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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怔了怔道:“鞑靼王城本就很难守,真要打也很快便能打下来的,倒省了这王位,以后麻烦。”
崔华辰道:“不能再打了,粮草和钱财都已不足,所以之前才让你们速战速决,没想到朕的朱雀军主帅和副帅,居然放下军务,两人同时去救一名小小的参将!朕不得不使了些手段,离间了海里王和鞑靼王,如今他们君臣离心,相互疑忌,也没有了守城的意志。”
阿蘅默然不语,崔华辰看她脸上隐有愧色,却并不悔恨,心中一叹,和声道:“朕将你安排在朱雀军,让纪容做你副手,你当知道朕的意思。”
阿蘅呆了呆,抬眼去看崔华辰,他看她不解,心中又是暗恨纪容这个呆头鹅不解风情,他的妹子国色天香,怎么居然有男人不动心?他继续道:“纪容无论人品、才学、忠心,都堪配于你。”
阿蘅一愣,终于道:“纪将军对我无意,而且……我不想嫁人。”
崔华辰知只能徐徐图之,不可逼迫太甚,如今独孤晟那棒槌千里迢迢追来,又演了一出生死相许的大戏,他这妹子如今必是心软感动了,自己万万不能将妹子逼到对面去,有妹子在,杀他只有让妹子恨自己一辈子,如今之计只有赶紧把那棒槌赶走,便道:“你可知大寰那边如今隆福太后病重么?”
阿蘅一惊忙追问道:“母后……隆福太后病情如何?”,崔华辰摇头道:“只是传闻,并不知详情,那独孤晟只说去五台山礼佛,然后数月不归,朝中大事皆交给那秦王,那秦王颇为坚忍,这般诱饵他都能忍住不咬,居然破绽丝毫不露,然而太后却是病重了,若是独孤晟一直不出现,朝中只怕就要生变。”
阿蘅心乱如麻,崔华辰却是用言语挤兑她道:“你是不是也想和他回大寰去?”
阿蘅抬起眼,茫茫然道:“回去?”
崔华辰厉声道:“你又要放弃大哥了么?谁弱一些你便要站在谁跟前,是不是?你可知道你回去是什么身份?妹子?禁脔?”
阿蘅慌忙摇头道:“我并无此心!只是……太后对我很好……我很担心她的身体。”
崔华辰淡淡道:“依朕看,只怕是秦王坐不住了,使招把独孤晟逼出来而已,隆福太后是秦王的靠山,他万万不会让她有事的,独孤晟救了你,这次朕可以装作没见到他,三日之内,你让他赶紧走,否则就别想走了!朕好教他尝尝我大燕大牢的味道!”
阿蘅垂下睫毛,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了。”那亡命途中生死关头强烈的爱意,那曾经的缠绵,在回归现实以后,都是如此的脆弱,他们之间早已划下鸿沟,死不能分割他们,生却让他们难以相守,这就是现实。
崔华辰长眉舒展,伸出手轻轻抚摸阿蘅长而密的头发,淡淡道:“乖,这次你们两清了,以后各过各的,好好当你的护国长公主,好不好?”
阿蘅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哥哥莫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独孤晟正躺在床上思忖如今境地,想起阿蘅这次必然已经软化,再想起那旖旎的梦境,心中又是酸又是软,他一头打算着想必崔华辰这次要见他,他该如何和他提出和亲的要求,为了娶到护国长公主,和大燕和平共处,开放互市,边境那边略略让些,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言语上还得多斟酌,崔华辰是个真正的老狐狸,可不像阿蘅,是个外表精明的傻孩子,只有他好好宠着她。
正左思量右打算,门帘一挑,阿蘅却走了进来,独孤晟看到她,精神一振,脸上笑盈盈道:“不是被关了禁闭?你大哥看来也是假装而已,他以前对你那样严厉,如今也知道对女孩子不可这般严苛了?”一时心中放松了些,心想崔华辰居然肯让阿蘅来见他,想必肯让步了,脸上的笑又更深了几分。
阿蘅垂着睫坐到他床前,伸手去替他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知他身体强健,已是好了七八分,心里略略放了心。
独孤晟反手握着她把脉的手,一边忍不住微微摩挲着,看她并不缩回,更是意外之喜,笑吟吟道:“我那天做了个好梦……”
阿蘅并不敢去直视那双目灼灼的眼睛,打断他的话道:“母后病重。”
独孤晟吃了一惊,阿蘅继续道:“想是秦王坐不住了,你却不能不回去!”
