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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妙戈的存在,队伍里多了辆马车。
整装待发的众人见她一身男人打扮,均是一愣。
韩信随手指指他身侧的一匹瘦马,很不耐烦地说:“骑上骑上。”
马虽瘦,但个子不低。海遥虽有武勇,但众男子都觉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困难了些。因而,海遥默然点头拉着缰绳,脚刚踩进马镫子准备翻身上马时,面色沉静的项羽开了口:“随着妙戈坐马车吧。”
海遥没有回应,也没有依言走向马车。
端坐于马背上的韩信英眉蹙起,盯着海遥说:“还不谢过将军。”
第二章 阴差阳错成陌路(6)
海遥一直低垂的脑袋慢慢抬高了些,不过,她始终没再看项羽,“今海遥男子装扮,与……小姐同乘一车不是太妥当。”
项羽双目一亮,嘴角略弯的弧度消失了,他若有所思看一会儿低眉顺眼的海遥,然后突然提高声音朗声说:“尽随自己意愿吧。出发。”
项羽话音刚落,海遥已经利落地飞身跃上马背。
韩信脸上再度现出丝惊艳。
钟离昧与英布相视一眼后,微皱的眉头变成紧皱,面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项羽扬鞭策马,率先驰离。龙且一贯紧紧跟着他。
虞子期的目光从海遥身上收回后,招呼着季布一左一右护卫着马车。钟离昧与英布押后。
离开虞府范围,驰离颜集,一众人不疾不徐奔跑在官道上。海遥这才望向最前面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玉冠束发,身着青黑锦袍,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她出神地看着他,这种如云如月般的华贵两三年内根本不可能积累起来。他果真是阿积吗?
海遥观察着项羽,与她并辔齐驱的韩信观察着她。见她始终目注前方,他贱兮兮地探头过去问:“丑女人,你师承何人?”
海遥仿若没听到般继续盯着项羽的背影看。
被一个女人这么无视,韩信觉得颜面扫地。他顺着海遥的目光看向项羽,看一会儿后收回目光,很认真地盯着海遥,大声问:“你是不是喜欢项将军?”
韩信的声音委实大了些,不止前面的钟离昧与英布刷地回过头,就连最前面的项羽也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惊愣的海遥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项羽已勒马回身看过来。四目相望,海遥清楚地从项羽的双眼中看到了欣喜、错愕、惋惜……嫌恶,她的心慢慢沉下去,不错,她确实从他眼里看到了嫌恶。说实话,自来到这时空,短短三年间她遭遇过无数次这种嫌恶的目光,虽然心里有几丝不舒服,但每次也都能坦然面对。可是今天,她却不自觉低下头去。她第一次为自己这副身躯的面貌感到自卑。
韩信继续假惺惺装伤感,“若你真心喜欢将军,我韩信可以割爱。”
羞愤的海遥拔出剑刺向韩信。
早有准备的韩信笑嘻嘻地接招,“把你的剑术尽数施展出来吧。”
海遥刷刷几剑把韩信逼离她身边,然后用剑尖指着他,怒声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割爱个屁啊。我喜欢谁与不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我们说清楚,昨晚的祸事因你而起,所以,也就不存在你救我出府的恩情。既然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如果我倒霉以后再见到你,你也只当不认识我。”
韩信被海遥嚣张的样子惊得呆了。
项羽同样也愣了。
羞窘不堪的海遥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队伍。
正当众人眼睁睁看着海遥翻身下马向相反方向而去时,项羽最先醒过神,“韩信。”
韩信一夹马腹,截住海遥,居高临下望着她,“丑女人,你一个女人独身上路,难道不怕被人欺侮吗?”
海遥不说话,她扭头绕过韩信继续往前行。
韩信无计可施,便求救地望向项羽,“丑女人,你若真心喜欢将军,我可以请求将军收了你。你可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海遥步子一滞,但仍未回头。
一直注视着她背影的项羽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滋味,他真的很厌恶那张脸,可脑海里又不时浮现河边她舞剑时的曼妙身姿,特别是她用尽全身力量呼喊“阿籍”时的神态,总会让他心里不自觉地柔软一片,不自觉地想去注意她。就这么让她离去,他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舍,不如收了她,不想碰她不碰便是。项羽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开口问:“海遥,你是真心喜欢着我吗?”
