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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办,交给我就是了。”苏阔笑道。
“嗯。”沈著知道苏家名下有打得铸铁工坊,沈著的舅父早年间还任过大云的盐铁使,虽然后来被陈党给弹压下去了,但对铸铁这一行业却从没放手过。
农夫们最头疼的农具对苏阔来说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钰离开奉县后依然没有加快行程,只是一路走一路玩,而且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什么特色小吃,各种小玩意儿,酒楼茶肆,赌坊地摊儿,没有她到不了的地方。
他们一路走一路玩,用了半月的光景才进入安逸州。
因为是扮作客商赶路,所以他们一行人进入安逸州也没引起安逸侯周德镜的注意。然而承蒙老天作美,李钰进入安逸州县的第一天,就在大街上遇见了周玥晗。
当时周玥晗正策马穿过街道匆匆忙忙的不知去做什么,李钰则挤在人群里看街上艺人正在表演喷火绝技。因为看的高兴了喊了一声‘好’,便被周玥晗一下子听见了。
对于女人来说,仇人的一切都是铭刻五内的,尤其是情敌,尤其是像周玥晗这样的女人。
“哟,瞧瞧,这是谁呀嘿!”周玥晗转身从马上跳下来,摇着马鞭走到了李钰面前。
李钰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姑娘,惊讶的笑了:“郡主怎么不戴帽子了?我记得……您对帽子好像情有独钟啊,终于舍得摘下来了?”
之前在东陵的时候买不到合适的假发髻,毕竟那个时候的女人就算是需要假发髻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头发稀少绾不成高高的云髻,所以才会借助假发,像周玥晗这种被剃成秃瓢的基本上多少年也遇不见一个。
回到安逸州之后,周老侯爷见不得孙女天天发脾气摔东西寻死觅活,便花费心思叫人弄了个假发套,可以跟帽子一样戴在头上,以假乱真。
有了假发套之后,周郡主终于不再寻死觅活,也会偶尔出门走走,但她那一头不足寸许的短发依然是她心底不可触及的伤疤。这会儿被李钰狠狠地戳了一下子,脸色立刻变了,手中鞭子一扬就要抽人。
“郡主。”花满楼闪身挡在李钰前面,笑眯眯的握住了周玥晗的手臂。
“你让开!”周玥晗怒视着花满楼,“叛徒。”
“郡主,虽然这里是安逸洲,但你也不能为所欲为。”花满楼依然微笑着,眼神却变得犀利起来,“希望郡主能听在下一句劝,郡主不是小孩子了,也该为年迈的老侯爷想一想。”
周玥晗愤愤的瞪着花满楼,还要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的许华舟忙上前拉了一把周玥晗,低声劝道:“郡主,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周玥晗回头看了他一眼,许华舟又朝着她点了点头。
“哼!”周玥晗一甩手挣脱了花满楼的钳制,冷冷的瞥了李钰一眼,转身牵着马走了。
“咦?”李钰手里摇着腰间的宫绦,诧异的看着周玥晗离去的背影,问花满楼,“她今天怎么乖?”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这是安逸州,她若是想算计我们,何必在大街上明目张胆?”
“说的也是。”李钰点了点头,“看来今晚不会寂寞了。”
花满楼满不在乎的笑道:“属下等会保护公主的安全,公主尽管安心睡觉就是了。”
“别啊,睡觉多没意思啊。你们可不许挡了我的乐子。”
“可是公主……咱们还有要是在身,实在不能在这里过多的纠缠。”
李钰走在这比帝都城都要繁华的安逸州大街上,摇头道:“安逸州……和安逸侯,是我们早晚都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反正这次赶在扎里,就见机行事吧。”
“是。”花满楼只得答应。
这晚,李钰为了等周玥晗来自己投诉的客栈找茬等到了四更天都没见动静,只得睡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吃过早点又去街上转悠了半日,眼看着到了中午,李钰就随手指了一家看上去生意不错的饭馆进去要了个雅间,和杨时昀韩胄花满楼四个人进去坐了。
随手点了几个本店的招牌菜,李钰一边喝茶一边问韩胄:“韩公,觉得这安逸州如何?”
韩胄跟着李钰逛了这几日已经颇多感慨,听李钰一问,他方幽幽一叹,说道:“这安逸州真可谓国中之国了。想不到外边民不聊生,这里却民众富足,安居乐业,俨然是世外桃源么!”
