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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有人射箭，直接射到了容县的城门上面。”送信的是守城门的伍长。
“没有马上出去看看。是谁送的信？”范亚音追问道。
“属下马上带了人出去搜了一圈儿，水路陆路都派人去追了，连人影儿都没瞧见！估计是骑快马跑的，否则水路上走，咱们的人一定能瞧见！”送信的伍长是个机灵的，口齿也伶俐。
范亚音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分析道，“既有快马，又能射箭，来人还有些身手！”便更加犹豫不决。
“范大哥，依我看，这送信的人思虑周全，你看他们设置的信号是什么？天黑后朝天上射火箭！咱们可以远远地埋伏着，既可以包抄又方便逃跑，这就是让咱们放宽心呢！说不定真的有点门道！”
说话的是卢二十，他是另一支打着天地会名义造反的头领，对范亚音仰慕不已，凭着自己的实力打下容县之后，主动恭迎范亚音入城，尊范亚音为首领，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怎么着？二十老弟，你的意思，咱们就信他一回你？”范亚音看着卢二十，仍然犹豫不决。
“依我看，信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万一高州那边徐广缙占了先机，接下来就会北上到梧州了，那时候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卢二十看来是深信不疑了。
“好！咱们就信他一回！”范亚音其实也舍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咬着牙道，“不过也不能大意了，先派咱们的人到梧州城里守着，看看他们的信儿到底确凿不？到时候，既认火箭也认咱们自己人的探查，如果有差池，咱们至少把发信号的人留住！”
“那太平军那边咱们通知不？”卢二十兴奋地问道。
“等咱们一拿下梧州县城，立即派人送信过去。这个‘无影留痕’说得对，就凭咱们这千把号人，十几条火枪，守不住梧州！陈玉荣不足为惧，就怕两广总督到时候派兵驰援，咱们还得提前跑路。”
“要是……太平军不来怎么办？这么大的梧州城，咱们到时候不还得吃进去了再吐出来？”卢二十有些担心。
“这你倒大可不必担心！”范亚音终于笑了，说道，“太平军主队在金田、武宣、全州那边支持了这么久，左冲右突，就是冲不出去。梧州是交通要道，如果太平军占领了梧州，既可北上杀出重围，又可南下往阳江海边走，更可以往东直接杀进洋人的老巢，选择的机会就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梧州补给容易，太平军驻扎在这里可以吃饱肚子！”
一番话说得卢二十茅塞顿开，登时也高兴起来，嚷道，“这么说，咱们这是给太平军送上一份儿大礼了！到时候还不知人家怎么谢我们呢？”
范亚音笑道，“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先惦记着怎么别人的回报了！只是……”范亚音的眉头又纠结上了，“这个‘无影留痕’无端地送给咱们一个天大的好处，这又是为什么呢？”
卢二十听风就是雨，马上又紧张了，小心地揣测道，“不会是想把咱们一窝儿端了吧？”
“就凭陈玉荣？”范亚音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他那二三百号人基本上都是老烟鬼，总共也不过就一支五十人的火枪队，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装备太烂，动不动就哑火，还没咱们新买的十几支火枪管用。就凭他，要不是依仗着苍梧城墙，易守难攻，咱们早就攻进城里去了！”
“那还真是邪门儿了！这个‘无影留痕’到底想干什么，费心费力地夺下梧州，却平白无故地拱手让给咱们，还生怕咱们忘了，提醒着给太平军送信！”卢二十的脑子已经转到极限了，想不出头绪，苦恼地看着范亚音。
“就按刚才议定的，先不管这个‘无影留痕’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然大大方方地送上了梧州城，咱们就定定心心地收下这份大礼。等太平军一到，就算徐广缙从高州插翅飞过来，能奈我何？相信这个‘无影留痕’必有所图，他迟早会露面的！”范亚音干脆利落地做出总结，巴掌一拍桌面，决心已定，瘦小的身躯显露出无比的决心。
