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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听我说……”她拼尽全身力气，挤出断断续续几个字：“如果……我是探子……干嘛拼命……救你……”
心中一震，他的手指一松。肺部顿时涌入大量新鲜的空气，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冷冷看着她：“因为霁月已经发现了你是百川族的灵爵。灵兽的感知力比人类强许多，你瞒不过她……”
他停住不说。不错，她瞒不过紫兔，但没有必要拼命去救自己。据紫兔讲，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她为了救自己，几乎油尽灯枯。
也许，她也有一分真情？他注视着她的脸，想起自己初次去晴雪园看她，新雪一般的面孔，弯眉秀口，眼睛灵活而温柔。
桃林的月光下，她回头微笑，曼妙多姿；
明皇突访，她一手泥巴，懵懂可爱；
客栈的楼梯上，她低垂的头，羞红的耳根；
望京镇的一吻，她唇齿间的幽香；
睡梦中，她的笑容，甜美又温馨；
重伤醒来，自己怀中温软的身躯……
喉头有些哽咽，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把她放在了心上，一颦一笑，皆不可忘。果然要亲手杀死她吗？
他松开双手，背转身去。
果然，还是舍不得。师父曾经说过，成大事者须得心狠手辣，但对她，他做不到，始终做不到。
“要让我相信你，只有一个办法。”他冷冷开口。
小完颓然坐倒在地，眼前的男人不再是温和平静的春水，浑身充满了狂躁危险的气息。她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他相信，她不是探子，她没有骗他？
“好，你说。”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眶中的泪水。
他慢慢走到包袱边，从里面掏出一只织锦袋。
“吃了它，我就相信你。”他将袋子抛到小完脚边。
小完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黝黑的丹药，泛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极乐丹。百川族的灵爵，难道不认识？”他的嘴角含着嘲讽的笑。
“吃了不会死吧？”她又问。
他缓缓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
“好吧，我吃。不过我们说好，吃完以后你就不要生气了，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花氏兄弟什么的，我真的不认识。”
她有一点赌气，他竟然不相信她，要她吃药来验明真伪。好吧，她就吃给他看，最多不过拉几天肚子，或者睡几天觉。
她抄起一只碗舀了水，就着山泉咕噜咕噜地吞服起丹药来。吃得太急，被一口水呛着，剧烈咳嗽。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咳完后，端起碗，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唔，这个叫极乐丹是吧，味道真不错，甜甜的，像糖豆一样。吞到最后，她干脆嘎巴嘎巴嚼了起来。一边故意嚼得大声，一边偷看他的脸色。
吃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他眼见她吃饭一样大把地吞服着极乐丹，眼中的惊诧越来越浓。
极乐丹，顾名思义，服食后可忘记一切烦恼。小小一粒，可让人在混沌中快乐一天。初上山时，他给哨卡的守卫一人嘴里塞了一粒，成功地让守卫们忘记刚刚发生的事。
但是，大量吞食极乐丹，只有一个后果，便是失去心智，变得呆呆傻傻，终年混沌。
她是百川族的灵爵，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搏命一样的服药？
怕自己杀她？
还是，要证明她的真心？
他动了动，想止住她，但又犹豫着停下。也许，她可以抵抗药性？那一次自己探查她的灵力，她不是也抵抗住了迷魂香吗！
在他的犹豫中，她干脆利落地把整整一袋极乐丹倒进了嘴巴。
“好了。”她气呼呼地拍拍手：“搞定了。”竟然一直不来阻止？
然后，她起身把碗放回原处。才走了两步，腹内忽然一阵绞痛。
她弯下腰去，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出声。本以为疼痛过一阵便会过去，但她错了。
