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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没了早5点的起床号,王娇一觉睡到天亮,起床时已经上午十点。揉着酸痛的眼掀开窗帘看一眼,几个班的男生正在指导员带领下拿着大扫帚清扫操场上厚厚的积雪,几乎已没过脚踝。
我的天,几个小时就下了这么多?
“又下雪啦?”李永玲和小黄豆也起了床,一人端一脸盆,里面摆着牙刷牙缸毛巾和肥皂。看着外面还在扑簌扑簌不停落下的鹅毛雪花,李永玲担忧道:“可别再下了,不然山路一封,咱明儿个就去不了县城了。”
小黄豆本来就去不了,所以高兴道:“哎呀去不了就去不了呗,咱在宿舍一起玩打百分。”
“我才不玩呢。”永玲瞪了她一眼,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她俩推门去水房,王娇也赶紧端着脸盆跟上。外面真冷啊,地上已冻出一层薄冰。王娇缩着脖子,用毛巾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走着。
容川举着一把大扫帚,干了半天活,头上已经微微冒汗,见王娇低头走路,两人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小声提醒一句:“慢点走,小心摔倒。”
王娇愣一下,这时才看到容川。也不是啥甜言蜜语,但听着就是窝心。“我知道。”她把毛巾拿下来,迅速冲他笑一下,然后又赶紧捂上。
容川哭笑不得。
王娇走出几步,忽听容川在身后叫她,“阿娇!”
她回头,看他摘下手套,左手偷偷比划了一个“四”。
她又笑了,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已成功收到讯号,下午四点食堂后门准时见。
一天过得好慢。
几个人坐在屋子里除了打牌就是写信看书唠嗑缝衣服。
一天又过的好快。
午觉醒来就嗑了几个瓜子,一看表,竟然就到了四点。
尽管不清楚容川找自己到底为何事,但见面地点是厨房,又让她带着饭盒,不用分析也知道肯定跟吃有关。
王娇好激动,趁周围没人注意,将饭盒往军大衣了一塞,装作肚子疼,捂着腹部往门口挪。
张小可眼尖,用拿牌的手指着她:“阿娇,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估计中午没吃好。”
“喝大碴子粥还闹肚子,你们上海人的肚子可真娇贵。”红霞磕着瓜子,一双眼睛带刺,斜睨着她。
也许是看出王娇与容川最近走得很近,红霞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掺杂了许多激烈的情绪“用不用找专人陪你去?别一会儿掉下去,变臭了,不招人喜欢了怎么办。”红霞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王娇只当自己反应慢,没听出来,对她笑笑,说:“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好好玩。”
……
厨房里,老李正在灶台边忙活,容川站在一旁打下手。
“老李,这土豆是切丝还是切片?”
“哎呀妈川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逗我玩那,你在东北吃地三鲜,啥时候吃过土豆切成丝切成片的?”
容川一拍脑门,瞧这猪脑子,竟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定是馋晕了。顿时恶向胆边生,挥刀就将六个土豆削成无数利落的滚刀块。在家时他从不做饭,这一身好手艺都是跟老李学的,两年功夫,已学得有模有样。
见他刀法不凡,灶台边的老李举着大锅铲笑道:“川子,不是我吹牛,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学,将这身本事学走,再过几年,等我一退休,咱连队后厨的头头绝对是你的跑不了。”
容川鼻子气歪,想自己为兵团付出了青春和汗水,最后就捞一个后厨头头?
