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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万民切齿,群宰相依。幸获圣主,龙飞淮甸,虎据金陵。帝室未完,乾坤绝造,就不想二帝埋没于黄沙,却乃纵奸臣擅施于威福。丞相专主通和,将军必争用武。因斯宣回四镇诸侯,故以罢去八方守将。位虽进至三公,权却退归两府。其韩制置畏权而惧势,张枢密借命而顾身,刘锜志守江南,沂中心抛淮北。岳飞折矢有誓,与众曾期东连海岛,学李责力跨海征辽;南及滇池,仿诸葛七擒七纵。南延葱岭,习班超辟土开疆;北平流沙,似平仲添城立堡。先俘胡虏,干廷拜舞。次迎帝母,内殿安然。
方表中原一统,始为天下独尊。仍满飞心,可全于志。昔者群雄并起,胡马纵横。区区奋身田野,擒草寇于邻州;注籍戎行,杀张超于迸郡。王索树兵于太行,兵临即便擒来。女真驱众入金陵,马到就皆遁去。戚方本吾家叛将,鞭指看人马荒奔;王善乃我土群雄,旗挥处狼烟自息。觑杨鹞子如手中之物,睹张莽荡如脚下之尘。四太子不敢正视中原,十大王焉能偏居一水。郾城厮杀,砍番虏将尸积堆山;汴水相持,戳倒胡兵血深似海。北方闻我兵进,人人身摇胆破;南岭见吾旗至,个个手乱脚忙。朱仙镇上,百千铁甲奔逃;虎将麾前,十二金牌召转。我则辞兵退职,予乃入陇耕耘。因非和议,有贼权奸。为复故疆,乃诛忠直。诱人告吾谋及,将飞赚入监牢。千般供辩,并无抱怨朝廷;万种思量,岂敢辜忘圣主。飞今死去,阎罗殿下,知我忠心。速报司前,本无反意。天廷不昧,必有相府奸臣,难分皂白;地府有灵,定取大理寺官,共证是非。右飞所供,并系的实。如有虚诈,愿伏具刑。不词。绍兴十 一年十二月岳飞供状。
万俟卨、元龟年二人,观其招状不是服辩言词,喝令狱卒:“须下无情拷问。”岳飞被其百般吊打,无处伸冤。父子各在一监,三人俱不得相见,各另拷打,此苦何当。似这等冤枉,谁人不知,只无一个敢向前说一屈字。那时奸贼秦桧专国威权,欺君罔圣,但有一事吩咐,谁敢不从,生死从流,只在眼下。
因此王贵、董先、于鹏、孙革等怕死,从他所使,来证岳飞,谁敢出一言说他无此事者。时有大理寺卿薛仁辅、寺丞李若朴、何彦猷众人到相府,告秦桧曰:“岳飞之事多有不明,伏望丞相与其辨之,庶不冤枉。”桧曰:“汝众人安知其有冤枉?”仁辅曰:“朝廷中外皆知之,何独我数人乎?”桧大怒,拂袖而入。次日,薛仁辅等皆被贬黜。判大宗正寺赵士僚谓秦桧曰:“我体访岳飞之事,委的冤枉。今日中原未复而杀忠臣义士,此实弃忘二圣于塞北,而不欲恢复中原之故地也。我今愿将家下百口性命保之,若果有此事,我之一门情愿受死。”秦桧不听其言,复奏贬之。
却说枢密韩世忠知岳飞父子之冤,乃亲至丞相府,谓桧曰:“我素知岳飞父子心实无此事,休要屈人。”桧曰:“岳飞之子岳云与张宪画谋还其父兵柄,事虽不明,观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只这‘莫须有’三字,如何服得天下人口?”因大怒而返枢府。次日,复抗疏言:“秦桧通情金国,专主和议,每自欺压人主,政事纷纷出其门者,殆无虚日。陛下若不早正之,恐致误国,悔无及矣。”疏上,秦桧知之,使台臣劾奏其非,高宗不听。世忠见不容于桧等,连疏求罢去官爵。高宗见其切于乞退,乃允其请,遂罢为醴泉观使,封福国公,进封咸安郡王。世忠自此闭门绝客,再不言兵事,每日乘驴携酒,引着儿奴,游于西湖,澹然自乐。平日相知将帅,罕得会面。又有一个不怕死的民人刘允升,上言诉岳飞之冤。报入丞相府,秦桧大怒,将刘允升拿送大理寺狱勘问与岳飞同谋反,死于狱中。
第六十六回 秦桧矫诏杀岳飞
话说秦桧将岳飞父子并张宪拷问两个月,而飞竟无服辞。
