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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金统军胡盏、习不祝与裨将撒不吪、斡朵恩人马屯于鹿角砦,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胡盏与习不祝谋曰:“吾众人占得此个所在,璘不敢轻犯。”正议间,哨马报宋军已出剡家湾。将近鹿角砦矣。习不祝曰:“吴璘新复秦州,今又辅以胡世将,乘胜来斗,其锋不可当。今鹿角砦止有两条路而入。东北上一条路,川平野旷,人马可行,若以木石迭断砦口,虽有数百万之众,亦不能攻。我与统军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欲前不得斗,骄其军心,销其锐气,然后分左右翼战之,宋人可破矣。”胡盏笑曰:“吾合兵本来与宋人决一雌雄,今又据险不战,则是怯敌也。且吴璘智将,非庸俗之比。
若依公策,适足以老吾军,胜负竟难分也。”遂不听习不祝之计,即下令整兵甲以战。
游骑报入吴璘军中来,璘与部下议曰:“贼恃险不出,尔众人有何策攻之?”健将姚仲曰:“敌人寨栅据高而立,若以步骑绕出其后,战于山上,吾令之片甲不回。”璘曰:“战于山上乃绝地也。倘敌人绝其后,我军不战自乱矣。公只宜诱其来战,金人一至,即可擒之。”姚仲从其计,乃于山顶立营。
胡盏闻之,笑曰:“吴璘不足惧也。今于绝地连营,此死牒矣。”习不祝曰:“吴璘有谋,亦不可料敌,且宜坚守。”斡朵思曰:“愿借三千精兵击之,无不克也。”胡盏即与斡朵思人马出战。吴璘知虏贼来近,坚壁不出。寨外金鼓大震。近黄昏,吴璘乃遣人约姚仲,多置火炬,候宋军来到,然后举火。
又唤过王彦曰:“尔引五千精锐军士,头裹赤帻,各带鲜明器械,扣备鞍马,人各衔枚,渡河陟峻岭截坡上,待与姚仲军马会合,听吾号炮而后发火。”王彦领计去了,璘又选五百炮手各带火炮随后,临时听令。先差刘浩出敌金兵。吴璘分拨已定,自以阵军与世将后应。
第六十二回 岳飞上表辞官爵
却说刘浩引着五千精兵,于平川旷野摆开阵势索战。只见虏阵摇旗吶喊,金将斡朵思骤马舞狼牙棍直取刘浩,刘浩举方天戟交还。二将两马相交,战数合,刘浩佯输,拨回马便走。
斡朵思不舍,掩众追来,斗声连天。山上胡盏望见金兵得胜,将分骑而出,时红日已沉西矣。习不祝谏曰:“统军且勿出,恐宋人谋也。”盏曰:“璘智谋吾见之矣。古人顺时而动,见机而发。今宋人势败,何又不战?”言讫,哨鼓大震,引三万人马斩寨而下。
吴璘见金将亲出,抡枪拍马来迎。胡盏勒骑舞斧,与吴璘鏖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二人精神愈倍,各无退志。两下金鼓齐鸣,又战数十合。宋军中以迭阵法更休迭战,轻裘肥马,亟麾之士,殊死而斗。金人皆远涉劳困,不能抵敌。胡盏未知地利,即抛了吴璘,勒马望鹿角砦而走。习不祝引人马接应。
将近一更初,璘下令放起火炮,虏兵大惊,奔走鹿角砦。忽闻山顶大喊,火光冲天而起,上下通红。撒不吪提兵杀来,正遇大将姚仲,手起刀落,撒不吪死于非命,余众溃散。姚仲与王彦以精骑抄出鹿角砦,金人两下受敌,遂大败,死者不可胜计。
胡盏与习不祝溃围冲出,又遇前军胡世将拦住大杀一阵,降者以万人。胡盏乘夜袭余光,且战且走,退入腊家城。璘见金人去远,又是夜里,遂收军据了鹿角砦,得其马驼粮食无算。
平明,体探胡盏屯驻腊家城,璘下令曰:“金人势穷矣,可乘胜攻之,二酋可擒。”姚仲曰:“宜相连营垒,屯四门困之。不过一月,使虏贼尽死城中矣。”璘然之,即令众将领所部分门攻击。果是金人困迫,城将垂陷。忽朝廷方主议和,秦桧恐边将邀功,遣使以驿书诏璘班师。璘得诏,与世将议曰:“破虏贼功在即矣,朝廷诏来班师,何以处之?”世将曰:“君命也,岂敢抗违?此必金国有人在朝议和,只得奉诏班师。”姚仲等曰:“机会难再,不若打破城池,擒了金将胡盏、习不祝,解赴行在,从朝廷发落,然后班师未迟。”世将曰:“不可。岳侯功盖天下,圣旨到,亦且回军,何况我等乎!众人勿复犹豫。”即日下令军中拔营撤围而去。胡盏在城上望见宋军退去,知金国有人议和,诏取班师。盏甚喜,与习不祝议之。不祝曰:“统军宜速退腊家城。吾国讲和不常,恐宋人复来,难以支撑。”胡盏从之,连夜率所部退回函谷关,不在话下。吴璘自腊家城引兵还河池。胡世将见朝廷屡挫边将之功,惟浩叹而已。
