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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却并不要上这儿来。细长的管道也很容易遮蔽,观众猜不出来的。”
维琳诺莉从床上撑起身来,拥抱着彼嘉,亲吻了他。然后吻了吻柯斯嘉·兹汪采夫。
她因为幸福而感到眩晕了。正是他们,她的赫尔克斯,用“科学的棒锤”砸碎了她的锁链。
“剧院里的人会同意码?”维琳诺莉又担心了。“已经同意。你的同台演员用这个消息激动了整个戏剧界。他们等待着你。罗登柯院士那边也已经谈妥了。柯斯嘉负责在这里装置设备。”
“这不比方圆法复杂。”柯斯嘉说。
“你们使我大失所望!化圆为方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以十进制记数法是解不出这道题的。如果采用七进制,象古埃及人在阿基米德之前两千多年采用的记数法,那么‘阿基米德数’就可足够精确地用简单的分数表示出来。”
“可惜,这方面我懂得太少。不过我准备在舞台上或者扮演法老的妻子,或者扮演叙拉古的卫士。”
“剧院建议你扮演安娜·卡列尼娜。”
“这是阿奴什卡喜爱的角色。”
“我把托尔斯泰的小说给你带来了。你读一下,熟悉一下那个时代。导演和你的同台演员会来访问你的。”
“托尔斯泰的小说?我背都背得出,我的思想已经到十九世纪漫游过。我知道那个时代如何穿着,如何梳装,如何行路,如何起坐,如何说话,甚至如何思考……科学也得肯定这种时间的机器——想象!想象引领我驰骋!”
“想象!”柯斯嘉深有感受地发表意见,“这是使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点。”于是,他立即把一首古老的打油诗改成如下四句:
鸡蛋不会想象,
雄鸡只会乱唱。
唯独人会想象,
因而他才高尚。
“你不是个诗人也是个圣哲。”彼嘉在一边夸赞。
“我嘛,既不是死人,也不是神贼。”柯斯嘉的眼睛炯炯发光。
维琳诺莉送走自己的赫尔克斯,一直送到她的锁链所许可的界限。
五、安娜
扮演主角的演员并不在舞台上。维琳诺莉待在生命研究所的银色房间里,她在房子里走动,尽力不让遮蔽着的各种细管道显露出来,这些管道把她和体外的人工心脏和人造肾连在一起……医疗仪器也全伪装起来。银色房间里列放着柯斯嘉·兹汪采夫装置的显像暗箱。仪器设备能把穿着多摺曳地白裙扮成安娜·卡列尼娜形象的维琳诺莉投影到剧院舞台上。
那里的舞台上不用布景装置,呈现在观众大厅前的一切都象是真实生活的场景,细节逼真的古代生活的再现得归功于立体的电视屏幕,维琳诺莉的形影则出现在屏幕衬景中。
安娜·卡列尼娜独自待在露台上。她在等待着儿子,儿子由家庭教师领去散步了。
安娜从打开的玻璃门朝外望去。门外可以看到一座花园,花园里树木葱郁,有一条蜿蜒的林间小道,小道上有几个水洼塘,洼塘里跃现出一个个小水泡,雨点开始洒落下来。这一切全是真正的“立体和彩色的”,按照最高学术会议上的那种“显像出席”方法,进行的戏剧演出。
安娜没有听见佛伦斯基走进屋来。这位近卫军官身材不高、但很结实,安详、坚定,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他的举止是克制的、沉着的。
他赞赏地望着她。她瞥见了。瞬间之前还是沉思着的脸庞立即绯红、火热起来。
“您怎么了?不舒服?”他问着,侧视了一下露台的门,也立即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我没有病。”她说着站起身米,一面伸出戴着戒指的手来,“你吓了我一下。谢廖沙散步去了,他们得从这儿回来。”她指了指花园。
维琳诺莉—安娜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双唇是如此地颤动。观众们不由会感到蕴藏在这个光辉的女人心头的感情正在汹涌激荡。
“您在想什么?”