腹内好像有一只手在毫不留情地扯断她的内脏。肚肠被寸寸凌迟，痛得她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冷汗迅速打湿了她的衣服。她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是真的要她死。
“是……毒药……”她惊恐又无助地看向他。他却如雕塑一般伫立，面色冷峻，不为所动。
原来，他是真的要她死！
泪水悄然滑落。她不敢相信，曾经的深情款款，温柔缠绵，就此烟消云散。因为莫须有的怀疑，他竟然会痛下杀手，置她于死地！
不理会她的解释，不理会她的誓言，甚至她按照他的条件服下极乐丹，结果也不是原谅，而是性命的终结。
原来，最冷酷的人，是这个有着和雅面容，温柔双眼的男子。
意识渐渐模糊，她就要沉沉睡去，永远都不会醒来。她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令她失去心魂的男人。
他也在看她。冰雕玉琢般的脸庞，美丽的眼睛亮若辰星，曲线优美的嘴唇，呈现冷峭的弧度。
曲燕飞立在洞口，一动不动。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点余烬，发着暗红色的火光。
玉色的脸笼罩在朦胧的微光中，没有任何表情。他一直在刀尖上行走，底下是看不见的万丈深渊，稍不留心，便会粉身碎骨，万复不劫。他身后的一干人，也难逃厄运。
到底是什么，让他的母亲，一生为之牺牲？到底是什么，让他过早抛弃幸福的童年？到底是什么，让他默默忍耐二十余年？到底是什么，让他赌上今后漫长的岁月？
对于一切刺探秘密的探子，他都应该毫不留情地除掉。但是为什么，他要留下她的性命？
看她慢慢软倒，他心中对于幸福的梦想也轰然倒塌。醒来后，她将会变得呆呆傻傻，心中只剩朦胧的感情。那个跳脱粗疏又天真温柔的林小完，从此消失。
不错，虽然憎恨她的欺骗，他依然留下她的性命。她是他灰色生命中唯一的一抹绯红，他不舍得完全抹杀。哪怕是风干后，留在回忆中也好。
她的最后一眼，双眼圆睁，满含着惊诧、悲伤、绝望、痛苦和不甘。
而他的余生，将再也摆不脱，这双泪眼的注视。
第五十三章 回到皇城
更新时间2012…3…25 14：58：59 字数：2108
八月下旬，祛暑时节。
承灵峰上鸟语花香，一派葱茏。百川族祭坛下的山洞里，一朵白花缓缓开放，重新变得油光水滑的紫兔正神气活现地坐在里面。
“主子！看来你完全恢复了！越发玉树临风了！”
咦，主子好像不太开心，嘴角只勉强牵动了一下。
是不是那个林小完惹主子不高兴了？
紫兔东张西望后，发现山洞深处的草堆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喂！小丫头，我来了！有没有鸡吃？”自从小完帮忙救主子后，紫兔就越看她越顺眼，情不自禁地大声招呼。
她缓缓回过头来，面色平静，太平静，以致有点诡异。目光空洞，虽然看着紫兔，但是好像又穿过它的身体，看到更远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堂堂霁月大人主动出声招呼，对方竟然摆酷？不给面子？
紫兔的惊讶大于愤怒，正要蹦过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防被曲燕飞一把捉在手中。
“霁月，别闹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这段时间，镜源山上如何？”
“报告主子。”紫兔收起顽皮的摸样，端端正正在他掌中坐好说道：“他们已经启程回皇城，今天应该就会到了。临走的最后两天，还有几拨人来探虚实。有陵州金银楼的行首袁老板，泰昌钱庄的方老板，鹤舞楼的成老板，长使徐大人，还有芸香斋的……”紫兔翻个白眼，没有继续。
曲燕飞好像没有注意到它的不满情绪，淡淡问道：“暗探撤了吗？”
“哪里撤了。车队返回的路上，前前后后跟了一大帮人。皇族的暗探也太蠢了，教我一眼就辨认出来。当然也可能不是他们蠢，是我太聪明。”
“既然图骜的怀疑还在，我们便是安全的。”
紫兔迷惑：“为什么怀疑还安全？”
“曲燕飞只是一介商人。以陛下的手段，如果一旦证实曲家参与，难道还只是派人试探，遣暗探追踪？”
紫兔点头不止，深为佩服：“现在怎么办？”
“回去。继续做生意。走出去是不可能了，你带我们出去。”
“主子，这个可不行。”紫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们擅闯皇族禁地，我不捉拿你们已经是底线了，决不能错上加错，助你们逃脱。要知道，我带你们出去，是要遭天谴的。”