卢二十想来对范亚音崇敬有加，立即毫无异议地附和，两人便立即商议着具体安排，布置开了。
到了约定的那晚，范亚音手下的天地会众，分乘百艘渔船，提前将约定的水域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却是隔着河网岔道隐藏在灌木树林沼泽地里，务必保证万一有诈，可以四散突围。
果然，天一擦黑，便有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驶入了约定的河道，火箭一射出之后，也不急着逃跑，反而紧紧地等候着对面的动静。
“大哥，要不咱们干脆把他们抓起来！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故弄玄虚？”卢二十悄悄地在范亚音耳边嘀咕。
范亚音心头一动，转念又一想，立即否决道，“万万不可！人家做得光明磊落，咱们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落了下风。况且不知道对方实力，万一得罪了，原本的朋友反而成了对头，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就这么放过去了？”卢二十有些不甘心。
岂止是他，范亚音也自是不会就这么白白地放过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范亚音对着卢二十悄声耳语道，“这样办，你派个可靠的人，带上几艘划子，悄悄跟在他们的船后面，看看他们到底是何等人物！”
卢二十大嘴一咧，这下高兴了，连忙点着头下去布置。
一炷香的功夫，梧州天地会的探子来报，梧州守军全部被人放翻了，陈玉荣不知所踪，城门虚掩，确认无误。
于是，范亚音的百舸大军出动了。红灯笼越离越远之际，两艘小划子隐在漆黑的夜色中，静静等着何真他们的大船启动，便悄没声息地远远地吊在了后面。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八十五章攻城
百舸大军以红灯笼为号，渐渐地聚拢在梧州城外的郁江码头上。这个码头地处偏僻，恰在城门楼子观察哨的死角处，以防万一有巡查的守城清军。
来接应的天地会的探子找到范亚音，详细禀报着城里的情况，语气中不乏兴奋。
“城中的守军全部倒下了，就在军营里面，估计是被人下药了。我们的弟兄下午曾经看到梧州守备陈玉荣出城了，带着一队亲兵，跟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往桂江码头方向去了，一直没看见回城。”
“城里情况如何？除了守城的清军，还有两个富户都有好几百私兵守在居住的宅院，一个周地主家，一个曹举人家，都派人守着了吗？”范亚音对梧州城内的情况一清二楚，先前都有详细布置。
“军营门口，城门口，周地主家，曹举人家都派人暗中盯着了，就盼着大部队快点儿到，万一军营里的人醒了，或者被周地主家曹举人家发现了动静就糟了！”
“好！二十兄弟，你立即带着一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跑步冲进苍梧县城，将城门口和军营的人全部解决掉。我马上带人去周地主和曹举人家！”范亚音听完了探子的回报，立刻干净利落地把任务布置了下去。
卢二十早就憋足了一股劲儿，一声令下，他大吼一声，带着一半的人手立刻手举着火把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快速奔往苍梧县城。
范亚音也不再耽搁，吩咐手下集合另一半队伍，分成两组，分别赶赴两个大户的宅院，他自己跟着其中一队，跑步前往。
郁江码头边上早已燃起了几堆熊熊的篝火。每个天地会众经过的时候都拿起一支攒好的火把，往篝火里一飘而过，火炬已经点燃，江边的山坡上早已蠕动起一支火炬的长龙盘山而动。
事情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范亚音仍然心怀忐忑，不敢相信事情会一直顺利下去。他随着一队人奔向周地主家，这个周地主是梧州一霸，势力庞大，苍梧县城外一半的山头都是他家的，郁江和浔江周边上打渔的贫苦百姓都要向他家缴纳租子。要是一不小心稍微得罪了周地主家的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强抢民女的恶性事件也时有发生。范亚音特意跟着这一队，也是担心周地主家的实力雄厚，生怕属下对情况估计不足，吃个大亏。