又见多人说他冤枉,会年除日,桧自都堂出,在于暖间中独坐,闷闷不悦。其妻王氏来与同坐,向火于东窗之下。偶有使女捧上柑子一盘,秦桧取一个在手中相视,心下忧疑不决,将柑子用指甲掐开,那柑子皮掐将尽,王氏问曰:“丞相只把柑子旋掐,莫非有事思忖否?”桧曰:“前者诈传圣旨,将岳飞父子拿送大理寺狱中,今着心腹人万俟卨、元龟年用重刑法拷问,要其狱成。近将有两个月光景,他不肯招认反情,只怕朝廷知道。我今待要放出他来,又怕不好,以此心下忧疑不决。”王氏见说,心中大忧,就于火炉中将火筋于灰上画六个字:“捉虎易纵虎难。”秦贼喜而谓曰:“贤妻言者当也。我意已决。”一不做二不休,即写一小票封记了,交与一个老吏送去大理寺,递与万俟卨。
是夜,有一大流星如牛,带二小星落下,其声如雷。将到二更时分,万俟卨令狱卒将岳飞拿在亭下。岳飞举头看见牌上是”风波亭“,乃仰天叹曰:“皇天!皇天!我若早信道月长老言,必不遭此风波之难。”那一大狱卒不由分说,用一条麻索,将岳飞勒死在风波亭下。盖十二月二十九日也,年三十有九岁。次日,将岳云、张宪皆弃市,于鹏、孙革等从坐者六人。
岳云死年二十三岁。是日,黑雾四塞,宇宙皆昏怠,午后雾卷云收,而起狂风,风声悲切,拔树拆屋。城中内外闻者无不流涕。有旧跟随岳飞部下官军在临安者,皆具素服而立神主牌位,在家祭奠。
话说提牢狱卒将岳飞、岳云、张宪三个尸,皆拖出牢墙之外。有重义者,暗想岳太尉是个将帅,他父子多有功于世,天下人皆感戴。他今被奸贼所害,若弃了他尸首,久后倘或根寻,那时何处取讨?且抬在九曲偏巷中,多多搬取螺蛳壳,将三人尸首埋压着,休使人知。那岳飞腰间系一条紫绒縧,解下收着,以为日后照证。闻者流涕,见者悲哀。
霞城闻益朋诗云:
遗恨高宗不鉴忠,诚斯墓木撼天风。
赤心为国遗谗没,青史徒修百战功。
钱塘姚震有诗云:
宋朝社稷类东周,南渡扶持赖岳侯。
岂料竟遭奸佞计,忠魂千载恨悠悠。
浦城张琳有诗云:
金人铁骑混风尘,南渡安危系此身。
二帝不归天地老,可怜泉下泣孤臣。
金华洪兆作挽诗云:
十二牌来马首东,偃城憔悴哭相从。
千年宋社孤坟在,百战金兵寸铁空。
径草有灵枝不北,江潮无恙水流东。
堪嗟词客经年过,惆怅遥吟夕照中。
浙之衢州徐应彳鹿有《祭岳王文》云:
呜呼!维王生焉义烈,死矣忠良。恒天心以攘黠虏,每锐志以复封疆。奇勋未入乎凌烟之阁,奸计先成乎偃月之堂。含冤泉壤,地久天长。中原涂炭,故国荒凉。叹狐奔而兔逐,恨狼竟以鸱张。王如在也,必能保全乎社稷;王今没矣,伊谁力挽乎颓阳?鲰生才谫,事类参商。方徙薪乎曲突,奈祸起于萧墙。立身迥异于禽兽,含污忍入于犬羊。舍生取义,扶植纲常。来今往古,人谁不死?轰轰烈烈,万古流芳。呜呼!罄南山之竹,而书情无尽;决东海之波,而流恨难量。王之名,与天地同大;王之德,与日月争光。呜呼哀哉,敬奠一觞。从兹永决,于王是将。
尚飨。
却说秦桧既教杀了岳飞,自知己过,恐留万载骂名,乃使其子秦火喜领修国史,凡有诏书、章疏稍有干连桧者,并皆焚烧。桧又怕天下士大夫之清议,乃具奏曰:“访知天下有意之人,窥伺朝廷动作,而成私史,中间多有邪说,而乱国史。乞给榜禁绝之。”高宗准奏,给榜天下禁革。仍奏升逗俊为观察使副总管,谢其诉告岳飞父子也。升万俟卨为枢密使,谢其故勘岳飞也。此时但从秦贼之意者,则有升用;但忤其意者,轻则贬黜,重则处斩。在前秦桧与枢密使张俊相谋,共杀岳飞父子,曾许他若得事成,以诸将兵权付之,因是二人交情甚密。
桧见岳飞已死,俊无求退之心,仍旧贪掌大权,乃使台臣江邈等纠劾张俊之过。张俊惧得罪,即日上表求退。朝廷准其辞,削去官职兵权,充醴泉观使。张俊快快不悦,但悔无及矣。
第六十七回 何铸复使如金国
