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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使父亲想起了一个人。父亲说,你眼下想做什么呢?什么也不好做。欠下的一屁
股饥荒还是慢慢还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出去闯闯吧。父亲劝我,如果能过,
还是不要急于离婚,为了孩子。他说他有一个工友在云山养蜂,是个很实在的老头。
我记起了,老人叫槐山,退休好些年了,在我上大学前每年冬天他都来我家。小的
时候我可真没少吃过槐叔送的蜜。那蜜甘甜爽口,香气扑鼻,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我要走了。我去看楠楠。我和孔令晓说,也好,我们先分开一阵,都冷静地思
考一下,孩子你要照看好。
孔令晓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还是那种令我难以接
受的目光,我想本性这个东西呀,真的是难以教化。我毅然决然地走了。
2
槐叔所在的小村叫木鱼村。
木鱼村被翠绿的群山环抱,村口有条川流不息的小河。清澈的河水一汪见底,
看得见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欢快地摇摆着尾巴。这是个山清水秀的美丽地方,重要
的是这里有着许多天然的植物。春天的时候,村子里到处弥漫着花的香气,一缕轻
风拂过,刮得很远。
槐叔很高兴我的到来。槐叔说世道真是变了,过去是乡下人往城里挤,现如今
是城里的大学生往乡下跑,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槐叔笑着连连摇晃脑袋。槐叔还说
现在国际上讲究绿色食品,城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绿色哟,城里的天空都是一片雾气
沼沼的。接着槐叔挥手指向天空,他说,亦然你看!
我顺着槐叔的手指抬眼望去:蔚蓝色的天空,一片白云悠悠从头顶上移过,是
那样的明净。我的心立刻爽然。槐叔接着说,是不是呀亦然?咱山区的空气是多么
的清爽呀,这才真正是没被污染的地方呢!你来了就好了,你有知识有文化,用科
学技术发展养殖蜂业,咱们的蜂箱肯定会兴旺。槐叔又说起县里的领导,说听说新
上任的县长很注重环保意识,根据云山县的自然环境,很快就要在这块土地上开始
招商引资,以发展云山县的经济。
槐叔带我去看蜂巢。我们沿着山乡小路来到山坡,很远就被氤氲在上空的香气
所迷醉。好大的一片槐树林啊!满林的槐花正昂然地怒放着。淡黄色的花朵上许多
蜂儿穿梭在花蕊中间。槐叔指着一座茅庐说,那是咱们的家。只见茅屋的四面为许
多蜂箱所包围,成群的蜂儿不停地舞动着双翼飞进飞出。我看到了六角形构成的有
规则的蜂房。我的心一阵悸动。槐叔从我细微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他问我是否见
过这种东西。我笑着摇头不置可否。槐叔以他睿智的眼神盯着我笑说:不对吧,你
个淘小子一定是小时捅过马蜂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将儿时的一桩往事讲给槐叔
听。
小时候,我很淘气,常常做些令大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九岁那年的一天中午放
学回家,妈妈说你先写作业吧。我潦草地将作业写完,看妈妈的饭还没有做得,就
偷偷地溜了地去。隔壁小勇家也还没有吃饭,我推开门冲他摆了一下手,小勇冲厨
房的妈妈吐了一下舌头就溜了出来。前几天我俩发现楼下饺子馆的仓房上有个马蜂
窝,由于个子不够高,试了好几试都没捅下它,这更刺激了我们的顽皮性。今天放
学时,我俩商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捅下来。我俩拿了一根自以为很长的竹杆,
可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儿。我总是有些胆小,生怕捅炸了蜇着我,便转动着小心眼让
小勇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小勇是个憨厚的孩子,在我面前一向唯命是从。小勇短胖