“老李,几点了?”这话题忒沉重,容川没打算在兵团待一辈子。离家时不觉家乡好,如今是夜夜思念家乡。
“差五分四点。”老李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表。
容川把刀往案板上一放,在粗布围裙上抹搭两下手,喝一口热水,然后挑帘走出厨房。
“干嘛去?”老李问。
“抽烟。”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看文愉快。
最近更新有点慢,主要是全力更新隔壁那篇《艺人修炼手册》抱歉抱歉。
☆、025
户外的雪已经停了,近看远看均是白茫茫一片。
容川点起一根烟,眼睛望着王娇应来的方向。尽管还没到四点,可他的心已经有点蠢蠢欲动。迫不得已想快点看见她,可又害羞见面后自己该说啥。他没谈过恋爱,从前也没特别喜欢过谁,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王娇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男人喜欢女人的那个状态。
远处,出现一个绿点,越走越近,容川高兴,刚要挥手示意,却发现那“绿点”是董力生。
“川子,你干啥呢?”董力生站在远处问。
容川指指挂在身上的脏围裙,喊一声:“帮李师傅干活那。”
一听是干活,董力生二话不说转身钻进了水房。任容川在外面怎么叫,他就是装听不见,猫在里面不出来。
这帮人那……若是说厨房做了好吃的,估计不穿裤子都能麻利儿跑过来。
外面太冷,抽一根烟的功夫,容川便觉得手脚全冻麻了,扬起头又朝远处望望,见没有王娇的身影,便几步踏回厨房,站在正烧开水的灶台边暖手暖脚。而王娇就是在这时来到厨房后门的。
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就自己钻进了厨房。也不敢往里走,怕被大师傅看见,蹑手蹑脚躲进后厨里一个专门用来储存粮食和鱼肉的小仓库里。
仓库不大,青砖墙面木头顶子,因没有取暖工具,所以温度极低,用来储存粮食蛋肉最好不过。王娇看到顺着房梁而下挂着许多冻肉和不知是啥做成的香肠,外面裹着洁白的冰霜,用手敲敲,邦邦的硬。仓库里还有几个破旧小柜,里面装着锅碗瓢盆和筷子铲勺,西侧角落三个藤条编成的大篮子,王娇走过去,蹲在地上掀开盖在上面的两层牛皮纸,就看见底下整齐码放的几十个红皮鸡蛋。
以前在家时,王娇最讨厌吃鸡蛋,用油炸的荷包蛋偶尔能吃一口,但煮熟的半口也吃不下。可自从来到北大荒,不知是体力严重透支还是地域改变的缘故,王娇竟忽然改掉习惯,见到鸡蛋就流哈喇子,那白白嫩嫩的蛋清,黄里透红的蛋黄,好想吃!可惜,兵团最多一个星期给知青煮一次鸡蛋吃,根本不解馋啊。
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鸡蛋发呆,身后忽然有人轻咳一声。
完了,被大师傅发现了。王娇匆忙站起来,转过身去正撞上容川似笑非笑的眼。
“是你啊……”虚惊一场。
容川笑呵呵地走进来,刚才王娇与鸡蛋的无声对话全部落入他眼中。“咋的,想吃鸡蛋?告诉你啊,吃可以,但是不能偷。偷这个行为很不好。”
“你才偷鸡蛋呢。”王娇瞪他一眼。心想自己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容川挠头笑,以前没碰到过王娇这样的女孩,就是连生气都挺好看的。“饭盒呢?”
哦对。王娇赶忙从军大衣里往外掏饭盒。
容川看着她,问:“军大衣这么快就批下来了?”
王娇笑笑,把饭盒递给他,说:“这是李永玲的,指导员说,我那件衣服最快也要等到月底了。”
“他们办事真够磨叽的。”容川皱起眉头,把听来的消息说给她听,免得有其他想法,“不过,最近好几个连都接收了新知青,让物资一下紧张了,你也别着急,指导员说的是最坏情况,也许等到月中你的衣服和新被褥就能送来。”
王娇没有其他想法,能顺利留在北星农场已属幸运,还要啥自行车?
小仓库太冷,容川带着她来到后厨烧开水的房间,大师傅们都在前面忙活,没人注意这屋里又多出一个人。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打几个菜。”
原来还真有好吃的?王娇小激动,抑制不住地笑道:“有肉吃吗?”可爱的模样让容川忍不住用饭盒敲她脑门一下,“有,好多呢,你踏踏实实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走出两步又不忘转身嘱咐:“别乱摸东西,万一丢了,说不清楚。”
“嗯,知道。”
王娇听话,老老实实地站在灶台边取暖,过了一会儿,容川打了满满一盒菜回来,盒盖打开还冒着袅袅热气。
哇,真香!有小鸡炖蘑菇,酸菜炒粉丝,牛肉炖土豆,地三鲜,酸辣土豆丝,居然还有鸡蛋炒西红柿!
“这……西红柿?”王娇惊讶。仿佛大白天遇到了鬼。
“是啊,咋的,不认识了?”容川痴痴地笑,觉得她傻乎乎的。
她没得老年痴呆,当然认识西红柿,只是不明白从哪儿弄来的,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新鲜蔬菜可买。
“做的。”容川简单地说。
做的?王娇又糊涂了,咋做的?容川被问得好烦,已懒得跟她多解释,生怕饭菜凉了就赶紧催促她吃。
对,还是吃饭要紧。
生怕被谁看见,吃饭时,两人就蹲在灶台旁。帽子太高就摘下来,她吃,他蹲在一旁看着她笑。
“你咋不吃?”