“看来，霁月是想换个主子了。”曲燕飞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轻轻将紫兔放在地上。
“不是啊主子……”紫兔抱着他的小腿，嚎啕大哭：“霁月对主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灵兽虽然听令于主人，神通广大，但有众多约束在身。比如，不得做任何当朝法令所不允许的事。
可是要将主子留在火坑里吗？紫兔打了个冷颤，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算了算了，违背誓言，违法乱纪的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它不敢再把眼泪鼻涕抹到主子的衣服上，只好乱七八糟地擦在身上。清了清嗓子，紫兔可怜巴巴地说道：“好吧，主子。但是……如果有一天，霁月被雷劈得焦黑，你可不能嫌弃……”
去北方陵州镜源山避暑的“曲公子”正好在祛暑这一天回到了曲府。这个消息立刻在皇城中的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中传开了。一时间，各种请柬、拜帖雪片般飞向曲府。
这个消息传到平阳王府时，正在觥筹交错的宾客立刻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曲公子今年又会带回什么惊世骇俗的稀罕玩意儿，他身边那个妖精一样的女人到底是谁……
座中一位身着紫色夏袍的玉面公子一直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却沉默不语。良久，他勾唇一笑，秀美的脸上邪气十足。
找了个托辞平阳王告别，花影顾不得天色已黑，匆匆赶奔曲府。
他与曲燕飞并不交好。之所以这么急切地赶去曲府，只因为那个被众人称作妖精的女人——林小完。
两个月前“曲燕飞”去了镜源山后，他曾偷偷潜入曲府找她，但晴雪园人去园空，佳人芳踪难觅。
他不死心，又潜入曲燕飞的寝院，逮了一个倒霉的贴身侍婢，用了摄魂术逼问小完的下落。结果被告知，晴雪园中的妖精随曲公子一起避暑去了。
他失望无比地离开，不小心惊动了府中的护卫，结果被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狼狈不堪。
苦苦等了两个月，曲燕飞终于回来了。那么她，应该也回来了吧？
他人在马上，心早已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她！
曲燕飞是生意人，对生意人来说，万事都有个价码，就是最宠爱的小妾，应该也不会例外。而买家是百川族宗主的亲兄弟，这个面子，深谙世道的曲燕飞不会不给，只是要价多少的问题。
无论什么价码，花影都可以接受。在他心中，她是无价之宝。
没想到他却吃了闭门羹。一连三天，他都被告知，曲公子染了风寒，不能见客。
他心里猫抓一般难耐，终于在一个黑云压顶的深夜，冒险再闯晴雪园。
晴雪园和他上次潜入时一样，依然安静寂寥。他呆立在园中，仿佛又看见拈花节之夜，昏黄的灯光下，她独自一人，背影单薄，数着争抢糕点屑的鱼儿。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他决不相信，自己会见不到她。微微皱眉，他寻着记忆，摸到曲燕飞的寝院。
曲燕飞的寝院并不大，可是精巧奢华。院子里的地上铺着上好的青川玉，在廊下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华美的玉光；窗户上的软烟罗已经被换下，新糊上了镜源山特产的染红绡，这种更加昂贵稀有的窗纱，宫中刚刚收到五十匹。
一个从身材到长相到气质都毫无特色的年轻人正低声向曲燕飞说着什么。
曲燕飞指尖轻扣桌面，半晌方道：“很好，梁阜，你做得很好。先安置在听风院。”
花影伏在窗下，闻言心中一跳。听风院，莫非要小完姑娘住在听风院？
正想再听个仔细，房门轻开，年轻人退出，快步离去。
花影踌躇。到底是跟上此人，还是留下来再看看？
正在迟疑间，房中响起淡淡的声音：“既然来了，还犹豫什么？”
第五十四章 蓝狐
更新时间2012…3…26 15：22：23 字数：2972
花影伏在窗下，正在迟疑间，房中响起淡淡的声音：“既然来了，还犹豫什么？”
有一瞬间，他慌得想立刻遁走。但对小完的思念又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踏上台阶，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