的身体令瘦弱的我不能承载,使我们二人跌了个人仰马翻。我们仍不死心。小勇说,
看我的,就蹲到了地上。我踩着他的肩膀头,颤颤的直起了身子,竹杆头刚好碰到
马蜂窝,我在那里一阵乱七八糟地搅和。马蜂窝掉了,像一朵花儿似的在地上炸开
来,顿时一片“嗡嗡”声四起。在蜂窝炸起之时,我从小勇的肩膀上直挺挺地落了
下来,像一团烂泥。我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抱头鼠窜,马蜂像跟屁虫一样
追逐着我俩不散,直到我俩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将大人引了来。那一场“蜂波”将我
搞得可怜兮兮。突出的收获是鼻头像小山一样地兀起,嘴巴肿得老高,右手也被马
蜂蜇得像团发面馒头。我疼痛得不堪忍受,好些天没上学躺在家里直叫唤。难过的
还不止这些,要命的是我不能张嘴吃饭,猪一样的嘴巴噘着只能靠妈妈往嘴里灌些
流食。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妈妈还幸灾乐祸地唠叨个不停。妈妈说,这下好了,看你
长不长记性,看你还淘不淘!那件事给我带来的痛苦是极大的,记忆是相当深刻的,
果然令我老实了许久。后来“马蜂”二字一直是我所逃避的字眼,提起它就条件反
射,乃至心悸。
槐叔听完我儿时的故事,哈哈大笑,说你小时候可淘得没边,为这你爸你妈可
没少操心,不过我挺相信那话:淘小子出好的,淘丫头出巧的,你果然大了挺有出
息。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槐叔您不要笑话我了,我都出息到乡下来了。槐叔正色
道:乡下怎么了?乡下就不需要知识啦?你小子怎么这种观念,以后不许再有这种
想法。槐叔又将他的大手一挥,指着四周翠绿的群山说:你看这大自然的环境多好
呀,赋予人们的太多了,咱爷俩好好干,将来也办个什么绿色食品厂的。
槐叔说到这时,脸上泛起一股潮红,满眼溢出一种对生活前景的向往。我被老
人家的情绪所感染所激励,也在心里勾画出一幅宏伟蓝图。槐叔又给我讲解蜜蜂的
习性和养蜂技艺。我听了默默记于心间。
新的生活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我的眼前。很快我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一晃许多
日子过去了,我向槐叔学到的不仅是养蜂的知识,重要的是我从他老人家的身上学
到了许多做人的道理。老人坚强的品格,对人生执著追求的信念,都给了我极大的
鼓励。我去县城买了许多养蜂书籍,槐叔介绍我去岭南的杨家庄杨柳家参观学习。
杨柳是槐叔妻舅的女儿。
杨家庄位于木鱼村的南端,使木鱼村有十二里地。晨阳散着金光透过山峦晖映
着绿地,我蹬车在崎岖的弯道上行驶着,清新的大自然空气沁人心脾,令我格外畅
快。十二里路不远,我按图索骥,顺着槐叔指点的线路一会儿来到杨家庄村口。老
远我望见村庄口的北面被一片银白所遮盖,走近前看,是一大片枣树林。林中安谧
古渺,迎风拂面送来阵阵淡雅的香气。枣林边上围着一溜红砖圈起的院墙,墙内是
几座青砖瓦房。我知道,这就是了。
院子里的蜂箱摆布得整齐有序,不时有几只蜂儿落往我身上,旋即又张开翅膀
轻sang飞走。院子里空无一人,我喊道:有人吗?回应我的只是蜜蜂“嗡嗡”的叫
声。我顺着一间房子里传来的声响走过去,正与要出门的人撞个满怀。“唉哟”一
声,那人扬起脸来。我的眼睛一亮,好俊俏的一个女孩啊!我不好意思连道对不起。
女孩脸红的一笑,嵌在脸上的两个酒靥很深很深的窝了下去。我的心一动,不知为
什么,感觉中她一定是杨柳。我拿出槐叔的信递给她,说我是周亦然。她伸出手来,
落落大方地说:你好,欢迎你。
我感觉脸上一热,慌忙也递过手去。没想到山区的女孩这么大方,我从心里刮
目相看这个女孩了。看了槐叔的信,杨柳很随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摸索着
干就是了。
其实我已从槐叔那里大致了解了她的情况。杨柳高中毕业本考取了一所师范院
校,只因家境贫困交不起学费才把那一纸通知书扔掉了。杨柳开始有几个蜂箱,换
点钱用以给常年有病在身的母亲治病和供养弟妹上学。有了经验和能力,后来发展
成一个小小加工厂。我用狐疑的目光在四周扫视着,既是“工厂”,怎么会没有员
工?杨柳笑着问我,你一定很疑惑吧,怎么就一个光杆司令呢?