“想着大家都在想的事。”安娜嗓音低沉,并且微微一笑。
她的微笑和她说话的语调是这样地不协调,从而愈加显现出安娜的痛苦和激动。
“可您并没有说出您在想什么,告诉我吧!”佛伦斯基坚持着。
安娜转身朝向佛伦斯基。她没有出声,可是心灵上“说还是不说”的斗争,以反常的红晕和凄恻的苍白交替着从她的脸庞上反映出来。
“为了上帝,你就说吧!”佛伦斯基央告着。
就在这一瞬间,安娜消失了,消失了的还有她持在手中的喷水壶。
佛伦斯基立在原地,可是维琳诺莉—安娜杳无踪影。
“为了上帝!……”大惊失色的男演员出自内心地、丝毫不是演戏地、真切地央告着,一只手仍然伸向空掉了的坐椅。露台门外雨下大了,洼塘上的水泡现在喷溅出飞沫来了。
“说出来吗?”传来一声失真的、“阴间里的”女子的声音。凭这声音无法辨出是安娜或者是维琳诺莉……
“对,对,对。”佛伦斯基的嗓音也嘶哑了,但这是由于过分激动。
仅仅是由于传统的舞台纪律使得这位男演员按着剧情的发展继续说着话——佛伦斯基己经知道,安娜在等待自己的孩子。
“不论是我,还是您,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都象是对待一个玩具一样。”他机械地背诵着台词,“现在,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必须结束这一切。”他带着暗含的深意又说了一遍,同时环顾了一下,想搜寻导演,又象是在证实花园里空无一人,“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虚假的一切快快结束吧!”他说完了台词中的最后一句尾白。
突然间,安娜又出现了。维琳诺莉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形影的消失。
“结束?怎么结束,阿历克塞?”她悄声问道。安娜的悲剧对于维琳诺莉,比她自己的遭遇更加深沉,更加强烈,尽管这位女演员的实际处境比健壮的安娜要不幸得多。
“万事都有个了结,”佛伦斯基说。扮演这个角色的男演员竭力想装成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的嗓音里正如维琳诺莉一样,有着十分诚挚的音调。一切显得多么真实,周围是确凿可信的生活场景。花园里的树林上空现出了雨后的七彩虹霓。可是所有这一切已经无助于这场演出了。
《安娜·卡列尼娜》的伟大作者曾经说过,“只需要一点微小的浮夸和虚假的细节就足以破坏整个故事的真实性。”
“该是决断的时候了,”佛伦斯基继续说,“我看得出,一切都使你痛苦,社会、儿子、丈夫。”
“啊!唯独不关丈夫的事,”安娜轻蔑地仙笑着,“我不了解他,我不想他,也根本没有他。”
“你说的不真实。”
佛伦斯基说出的这句“不真实”,整个儿地破坏了舞合上发生的情节景象的真实性。
具有传统风格的剧院象通常一样落下帷幕。可是,观众们全都发觉舞台上有种异常。人们交换着眼色,悄悄地发表议论,耸耸肩膀。
技术,新时代的伟大技术,看来,同样会叫人上当!一些知道维琳诺莉重返舞台采用的何种技术的人,理解到这是设备故障。另一些人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感到愤懑。
但是,有人向邻座说明实际情况了。于是,消息以连锁反应的速度传遍剧场。尽管观众有些失望,可是由衷地热烈欢呼起来,唤叫着伊洛温娜的名字。
欢呼声经久不息,剧院打破了剧终谢幕的常规,帷幕重又升起。卡列尼娜的那座露台上,出现了身着宽大曳地长裙的维琳诺莉。她向热烈鼓掌的观众深深施礼。
观众大厅上有人把一束鲜花掷上舞台,象那些天才演员的崇拜者常做的那样。花束飞上了台,可能献送鲜花的人由于激动用力过猛,花束直向维琳诺莉身上飞去……接着穿越了她的身子,仿佛她是一个幽灵。
花束掉到台上,维琳诺莉惘然若失地盯望着它。远离此地的演员实在无法捡起这束鲜花。
帷幕又垂落下来。
维琳诺莉再不肯继续演出了。剧院负责人走上舞台向观众们致歉,并宣布“由于技术性的原因”演出中断。
剧院自建立以来的几百年间,“出于技术性的原因”中断演出这还是第一次。
观众们四散了,眼前的事情激动着每个人。
夏娃异常愤懑,非常尖刻地说道:“难道可以把无法并存的东西揉合在一道吗?剧院的演出是有条件限制的。怎么能以当代的技术来破坏旧时的程式呢?美妙的维琳诺莉没有任何过错,造成现在这种结果的是由于舞台上过多的不必要的细节。伊洛温娜最好还是在另外一种舞台上演出。”
“就是说,白纸上画一只圆眼睛就可以表示出恐怖了,是吗?您认为?”卡斯帕亮问。
“你在回想艾姆的生活场景时,首先会想到什么呢?亲爱的语言学家,难道不就是能够发射无线电波的狭长的眼睛吗?应该就这样表达,摈弃掉地外星球的一切不可理解的细节。”
“舞台上又怎么办呢?”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问。
“亲爱的指令长难道不同意我的看法吗?我认为维琳诺莉·伊洛温娜需要在另外一种剧场、场景全是象征性的剧场演出。在那种剧场里‘显像’新技术就比较适用了。那时,人们可以原谅她的瞬间的消失,就象原谅过去的电影院里和电视接收机的映像中断一样。”
“请原谅,夏娃,”阿尔谢尼说,“维琳诺莉·伊洛温娜选择了剧场舞台生活,是因为她被催醒的遗传记忆与此相近。”
“那就对了。不过,难道过去的记忆不该为未来服务吗?”