王娇忽然抬起头,左脸颊粘着二三个米粒,容川伸手把米粒弹掉,说:“我等宝良他们呢。”
“开小灶?”
“嗯。”
好幸福。
这时,前边厨房李师傅又炒完了一锅菜,容川拿过王娇的饭盒,起身说:“应该是猪肉炖粉条好了,我给你盛点去。”
王娇忙拦住,“别介,已经够多了。”
再吃就真成猪啦。
容川不屑地眨眨眼,跟喂自家宠物似的说:“再多吃点儿,下次吃好菜准不定什么时候呢。”
呃,王娇打了一个嗝,唇齿间一股柴鸡蛋味儿。
李师傅的手艺没得说,肉菜各个香喷喷,不比几十年后大饭馆里的厨师差。但自从来到北大荒,每天都是粗茶淡饭,今儿一下子吃了这么多荤腥,王娇走出厨房时,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胃涨的难受,想吐,但是又舍不得。
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果真应了那句台词:我不吐,舍不得吐,十三,路易的。
回到宿舍,管李永玲要了一粒大山楂丸吃,王娇大衣一脱,捂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跐溜钻进了被窝。
先吃饱,后睡足,这1971年的第一天过得还真不赖。
她身上有股呛鼻的油烟味,李永玲闻到了,问她刚去哪儿了,是不是厨房?
王娇自然不能认,刚想张口解释,却止不住地打嗝。
李永玲奇怪,啤酒瓶底似的眼镜盯住王娇通红的脸,“阿娇,你……”
王娇好紧张,想解释解释却啥也说不出,一口气堵在胸口,只“呃呃“不住打嗝,结果,李永玲说:“阿娇,你是不是吃山楂丸过敏啊?”
过敏?
“我表妹吃山楂丸就过敏,明明是消食用的药,可她吃完就会打嗝。”
嗯,八成你表妹的病跟我差不多,都是吃多了。胃里塞得满满当当,再多一个山楂丸简直雪上加霜。
“但你身上的油烟味怎么来的?”李永玲话锋一转,思绪又调回去。
王娇叹气,想这个问题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冥思苦想了一阵,她说:“刚才去厕所,呃!回来碰到李师傅,呃!他说厨房……”
“好啦,好啦,我晓得了。”李永玲抬手打断她,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是不是他让你帮忙搬东西,作为酬劳,白送了你两个柴鸡蛋吃?”
“嗯嗯。”王娇觉得李永玲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新年第一天,连队从上到下在一种懒洋洋的气氛中度过。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出山,张小可就把灯打开,招呼大家赶紧起床,“咱们最好八点之前从连队出发,这几天雪大,恐怕山路不好走,就算八点半坐上汽车,到达县城也要十点啦。”
大家听闻,忙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该梳头的梳头,该洗脸的洗脸。
终于不用穿民兵装,女生们兴奋地换上自己最漂亮的布褂子或是没有补丁的棉袄。王娇怕冷,只换了一件高领黑毛衣,外面还穿小黄豆的军大衣。
在食堂吃过早饭,一群人在连队门口集合,然后浩浩荡荡奔赴了汽车站。男生那边除了容川,张宝良,裴大勇,董力生,杨强刚,廖春生也都一起来了。与女生精心打扮了一番不同,男生们穿的还是与平常无异,棉帽子配军大衣,棉耳朵耷拉下遮住半张脸,有鼻涕抬起袖子擦一擦,一路走一路玩打雪仗。
在那个年代,集体游戏太少了,很快,王娇她们几个女生也加入游戏行列。红霞扔的最准,每一个雪球都是弹无虚发,几个男生通通被她打了一个遍,最惨的莫属廖春生,刚用袖子把眼镜上的积雪擦掉,第二个雪球就直奔面门而来。似乎长相斯文的人反应都慢,连王娇这样的新手都把春生欺负了。
容川手握雪球,指着她说:“王娇,别老欺负春生一个人,有本事欺负欺负我。”
呦,世界上还有主动要求被欺负那。
既然他强烈要求,王娇自然不客气,弯腰从地上捧起一大把雪攒出一个雪球照着容川就扔了出去。
就在雪球即将击中容川胸口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冲过来,姿势就跟英勇就义挡子弹似的。
雪球不出所料击中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