好聪明的女孩!我不由在心里赞叹道。
杨柳说,刚刚建成的房子,还没有形成规模,缺乏资金,为了节省开资,只好
又当官又当兵。杨柳说完这些又笑了,她的笑,如一缕阳光,很是灿烂,在我胸中
涌起一股热浪。
我们谈了许多。不知为什么,我们彼此没有陌生感,好似在很久以前就曾相识。
更为奇异的是,杨柳将她许多的设想讲给我听。她叫我周老师。她说周老师读的书
多,有知识,希望我能帮助她实现她的理想。当我问起眼前这个不平常的女孩有什
么理想时,她羞郝地笑了。她第一次这样笑,像一个初次登台亮相的小姑娘,很令
人着迷。她说,周老师您不要笑话我,山里人说话直真,不会藏着掖着,其实我最
大的理想就是上学。说到这,她低下了头。
我看到杨柳的目光中,有一层晶莹的东西在闪着亮光,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人生
的希冀,抑或是人生的痛苦?
继尔,杨柳抬起头又笑了。她接着说,她想帮助弟妹来实现她自己没有实现的
理想,她一定要帮助弟妹走进高等学府。她还说想利用当地的自然环境资源,开发
一个很大的绿色食品加工厂,她要让自己的产品走向省城,走向全国,甚至于走向
世界。
我从杨柳身上看到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感到眼前这个女孩身上有一股
冲击力在净化着我。我想起了槐叔如出一辙的话语,一种热浪在我胸中升腾开来,
渐至形成一种有形的东西。朴实的山里人哟!
我要走了,杨柳有些不舍。她一再说,周老师,你可要来哟!
我蹬上车子骑出老远,仍然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目光在深深地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从此以后这个枣林便和我有着一种割舍不断的情缘。
我和槐叔说了我的想法。我想第一步是先扩大蜂房,然后和杨柳联手合起来成
立一家股份食品公司。当然这其中有许多细枝末节。槐叔听了很兴奋,很支持我的
想法。我写信让父亲帮我筹了一笔款子,没过多久,通达的父亲便给我寄来了五千
元钱。
槐叔的女儿槐花从县城回来了。槐花六岁那年槐叔带她去过我家一次。十九年
过去了,鼻涕虫一样的小女孩已出落成美丽丰腴的大姑娘站在我面前。槐花很新潮,
一袭牛仔装在山村里很是抢眼。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见到我就喳喳说个不停,
没有拘束感。她说然哥你真让人不懂,放着城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到这闭塞的
穷乡僻壤里来干啥。我笑说,这是回归大自然哪。她就摇头说,你们这有文化的人
哪……
槐叔说她,都快做新嫁娘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她搂着槐叔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爸,如果我不想嫁呢?槐叔也笑着说,莫非你还能守我一辈子?槐叔摇头对我说,
槐花娘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他一直又当爹又当娘的把槐花养大,自小就把这丫头
惯得没样。槐花笑着对我说,然哥,你说我要是嫁了人,我爸多寂寞啊?
我才知道槐花快要结婚了。槐叔告诉我,槐花的对象是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小
伙子人不错。两人的事拖了两年了,人家男方家里早就着急了,这回说好了,“十
一”就结婚哩。
槐花很久不回县城了,一直在我身边忙来忙去。槐叔不解道:这丫头怎么啦?
以前三五个月不回来一趟,回来也是点个卯就走,嫌乡下土坷垃味太浓。
县委副书记的儿子来了。小伙子一表人才,可槐花见了他很淡,说你来干什么,
你走吧!
槐花冷着脸将那小伙子打发走了。走的时候,小伙子用酸酸的眼神狠狠地盯了
我一下。我有些明白了,但我对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当槐花是妹妹啊!
后来槐花和我去了两趟县里,我见到了县长。
正如槐叔所说,金县长果然是个非常有魄力的年轻县长。他听我介绍了情况后,
很激动。他说云山县有丰富的天然资源,如果扩大发展这些有利资源,我们云山县
一定会很快富裕起来。金县长说,他代表云山县的老百姓感激我,贫困山区的人民
希望多下来些我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最后他说,如果有什么困难来找他,
县里一定会鼎力相助。
我们和杨柳联合搞起了一个大的蜂蜜厂。这姑娘真是能干,也很敬重我,在朝
朝夕夕的相处中,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浑身
透着一股朝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