“是啊,北方的民众处处早饭,连当初离帝都城那么近的豫州,冀州这样的地方都不好过,想不到安逸州竟然是这番景象。”杨时昀叹道。
“周老侯爷可不是一般人。安逸侯府在此地经营了一百多年,可不是白给的。”花满楼笑看着韩杨二人,说道,“不然,你以为当初东陵王怎么可能去通州,以杨肃臣的一万水师像陈孝耘叫板?还不是因为有安逸侯这个后盾。”
“是啊!”韩胄感慨,“当时我还以为是何玉简呢!如今看来何玉简估计也是他安逸侯的枪。”
“若是江北各个州县都能跟这里一样就好了。”杨时昀也跟着感慨。
“所以我才会让大家在这里多呆几天。”李钰笑眯眯的喝茶。
“公主……让我们在这里多呆几天的意思,应该不仅仅是吃喝玩吧?”杨时昀跟了李钰这几天,已经摸到一点李钰的路子了。公主殿下才不会让他们这几个人白吃白喝白玩儿呢!
李钰笑了笑,没说话。
韩胄却皱眉道:“不过有一事,下官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么。”李钰笑道,“圣人不是云过么,三人行必有我师。这里可是我们四个人呢。”
韩胄听李钰这吊儿郎当的口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还是忽略了公主殿下对圣人的不恭:“我发现,这安逸州地面上不管是吃饭住店还是买东西都用一种纸票。”
韩胄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票展开放到桌面上,一共四张,面额都不大,分别是:黄色的粮票,绿色的菜票,蓝色的布票,银色的盐票。
韩胄摆弄着这些纸票纳闷的问:“不管是商铺还是地摊,不管是买还是卖,大家都用这种东西。外边用的铜钱银子反而不多见,请问这是为什么?”
李钰笑眯眯的看着韩胄,叹道:“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韩大人。”
韩胄虽然被认命为户部主官,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对生意钱币也就是现在说的金融之事一无所知,这两天他发现安逸州里流通货币不是大云通宝,而是这种纸币只能感觉出不正常,却百思不得其中的机密。所以面对李钰的问题,他只能拱手道:“臣无能,参不透其中的机密,还请公主殿下指教。”
李钰笑了笑,转头看花满楼。
花满楼笑道:“这中间肯定是有好处的。这写纸票当初只有安逸侯名下的铺子用,首次兑换的时候,一两银子可兑换面值一两二钱银子的纸票。当然,就算这样,百姓们也不怎么买账。毕竟大云崇嘉皇帝年间,大云户部发行纸钞最终坑害百姓以及各级官员之后,老百姓就只相信铜钱和银子了。”
杨时昀好歹是个老官油子,听了花满楼这话立刻哼道:“那是,当初大云户部发行什么狗屁宝钞,害得百姓拿着一百贯钱买不到一石糙米之后,也只有烧给死人的才是纸钞,谁还信这个。”
花满楼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杨公说的也是。但安逸侯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坚持下去。店铺不行,他就从酒肆茶馆开始,进门吃饭,先用银子兑换成纸票,再点菜结账。剩下的纸票还可以去他指定的铺子买东西,比现钱要便宜两成的价格。老百姓么,手里紧巴巴的没几个钱,有这个好处谁不沾?如此没用半年的时间,这安逸州的百姓十有三四都接受了这些纸票。再之后,安逸侯府的家丁护卫们领月钱也都是米票,面票,布票等。而且这些票虽然标着是米棉布盐,但实际上你拿了盐票去买布,也是可以用的。并不麻烦而且还有优惠。”
“那这样下去,安逸侯府要赔出多少钱来?”韩胄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等赔本的买卖安逸侯怎么肯做?
“韩公怎么还不明白?这其实是安逸侯圈钱的一种办法。百姓们为了赚点小便宜,把手里的银子都换成纸票,可安逸侯却拿着那些银子去外边赚钱。据说,他在江南有很多生意,在安逸之外也买了大片的土地。具体什么数额,连我们都查不清楚。”
“那他娘的……”韩胄闻言顿时暴跳起来。恰好菜馆的伙计进来上菜,才堵住了他到嘴边的一句脏话。
“爆炒腰花,葱烧豆腐,香酥藕盒,脆皮鹌鹑蛋,椒油肚丝,红烧茄子,一道酸辣汤,一壶老酒!”伙计把饭菜一样一样的报上来,最后手里雪白的手巾往肩上一搭,赔着笑脸问:“客官您看还需要点啥?”