独孤晟紧紧握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和我一起走!”
阿蘅抽回手,坚决地摇了摇头。
独孤晟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掩着那冷清迷蒙的眸子,想起梦里那风情万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哑声道:“也是,太急了,我先回去,然后遣人来向你大哥求你和亲好不好?你也想母后的吧?”
阿蘅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独孤晟心沉了下去,伸手去握着那纤细的肩膀,沉声道:“阿澜,你看着我!”
阿蘅双目抬起,和独孤晟眼神一触便转开,眼中如星坠云陨,静似寒渊,耳上的朱雀坠子微微悠晃着,上面镶着的宝石清冷冷的闪着星芒,她冷声道:“大哥让我嫁给纪容。”
独孤晟脸上肌肉尽皆僵硬,恶狠狠道:“你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
阿蘅抬眼看到他满是攫取意味的双眼,如同野兽一般锐利,轻轻闪身,站了起来,低声道:“这次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就当时还了从前我救过你的恩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你也不必再愧疚觉得欠着我什么……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吧。”
独孤晟仿佛全身落入冰冷的河水中,他寒声道:“你明知道我对你的不是愧疚!我爱你!”
阿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我让李星望给你安排行李马匹,你晚上便走吧,母后还等着你——我对不住母后……”一边转过身掀起帘子便要出去。
独孤晟在后头森然道:“我不会放弃的。”
阿蘅脚步顿了顿,走了出去。
独孤晟颓然躺了下去,却知道如今情势,不能不走,母后病重的消息必然是崔华辰带来的,这是逼自己走,这消息也必然是确实的,自己又输给了崔华辰,然而他还是不理解,他都做到这般境地了,为何她还是心如铁石?他按了按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腔焚了多日的火,烧得他难耐之极。
夜晚的时候,李星望果然备好了马匹行李,将他送了出城,他只能低声对李星望道:“好好照顾公主。”
李星望沉默许久,低声回到:“皇上也好好保重。”
独孤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翻身上马,纵马而行,疾奔出约莫一里地,他似乎听到了远远的城楼上传来了笛声,风太大,听不清楚。
来时秋暮,到时春暮,归去又还秋暮。
丰乐楼上望西川,动不动八千里路。
☆、第44章 受降
燕帝坐镇;武将的事情办完;文臣们下死力气来回奔波;和谈很快一切谈妥。鞑靼王丧服降帜;面缚舆榇;亲迎燕帝入了王城;受降仪式举办完;燕帝在汗宫举办了个宴会;宴请鞑靼降臣。
宴会按草原风俗开的;以示燕帝之宽仁体恤。大大的厅内铺着华丽的波斯绒毯;鼎钁酒器,舞乐歌姬一应齐备,雪白的马奶酒;酸甜可口的乳糜,芬香鲜嫩的烤羊,珍馐美酒如流水般送来,极尽豪奢,宾主尽欢,仿佛之前那些死过的人流过的血都已被人遗忘一般。
崔华辰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帝衮,龙黻博带,玄色正服,袍襟下端绣着江牙海水纹,脸上虽带着笑,双目深沉,说了几句后杯盘重开,酒过三巡,君臣和乐,场上开始自由敬酒攀谈起来。
因是国宴级别,阿蘅穿得相当隆重,广袖高髻,玄裳红裙,宽宽的腰带上系着璎珞玉佩,厚厚数层的华丽礼服让她坐下就懒得起了,一直坐在那儿担当背景,可惜坐在对面的海里王炯炯的目光一直射过来,教她吃东西都没能好好吃。鞑靼王被封为顺安王,海里王作为其胞弟,封了个勇义侯,作为武将来说,阿蘅对他还是颇为敬佩的,不过自己狠狠算计了他两次,虽说战场上原就是不择手段,如今份属同僚,不免还是有些尴尬。
海阳的确是认出了她,虽然那日那少女脸上有疤,但秾丽眉目却一模一样,然而那夜的少女双目迷蒙潋滟,楚楚动人,如今这位护国长公主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眼光微一转顾,犹如冷电青锋,年纪虽轻,身上却已隐隐有着那血战沙场、屠戮人命磨练出来的气势,举止高贵优雅,又非一般小家女子所能有,再一想到他两次中计,都是险之又险,剑走偏锋的计谋,偏偏自己都上了当,简直叫人匪夷所思,他忍不住一直打量着阿蘅个不停。
纪容也参加了宴会,却一直忍不住去看阿蘅,他被杖责了四十杖,因燕帝心中不悦,那四十杖是结结实实的,他又心中愧疚,撤了内力去受罚,因此受的伤也是实实在在不打折扣的,养了几天出来,蓝胜却已失踪,当日燕帝带去搜寻的亲军也只是缄口不语,公开的说辞只说是那夜逃亡中失踪。
他知道此事是燕帝处理的,也不敢使出那些暗地刺探的手段,长公主又关了禁闭,今天还是那逃亡之夜后他第一次见到阿蘅,心中牵挂许多事情,忍不住端了酒杯上前致意。
阿蘅看他来敬酒,想起那夜若不是他,自己的营救计划未必能这般顺利,有些感激,便要一饮而尽,不料那马□□酒略有些膻味,她着实有些闻不惯,眉头皱了皱,纪容原擅察言观色,忙道:“公主请随意,卑职干杯为敬。”
阿蘅颇觉得有些不过意,仍是一口干了,低声解释道:“这酒我有些喝不惯。”纪容难得看到她脸上出现局促的表情,心中一边暗道这才看出公主年纪还小了,他心头仍挂着蓝胜,便问道:“我那日回去路上便遇到了朱雀军前来接应的军队,却不知公主那夜是如何脱逃的?蓝参将如今在哪里?”