第二章 阴差阳错成陌路(7)
阿积叫“海遥”时声音也是这么柔和,海遥忍不住慢慢转过身子,深深吸口气后坚定地抬起头,“我确实被阿……将军的英姿所吸引,如果将军不嫌弃我容貌丑陋,我愿意追随将军左右。”跟在他身边,看他到底是不是阿积。如果是,她一定会让阿积重新爱上自己,让那个虞妙戈离开。如果不是,她程海遥怎么会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呢。
海遥话音刚落,就见马车帘子呼的一声被拉开,虞妙戈震惊地望向她,在见到她容貌的瞬间失声惊叫起来:“鬼。”
一直强自镇静的海遥慢慢低下头。
项羽勒马往回走到马车边,看一眼跌回马车里花容失色的妙戈后,不解地看向虞子期,问:“妙戈不曾见过海遥?”
虞子期双眉紧锁,“我并不知海遥是谁。在府里,她叫红儿。因面容丑陋,被管家安排在府内后院菜园子侍候鸡鸭和猪。昨晚月色不明,妙……虞妙戈应该不会瞧清她的面容。”
项羽默默看向海遥,与她的视线对视一瞬后,看向妙戈怜惜地问:“你还好吧?”
妙戈抚着心口的纤手慢慢放下,脸上慢慢涌出温婉优雅的微笑,“我已无碍。将军勿挂。”
项羽唇边全是宠溺的微笑,他轻柔放下马车帘子。
海遥的自卑感再一次蜂拥而至,但她仍倔强地盯着项羽。即便他真的顺应了命运的安排,也不该这么快就忘了她。
项羽的目光却始终没再和海遥交流,他边策马慢行边漫不经心说:“既然这么喜欢我,就跟我走吧。”
海遥心底那仅存的一丝自信轰然倒塌,她强自忍下胸口奔涌翻腾的悲痛难过,浅浅地笑了,她默默凝视项羽的背影一瞬,转身就走。她要尽快离开这里,离开他。因而,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
韩信站在马镫子上遥望着海遥的背影,喃喃道:“这女人虽丑,可却骄傲得紧。”
项羽心中一动,他怎么还没有韩信看得清楚呢。她虽然面容丑了点,可她身上却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特质。他是觉察到了,可一直没揣摩出来究竟是什么,此时经韩信一说,豁然开朗,确实,这个女人虽然面丑,可内心却像孔雀一样,骄傲得紧。
其实,他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是她身上有太多疑点。她明明是虞府的奴仆,她明明知道虞子期他们都可以证实,可是,她却一直对他说她叫海遥。为什么?她与他,算上河边偶遇,也不过才三次而已,可她却一直追问他,他是不是忘了她?究竟为什么?
项羽越想心里越乱。
龙且轻声提醒:“将军,我们该走了。”
项羽再次望一眼海遥离去的方向,可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背影。突然间,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再次直袭他的心头。
龙且正准备再次开口,项羽却突然收回目光,“出发。”
头顶上,太阳白晃晃的刺眼,狂奔一天的海遥觉得口干舌燥。还好,前方五百米处有一片白桦林,有林子的地方总会有生物,果腹应该不成问题。
到了白桦林,海遥发现那里竟是数百名叫花子的栖息地。破鼎烂碗里煮的大多是野草树叶之类的植物,只有少数精壮男子吃的是烧过的麻雀等肉食。
见海遥衣着还算光鲜,十几个半大孩子一哄而上围上来。海遥望着眼前十几双黑漆漆的小脏手,鼻头有些发酸。见她摸遍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出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出来,孩子们满脸失望地往回走。
海遥环顾四周后,穿过一堆堆火走到一个正削树枝的老者跟前,“能借一下你手中的匕首吗?”
老者看着海遥,举起手中的匕首,“你说的是这把短刀?”
海遥点点头。
老者把短刀上的碎木屑吹掉,又在身上来回擦拭两遍后递给她,“爱惜着些用。”
海遥轻轻点头。
见她向林子里走去,老者担忧地嘱咐:“小伙子,这林子密,里面又有很多毒蛇,别迷了路。”
海遥头也不回继续往里走。不到百米,突然听到前面草丛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飞快地掷出手中匕首,一只肥硕的野兔便被钉在地上。盏茶工夫,她手里提着三只野兔、六只麻雀走出来,自己留下一只野兔,其他的悉数送给老者,“给孩子们烤着吃了吧。”
孩子们围着海遥拍掌欢呼,老者满脸惊诧盯着海遥,“小伙子好身手。祖上是猎户吧?”