却说岳飞之妻夫人李氏在鄂州,自从岳招讨父子离家一月光景,朝廷来取御札、诏书,言说论功升赏,用此为照。自去之后,又经一月,并无音信。一日心神恍惚,睡卧不宁,又兼夜来梦寐不祥,因唤过女儿银瓶小姐,谓之曰:“我来梦见你父亲回来,手中架着一只鸳鸯,未审吉凶好不?”小姐道:“我夜来亦有一梦,梦见兄与张将军,各人抱着一根木头回来,此梦亦不知如何。母亲且宽心,只待家仆金安回来便知端的。”夫人曰:“吉凶虽未见,梦想早先知。想尔父兄在帝阙,必有着不明之事,致使我母子心神惶惑。今可同尔去天上堂烧香,着王师婆请下神来,问他吉凶。”小姐曰:“母亲所言极善。”夫人即日交王师婆请下神来,连叫:“无事,无事,只有些血光灾,见了便罢。快收拾,快收拾,我回去也。”神既退去,夫人谓王师婆曰:“我夜来梦见相公回家,手中架着鸳鸯一只,不知此梦如何?”师婆曰:“此乃拆散鸳鸯也。”小姐问曰:“我夜来亦梦见兄与张将军,各自抱着一根木头回来,不知此梦如何?”师婆曰:“人还抱一木,是个‘休’字。‘休’,休矣。”娘儿两个听罢,心下惊慌。王师婆向前日:“只才神道说无事,何必心慌。即今春梦,有何定准。请老夫人、小姐且宽心。办言犹未了,只见家仆金安从外走将来,报说:“老夫人,祸事来矣。速准备起行。”夫人慌问其故。金安曰:“今有老相公、小相公与张将军三人,都被朝廷坏了,未知家下如何。”老夫人、小姐听说,吓倒在地。王师婆慌扶起,叫了半晌才醒。夫人与银瓶号哭不胜情。金安曰:“夫人且回家计议,前往临安,收拾相公尸首。”夫人回至室中,银瓶告曰:“父兄与张将军一处受刑,其实不明。初张将军屯兵于淮上,我父兄随使臣宣诏而行。日前又将御书诏敕尽皆取去,必中奸人计也。母亲宜自往临安,以体父兄实迹。”夫人依其言,唤过岳云妻巩氏、次子岳雷,谓之曰:“尔兄年方十二岁跟父出征,同心报国。尔今十一岁矣,颇知人事,凡有家务,须与嫂商议而行。我同尔姐银瓶前往临安,收敛父兄尸首即回。倘或朝廷事干一家,尔径来临安寻我。”夫人吩咐已毕,即日令金安预备船只,从扬子江而去。
不数日,已至临安,居止于城南驿所。次日,教金安根究相公尸首,金安领命而去。不移时,引着掩埋岳侯者来见夫人。
夫人详悉问之,其人备说岳招讨被秦桧谋杀之时,系旧年腊月二十九日夜,在大理寺狱中勒死。其子岳云与张将军,次日斩于市曹,提牢者将三人尸首去弃暴露墙下。吾因思岳侯名震海宇,谁不钦仰,今日被冤陷而死,安忍暴其尸而不收。乃将三 人尸首,掩于一处。现收得岳招讨所系绒縧一条,可为凭信。
夫人接过绒縧视之,呜咽哭泣,泪如珠落。夫人重赏其人,一 同前往九曲巷里,有螺蛳壳压盖岳侯三人尸首。夫人教去了所掩螺蛳壳,看见岳太尉形容如生不变,夫人抱而痛哭。因解去其项下绳索,脱却血衣,背上“精忠报国”四字昭然不没,只是皮肤杖痕遍身,腥血鲜红。夫人即令将三人尸首换上新衣服,移尸于别处卜葬。银瓶见父兄死之极惨,乃仰天叹曰:“我父兄一心为国,南征北讨,无有休息,至今日不想被奸臣苦陷杀之。生我女儿,不能为其雪冤,要作何用?”言罢,见道旁有一小深井,背向井边,叫一声苦,只一跳,投落井中而死夫人听得井中水响,回头不见银瓶,已知投入井中,向前伏井呜咽悲哀。金安与众人见着,亦皆流泪,曰:“可怜岳侯父子一门皆受冤死,皇天后土,其亦念之哉!”夫人因银瓶投死井中,痛哭不已。金安劝曰:“死者不可复生,夫人且自养息。可令人捞起小姐尸首,与相公一同埋葬,再得计议。”夫人依其言,即着人捞起银瓶尸首,面不改容。
夫人见之又哭,金安与从人再三劝之方止。即日将其父子抬出埋于西湖之北山栖霞岭下,将张宪埋于东山神寿巷。夫人既收埋了尸首,设祭拜奠讫,与金安一行从人,迳回鄂州,其媳引岳雷、岳霆等半路迎接。归至宅中,立岳侯灵位以祀。未数日,只见秦桧差着亲党王会前来鄂州,抄扎岳飞、张宪二家。王会至岳侯家,录其财产,有每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