“这就很好了,你去忙吧,不叫你不用进来。”花满楼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串钱来丢到伙计的怀里,“我们要借你这地方清净的说会儿话,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打扰。”
“小的明白了,请几位爷放心。”伙计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花满楼自然放心,因为外边还有烈鹰卫守着。
经过伙计这么一打扰,韩胄心里的暴躁也平息了一些,已经开始深入思考花满楼的那些话。
众人都沉默着,韩胄忽然怒道:“既然他如此深不可测,我们不如请陛下发兵围剿!区区一个安逸州,我就不信还灭不了他!”
“韩公!”李钰皱眉道:“你说得轻巧,围剿?师出何名?你看这安逸州内百姓安居乐业,你又于心何忍?百姓何罪?”
“韩公啊!你可知道这安逸州内有多少百姓?”花满楼笑问。
韩胄眉头凝成了疙瘩,沉思片刻后方闷声说道:“安逸侯当初受封之时,说是食邑两千户。如今看他的封底一片繁华,恐怕已经翻倍了。”
“我刚才说过,周老侯爷这么多年亲自经营,在江北,他已经收买了安逸洲周围的大片土地不下万亩。而这安逸州内的住户,只怕也不下万户。大云朝从来没有万户侯,可周老侯爷却早就是名副其实的万户侯了。”花满楼说完,轻轻地冷笑一声,抓了筷子开始吃菜。
“万户侯……”韩胄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些年来,连年灾荒,战乱不停,整个江北出去宁侯卫长卿现在占着的西疆两省,恐怕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万户人家了。他一个侯爷就有万户……”
“所以,我让大家在这里多住几日,好好地体会一下。”李钰也拿起筷子来夹了一个半月形的香酥藕盒来‘嘎吱’咬了一口,又忍不住赞道:“嗯,这个不错,大家都尝尝。”
“好,好。”杨时昀看了一眼发呆的韩胄,抬手给他夹了一个。
韩胄却一点吃东西的兴致都没有,坐在那里呆呆的想着万户侯和纸票之间的关系。
李钰也不理他,只管吃自己的饭。然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刚吃了没几口,韩大人那边也想出什么,外边就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是安逸侯府的管家!不过我家少主在吃饭,还请不要打扰。”门外传来烈鹰卫的声音。
“我家侯爷备了已准备好酒菜,所以才差老奴来请诸位贵客。”
“但是……”
“辰哥。”李钰把筷子一拍,扬声道:“既然是安义侯府的管家,就请进来说话吧。”
“是。”门外之人应了一声,把雅间的门从外边推开。
安逸侯府的老管家周安进来后朝着主位上的李钰深深一揖:“老奴参见公主,给公主殿下请安了。”
一个侯府的奴才,给公主请安却只是作个揖。
李钰还没说话,韩胄立刻拍桌子了:“大胆刁奴,既然知道在座的是公主殿下,还不跪行大礼!你是想死么?!”
“呃!”周安抬头看了韩胄一眼,又躬身说道:“这几天天气凉了,老奴的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跪下就站不起来,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就请公主殿下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别跟老奴一般计较吧。”
“果然是刁奴。”李钰淡淡的笑了笑,朝着龙辰一摆手:“既然是只看门狗,就烦请辰哥把他丢出去罢了。人总不能跟狗一般见识。”
“是。”烈鹰卫龙辰说着,伸手抓住周安的后脖领子就把人给拎了起来,转身欲往门外走的时候,又被李钰叫住:“辰哥,不必那么麻烦,从窗户里丢出去就是了——门是给人走的。”
龙辰笑了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窗口。
这家菜馆门面不大,也就两层的土楼。从窗户里丢下去不至于摔死,但就周安这般年纪,肯定是没好了。这下周安知道害怕了,忙连连摆手求饶:“哎……哎哎……公主饶命啊!老奴这把老骨头若是……若是从这儿仍出去……非得丢了老命不可啊!”
李钰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