镇贴了告示,说县城需要维修,要求十户抽丁一名服劳役,免抽的话,就要捐钱为重建城防出力,这叫丁费或者丁税。
可钱不是城里富绅出的么?
而且人手也是用这笔钱雇来的,阿青找地人颇可靠,如今每天都在开工。
李县丞竟敢欺上瞒下?我问道:“那没有缴税地人家,抽出人丁是做什么去了?”
“我们哪里知道!等人回来才晓得!”
“各位放心,此事秦某必然严查!”哼,敢情李县丞手下还有人差遣,并不真是像他所说的,半点劳力都没。
几十人吵闹着,这回我开空头支票开得很过瘾,无论如何先稳住这群人再说。
刚以为都说得差不多了,突然听见孙寡妇高声道:“慢着!我还要告状!”
这儿已经够乱,您就别来掺和了,告状先写状纸再去衙门好不好?我心底哀嚎着,回头应道:“请说。”
“我告金老三,是他买通关外人,进来杀齐大人地!”
“金老三?”
“就是你们门丁口口声声叫的金爷!狗奴才相!”
乖乖,这女人想象力丰富啊,居然敢说是关内人买通北狄人,联系好攻进来屠掉县衙?想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