范亚音这一支队伍只有不到三百人，据附近老乡提供的消息。光是周地主家的私兵就有四五百人，而且也有长枪队。范亚音本来希望至少带足一半儿的人过来，但是担心城里的军营不像‘无影留痕’保证的那么顺利，担心卢二十吃亏，所以还是把队伍平均分配成了四份儿。天地会这边新设的长枪队十来支枪都分给这一队了，只希望周地主这边。自己凭借着突袭的优势，能够把这伙私兵迅速制服。
天地会的人都是穷苦人出身，很多人连草鞋都没穿也跑得很快。纪律也很好，没有人说话，大家举着火把默默地在山路上奔跑着，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和光脚板拍地的闷响。
很快过城门了，天地会的探子在城门口招手。最早一队先到的人已经接手了城门口的防务，所有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无影留痕”果然有些手段。范亚音信心大增。
梧州城内狭窄曲折的街道上早没了人影儿，即使有没歇下的人家，听到这个动静儿，早就吹灯拔蜡，关严门户躲着了。偶尔有狂吠的看门狗，也很快被主家牵了进去，呜咽几声，便没了声息。
范亚音奔跑在一堆穷哥们当中，心里特别充实有劲儿，时不时地鼓励着、提醒着大家。很快，拐过一个弯儿，周地主家快到了，手里高举着火把的天地会众突然都慢了下来，慢慢停住了脚步。范亚音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眼前的景象立即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还离着周地主家的黑漆大门有二三百米远呢，周地主家的私兵正在集结成队，而这队人后面两边的房顶上，两队扛着长枪的私兵刚爬到上面，就地趴下来，装火药的，掏火石的，已经忙活开了。
范亚音忖度了一下，立刻悄声吩咐一个手下，手捂着耳语了几句，手下立刻带着长枪队的人悄悄地离开了。
周地主家的私兵阻截的地方正好是一处最狭窄的地方，地势又正好是上坡，路两旁是沿着山坡建的石头房子，是给周地主家打长工的人住的地方，要想遏制住周地主家的长枪队，必须绕过这两处山坡才能抄到山顶上去，范亚音暗暗祈祷着老天保佑手下的长枪队能顺利摸上去。
周地主家的长枪队已经装好弹药了，都是私兵，训练的时候也不严密，有个人看见天地会人数众多，沿着曲折的街道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火把，登时心慌手乱，颤抖着手便急着去打火石，“砰的”一声刺耳的炸响，第一枪已经打响，旁边的人不知就里，以为开战了，纷纷打起火石点火，登时“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
天地会的人都趴在地面上，已经有人中枪了。第一轮火枪响过，范亚音知道装填弹药的时间有限，等不及派出去的人偷袭对方的长枪队了。立刻大声叫喊着发令，“第一队、第二队正面冲上去，第三队对付左边的长枪队，第四队去把右边的长枪队解决掉。”
一声令下，周围的人全部都动了起来，天地会的人端着削尖的竹竿木棍，挥舞着大刀朝着各自的目标冲了过去。周地主家的私兵是由一个满脸横肉的精壮大汉指挥的，他大喝了两句，立即有两队私兵奔向两边的长枪队，迎住了冲上来的天地会众，而剩下的方队死死抵住了对方的进攻。一时杀声震天，双方几百人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周地主家的长枪队装好了第二轮弹药，再想开枪时，两边的人早已打成了肉搏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长枪队已经无法瞄准了。正在无法可想之时，那个满脸横肉的精装大汉挥舞着令旗，命令长枪队撤回宅子。
长枪队登时乱了，闹哄哄地起身，稀稀拉拉地往回走，突然一阵枪声袭来，长枪队的人登时好几人倒地。他们所在房顶后面的山坡上，天地会的人赶到了，悄没声息地从背后放了一排冷枪。虽然这种前装药的老式火枪准头很差，毕竟距离比较近，又是居高临下，两边都放倒了好几人。
立即有天地会的人大喊了一声，“地主家的长枪队被干掉了！大伙儿冲啊，杀了周地主！”
天地会的人立即气势高涨起来，大伙儿都跟着大喊，“杀了周地主！”
周地主家的私兵本来就是拿钱办事儿，并不想卖命的人！一听长枪队被灭了，立刻便显出弱势来。那个满脸横肉的精壮大汗见势不妙，大踏步向前，冲着那些倒退的人甩开长鞭抽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好吃好喝，关键时候想当孬种，也得看我手里的鞭子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