却说高宗自夏四月间,与廷臣议论讲和,秦桧力主成之。
至十一月和议既成,金兀朮以萧毅、邢具瞻二人为审议使,与宋魏良臣偕来,议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邓二州及陕西余地,要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仍许归梓宫及太后。高宗悉从其请,命宰臣具誓表告祭于天地宗庙社稷。诏下,宰执领命而行。誓表略曰:臣构言:“今来画疆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弊邑。沿边州城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戌年为首,每春李差人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庶使弊邑永为凭焉。
宰执既具誓表,杀黑牛白马,告祭天地宗庙社稷毕,奏知高宗。高宗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何铸领表将行,萧毅亦进辞帝。帝谕毅曰:“若今岁太后果还,寡人自当谨守誓约。如今岁未成朕志,则誓文为虚设。”毅再拜领旨,与何铸离了临安,迳至汴京,见兀朮具知宋帝所以讲和之意。
兀朮曰:“此金主重命也。使臣须再诣会宁候旨,然后可以复表。”何铸遂如会宁听候指挥。兀朮具表,遣使诣金国奏知熙宗,请问宋求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熙家降诏从兀朮之请。
兀朮得旨,复遣人往南朝,求割京西界要邓、唐二州,陕西要割商、秦之半,止存上津、丰阳、天水三县及陇西、成纪,余弃;和尚、方山二原,以大散关为界。使臣入京师奏知高宗,高宗俱从其请。于是宋仅有两浙、两淮、江东西、湖南北、西蜀、福建、广东西十五路,而京西南路止有襄阳一府,陕西路止有阶、成、和、凤四州,凡有府州军监一百八十五,县七百三。金既画界,建五京,置十四总管府,凡十九路。其间散府九,节镇三十六,守御郡二十二,刺史郡七十三,军十有六,县六百三十二。
高宗将于廷臣内推有善达君命者为使。秦桧奏曰:“金兀朮最要官职尊垄名望素著者来见,伏望陛下复遣魏良臣为使,则不烦于往返矣。”帝允之,下诏遣魏良臣赍封界交割使金。
韩世忠深以为非,乃谏曰:“中原士民沦于腥羯,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之师。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北使之来,乞与面议。如臣理屈,甘受诛戮。”高宗不听,竟遣良臣以行。世忠愤惋而出。岳飞闻帝不允世忠谏,自思曰:“韩枢密以和议为不然,飞岂肯附和议哉。若久立朝廷,必不为桧、俊所容。”即日具表,辞退官爵。
表曰:
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昌郡开国公臣岳飞奏:臣窃谓事君者,以能致其身为忠;居官者,以知上不骀为义。伏念臣受性愚戆,起家寒微。顾在身官爵之崇,皆陛下识拔之赐。苟非木石,宁不自知,每誓粉骨糜身,以图报称。然臣叨冒已逾十载。而所施设,未效寸长。不惟旷职之官奏,况乃赢一驱之负玻盖自从事军旅,疲耗精神。旧患目昏,新加脚弱。虽弗辞于黾勉,恐有误于使令。愿乞身躯,遂于退休,庶养痾渐获于平愈。比者,修盟漠北,割地河南。
既不复于用兵,且无嫌于避事。伏望陛下明昭诚悃,曲赐矜从,令臣解罢兵务,退处林泉,以歌咏陛下圣德,为太平之散民,臣不胜幸甚。他日未填沟壑,复效犬马之报,亦为未晚。臣无任激切战栗伺命之至。取进止。