阿蘅垂了睫毛,听着席上彩衣女奴唱着歌,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分头而逃,后来遇到皇兄来接应的大军,蓝参将却失散了,之后搜寻战场没有找到。”
纪容默了默,心里敏感的觉得应当另有别情,然而任他脑子再怎么推测,也万万想不到阿蘅之前与独孤晟相识,只能接受了这一说法,他看阿蘅眉间隐隐有些郁色,反过来宽慰她道:“两军对战,总有牺牲,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公主不必挂怀。”
阿蘅只是看着那长辫女奴弯下柔软的腰露出雪白的赤足在跳舞,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纪容想起那次他迁怒于阿蘅,脸上带了些愧色道:“慈不掌兵,是卑职那日出言不逊,公主只身涉险,勇义非凡,卑职错怪公主了。”
阿蘅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却看到勇义侯海阳大步走了过来,端酒道:“这位便是妙计无双满腹韬略的护国长公主了么?果然有倾国之色,真正是有美人计的好资本,海阳甘拜下风!”
阿蘅脸色微变,纪容吃了一惊,却看海阳仍笑着道:“那日听过公主一曲笛声,如今再听这些俗音,只觉拙劣污耳,如今想来,那夜有曲、酒、色三绝,海阳为了这三绝失了令牌,原是值得的。”
纪容眼神闪动,阿蘅微微一笑道:“侯爷盖世英雄,昔日各为其主,有所触犯,如今既属同僚,还请王爷海涵。”说完喝了酒,脸上表情大方坦荡,海阳原本满怀怨愤,忍不住出言讥诮,不料看到阿蘅坦荡清明的眸子,一腔怒火居然发不出来,复又想了想,终于有些自嘲地笑道:“公主之心性果非常人也,两次败在你的算计之下,海阳着实心服口服。”
阿蘅微微一笑,斟酒回敬于他。
纪容看喝了酒的阿蘅脸上浮起淡淡粉色,又看了看海阳,心里想到海里王适才说的几句话,忍不住有些大胆的猜想,却一时不敢往深里猜测,然而心中却又有了一丝深愧自己无能的感觉。公主那夜究竟如何取得令牌,他一直想不通,如今却捕捉到了片鳞只爪,而公主为何要深入险地救之前她并不看重的蓝胜,他又在想是否那日自己言语过激,让公主冒险行动,这猜测太无稽,却让他为误解公主而生了愧疚感。
宴席人多眼杂,海阳也只是敬酒后便回了坐席,唯有纪容心里存了这事,又不敢打听,一个人在肚里思量。
宴尽而散,燕帝并没有继续在王城停留,而是派了原蓟州大营驻军过来驻军,带着原鞑靼皇室的顺安王、勇义侯等回了燕都,护国长公主以及朱雀军副帅纪容也随帝辇回了定州。
战事初定,燕境基本平定下来,大寰没有出兵骚扰,其他小国也已膺服,这时候崔华辰便要忙着稳定百姓人心,推行各项仁政,任命各地官员,派遣驻军,忙了个团团转,百忙之中,他还是找了纪容来谈心。
纪容回了燕都闲了下来,得了崔华辰召见,还以为是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