“您的意思是?”维琳娜问,心里在思念着可怜的维琳诺莉,不知她此刻的情况如何。
“我的意思是指观众的想象。观众可以似想出并没有见到的一切,这就是一种全新的剧院。”
“我看,你是你们当代人当中最现代化的一位。”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但是未来的艺术中,程式化不会成为本质的,这种程式化会成为过去。”
“亲爱的生物学家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说,您认为旧时剧院的程式化是特色,其实这是久远的事了,比方说,在古希腊、在东方都是如此。想一想古希腊悲剧的合唱队以及出场而没有动作的角色……还有中国的、日本的传统剧,特色是语言的程式化。”
“噢,不!”夏娃应声说,“我是说,演员应该启发观众的想象,而不只是表演各种姿势和显示语言知识。”
“如果这样,不如读书。读书最容易产生想象。眼前不需要演员、布景。书面语言激动人心的力量,可以使想象添上翅膀,但这不是戏剧了。”
戏剧舞台对于维琳诺莉就是一切。在“显像”装置中参加的第一次演出失败之后,她魂丧魄散。
飞奔而来的维琳娜见到维琳诺莉时,后者正在死亡的边缘。
“别慌,如果有错的话,全怪我。”罗登柯院士跟维琳娜说着话,用头指了指维琳诺莉,“应该承认,在我们的试验中不能不考虑到精神因素。但是,没有您,亲爱的维琳诺莉,”院士已转脸向着病人说了,“我们什么成果也不会有。需要的是意志和坚毅,需要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可是,您?……您想在自己身上做出什么事来呢?”
“什么?什么事?”维琳娜激动起来,
罗登柯捡起细长的塑料管来,他拿着管道连结的地方,用两手做了个掐断的动作,眼睛侧视着病榻上的维琳诺莉。病员的脸色极度的悲痛和疲惫。哀痛沮丧使她很象昨天台上的安娜。
维琳娜跪身在自己心目中的妹妹的病床前,把她的手指握到手中,手指上有昨天戴上去还没有脱下的卡列尼娜的戒指,维琳娜吻了吻这些手指。
“我不想这样活着,”维琳诺莉双眼微睁了一下,说:“这不是生活,这是对于大自然的撒谎。”
罗登柯院士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维琳娜和维琳诺莉一起哭出声来。
年青的彼嘉·金·卡切,当安娜·卡列尼娜从舞台上消失之后,立即奔出剧院。他有一种犯了某种过失的预感,再也不能待在剧场里了。得去帮助维琳诺莉,快!快!
在地铁的车厢里,彼嘉焦躁不安,晕头转向:他知道维琳娜在剧院,而阿尔谢尼在家带小孩,于是他第一脚先赶到拉托夫的林边住宅。
他在露台上寻着阿尔谢尼。后者刚用维琳娜的乳汁喂饱两个婴儿,并安顿他们入睡了。
阿尔谢尼睡在躺椅上,伸直双腿,望着初现的新月。
月亮很大,橙红色,甚至肉眼也能分辨出上面奇异的斑块,拉托夫眯缝着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已不再被认为是近视眼了,他竭力想寻视月亮上的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