海遥随意点点头,熟练剥开兔子皮后,就着老者身前的一堆火烤起来。
香气四溢,数里飘香,孩子们不停咽着口水。海遥撕下一只兔腿正要往嘴里送,她身后正啃着麻雀骨头的黑胖汉子破口大骂:“哪来的野种,懂不懂规矩,在这个地盘上我是老大,老大都没有吃的东西,你们能吃吗?”
海遥大口大口地吃着兔肉,仿若没听见般。
胆小的孩子已吓得哭了起来,老者只好挑一只最大的兔子,起身准备送给黑胖壮汉。
海遥扔掉手中的骨头,冷冷地开口:“给孩子们吃。”
正满脸得意的黑胖壮汉顿时大怒,跳起来一脚踹向海遥头部。依然坐着的海遥身形一矮,同时,右手快速抽出火堆中烧得正旺的一根木柴,向上一顶,收势不及的黑胖壮汉冲进火堆,哇哇叫着跑出火堆时,衣服上已全是火,其中尤为严重的就是裆部。
乞丐们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海遥却由始至终没有看壮汉一眼,她吃完另一只兔腿后,远远走开,到林子另一边乞丐较少的地方,捡起一截枯枝把乱草上的落叶和杂物扫干净后和衣躺下。
如果是她另一个时空的身体,一击之下黑胖汉子哪还会活着。她在心里叹口气后,敛去纷杂的思绪,一会儿工夫,她的脑子已开始昏沉。
凉风习习,一条黄绿相间的长蛇从树上垂下,这边的乞丐并未吃到海遥所猎的食物,他们冷漠地观望着……
第三章 君有慧眼,吾本明珠(1)
苍穹之上,点点繁星镶满夜空。一轮明月悄然自云层中探出来,刹那间,淡淡银辉倾洒一地。
蜿蜒无尽头的黄尘土道上,一辆外青灰车篷的马车咿呀咿呀向前缓行。
一阵微风透过帘缝吹进马车,躺在车厢左侧毫无声息的海遥右手指尖微微颤动一下。
车厢右侧,刘邦面无表情看着马车外的夜景。
他对面,萧何悄悄移动跪坐的姿势,双腿已经发麻,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
马车外,漆黑一片,棵棵树木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刘邦放下马车帘子,扫海遥一眼后看向萧何,“这是第几封加急文书?”
萧何赶紧把手中文书递上去,“第四封。项氏小儿已入沛郡范围,张军师也是着急了。”
刘邦快速扫一眼,沉声说:“两股力量合二为一抗击大秦会更容易一些,可是,项梁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拥立熊心那个傀儡为王,他难道真的是想光复楚国江山?哼,他们只是在为抗秦胜利之后铺平道路,我们答应结盟,全军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是为他做嫁衣裳。不答应结盟,凭咱们现在的兵力推翻大秦的百万大军,既而与吴中项家争雄,就如蝼蚁蛀塌磐石般艰难。为或不为,我们都是前途渺茫。”
萧何把刘邦随手掷下的文书,收拾好后码在案子一角,“可是,如果眼前不答应结盟,秦章邯会不会突袭沛郡?”
刘邦嘴角过掠过丝冷笑,“转告张良,把项家小儿身边随从的身份、地位,他们跟吴中的哪些人关系最近,一一查探清楚后即刻报来。”
萧何点点头,却没有即刻下车,刘邦侧靠在绸垫上,淡淡地开口问:“还有事要禀?”
萧何一揖而倒,额头抵在刘邦脚下,“项梁在吴中威信颇高,在那里,项羽是他唯一的亲人,因而,别看他小小年纪,现归顺其旗下的贤士武将还真是不少。如果主公怠慢于他,这些贤士会不会借机发难,继而污主公名声?萧何恳求主公,切莫逞一时之气啊。”
刘邦双眉蹙起,他摆摆手阻止萧何继续往下说,“项家小儿既然诚心邀我,等上几日更能表其诚意。”
萧何一怔。这种行事方式并非刘邦的风格。
刘邦紧皱的双眉却瞬间舒展,嘴角也忽地现出丝玩味的笑,“温柔乡里的少年儿郎火气不会太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