高宗览奏,下命付丞相府议之。奏桧见了岳飞辞退官爵表章,大喜曰:“正遂吾意。”乃劝朝廷准其所奏。遂罢岳飞官爵,充万寿观使。岳飞见允奏命下,遣人往舒州取回岳云,即日解还印绶,轻骑归鄂州,与子侄耕获陇亩,再不言兵家事矣。
会兀朮遣人以书与桧曰:“汝朝夕以和议来请,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得兀朮书,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祸必及已身。故力谋杀飞之计。乃奏帝以张俊如镇江措置军务。俊披诏临行,桧谓之曰:“公如往镇江,须代吾了一 件大事。”俊知其意曰:“丞相不必挂怀,俊自有主张。”即辞桧至镇江,一应军务,且自随时,专为桧来淮上搜寻岳飞旧日有仇之人。访知岳飞手下旧有副都统制王贵,比先因征小贼,违犯岳飞军令,免其死罪,被痛打一百刑杖。俊暗思此人必然怀恨岳飞,着人寻将王贵来,谓之曰:“汝曾受岳飞苦虐,还欲思报其恨乎?”贵曰:“枢密何谓?小将实不知也。”俊笑曰:“尔若能告发岳飞罪过,则我为汝雪仇,且保尔之官职,使子孙永受富贵矣。”王贵叩头泣曰:“岳侯昔居大将之权,统兵三十余万,若使赏罚不明,则三军何肯用命,杀贼焉能成功。
小将因违其军令,得不诛幸矣。被鞭笞,分之该也。岂敢逆天理而以私忿报之哉。”俊见王贵忠言剀切,不能诱动,乃令其退去。俊思了一夜,次日又暗使人采访王贵私事来告。却唤王贵至枢府,谓之曰:“人告尔私下有这几条违法事,若不从我结果了岳飞,定先拿尔问罪,全家迁徙岭南。”王贵莫禁其苦逼,只得许之。张俊大喜曰:“若得狱成之后,保奏重封尔官。”着令且回,说:“虽待用尔处,即来听候。”
第六十三回 岳飞访道月长老
却说张俊又打听得岳飞部下有总统制官王俊,平昔在行伍中专一放刁告状,而得官职,以此人号为“王雕儿”。以前亦被张宪责打,岳飞尝羞辱之。张俊教人唤来,激之曰:“尔若能首告岳飞,有机会杀之,吾当禀知秦丞相,举保公高位。”王俊喜曰:“下官所恨者,恨张宪最深,先年收杨么之时,被他打了八十,又着岳招讨于众将前羞辱一顿,曾自誓曰:彼但得一步进达,必须杀此匹夫。至今无由快我志愿。今日枢密之意系与下官能报夙昔之仇矣。若得杀此二人,则志愿满足,何更希望高位。”张俊见王俊所言实就其机,甚悦。即赏王俊黄金一锭,且着回去,吩咐:“切不可漏此消息,明日早到枢府听候。”王俊得赐,领诺去了。张俊即调下词状一张,次日王俊到于枢府,俊将词状交与王俊,着令诣统制官王贵处首告。
词曰:
首告人王俊,年三十五岁,系东平府人氏,现任统制官职。状首绍兴十一年九月间,有都统制宫张宪,因见本管恩官岳飞,被朝廷革去官爵,在于鄂州闲住,不得人马管辖,怨恨朝廷。今欲谋还岳飞兵柄同为不轨。又有岳云手书,送与张宪,务要用心整理。后岳飞差于鹏、孙革赍书来与张宪,着他虚报边庭消息紧急,朝廷必然还他兵柄。
有此不测事机,具状来首副都统制官处详状施行。
王贵接了首状,抄词黏连申文,密交王俊来会都统制张宪,去见张枢密。宪不知圈套,与竣贵入到帅府衙内。参见毕,王贵于怀中取出申文抄词,递与张枢密。枢密看了首词,怒曰:“汝等何得通同岳飞父子谋为不轨?今被首出,罪弗容诛矣。”张宪、于鹏、孙革正不知来意,面面相觑。俊不待其分辩,着令左右将张宪、于鹏、孙革一齐拿下,与原告王俊一同解去镇江,行枢密院内监问。其旧制,枢密院并无设置推问罪人牢狱,亦无鞫问犯人刑法。张俊预先设立下狱具停当,即将张宪等打入牢中,绷在匣牀上,委着首领官王应求拷问其事。应求来见张俊,告曰:“自来枢密院未曾设有牢狱推勘罪人事例,使况行枢密院而擅置牢狱乎?合该解送行在大理寺狱,依例推问,庶不变乱朝廷旧制矣。”俊大怒,谓之曰:“其余罪犯当送法司,今王俊所首事干谋反,则当推出实情,庶免激变。”俊即亲到狱中,将张宪绑吊苦拷,务要招称岳飞差于鹏、孙革送书着他虚张声息,又招有岳云手书使他多方设计,谋还其父兵柄,得到边上,则可通同谋反,送来书信皆已烧毁不存。张宪被其拷打,皮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