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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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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墨撇嘴:“他能有什么脾性,只一个字,贪。谁给他点子小利,公道均匀都抛在脑后头。族学也不曾好好管过,也是阁老之后,四五十年了连个举人也没有。这二十年里更是连秀才都不见。祭田里的出息原是该大头给族学的,叫他私自截下。族学里没了嚼用,贫苦点的族人就上不起学,都跑去学手艺了。我爹是最后头一个秀才,活着的时候见天儿在家里骂,也是无用。”

君子墨一堆抱怨,庭芳立时就懂了。君氏族人只怕早有各种不满,倒是个极好钻空子的机会。若是那等规矩森严的大族,处事不偏不倚,只论家规,凝聚力可不是说笑的。贫富差距大好啊,贫富差距大就好发动群众斗群众嘛!庭芳登时乐了,琢磨着怎么把君家的土地收归国有。看君子墨的模样儿就知道,那帮人违法犯纪的事儿定然不少干,不是铁板一块,互相攀咬一二,就能团灭了他们。要不怎么窜江西来呢,这事儿归布政使管。朝中有人好办事呐!

庭芳又看了看君子墨的一身狼狈,道:“你也别只记得出去野。家里开了个小学堂,读书识字骑马射箭样样都要学起来。你会打猎是好,但兔子比人蠢多了,什么时候能打人才是本事。你一个姑娘家,不扎实学些安生立命的本事,怎么死都不知道。”

君子墨瞠目结舌,听到“你一个姑娘家”的时候,脑子里跟着就接了一句“贞静娴雅”,这是她的长辈们常念叨的话,万没想到庭芳的教导是文武双全。郡主,你怎地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说话,翠荣心急火燎的提着裙子进来:“郡主,于大夫呢?”于大夫就是跟着庭芳来南昌的那位,庭芳养着他,他便在指挥使衙门门口支了个摊子,免费给人看病。翠荣寻不着他,还只当他来给庭芳请平安脉,哪知道正屋里也不见。

庭芳忙问:“什么事?”

翠荣嗔了君子墨一眼:“才君姑娘托厨房的人替她送包子,哪知送到地头,那位小君姑娘正晕着,她娘抱着哭。厨房的人慌了,给带了回来,偏又寻不着于大夫。”

哪知豆芽又匆匆跑进来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姑娘饿的。已经醒了,正吃粥,不用找大夫了。”

君子墨脸上焦急,对庭芳道:“我去瞧瞧。”

庭芳却叫住她:“且住,那是你什么人?”

君子墨道:“是我一个伯娘,寡妇失业的,带了个十岁的女儿。小时候带过我。”

庭芳叹道:“我是救不得那许多人,既然撞上了,你顺道儿问问,愿不愿来我家做工?旁的没有,吃的总够。”

君子墨确认了一下:“做工?只是雇工么?”

庭芳笑道:“不然呢?外头一层层的灾民,我买奴婢也买不到良民头上。”

君子墨无比感激的行了个礼,大步流星的冲出去了。翠荣给庭芳端了杯茶埋怨道:“郡主你又烂好心。”

庭芳道:“横竖要请人,不差那点子了。灶上的人还是姥姥给的,粗使婆子都没。只带了个女儿还肯守寡的人,必是心性坚定之人,何苦折辱了她。”

翠华不解:“郡主你不是最讨厌守寡那一套了么?”

庭芳懒洋洋的道:“我是讨厌贞节牌坊,讨厌逼着人守。自家愿守的那是她自家的事。咱们这样的人家死了男人是不敢嫁的。可礼不下庶人,平头百姓愿意守的,真就是自己愿意。或舍不得孩子,或与先夫有情谊。外头百姓可不比咱们。谁家有个寡妇,那是供着,连月钱都要给个双份,有什么事都得问上一声,生怕慢待了。外头百姓,年轻的寡妇不定受多少委屈。能绷着不改嫁,是叫人佩服的。要不我怎么恨不得你们几个一挑三呢?世事无常,自家拳头硬了,想做什么都容易。那君姑娘被族里逼成那样,也没饿死她。你们都学着点吧。”

豆芽讨好的道:“怪道儿郡主待她不同,比对咱们客气多了。”豆芽与豆青都是庭芳未册封郡主时跟在身边的,又是乡下野丫头出身,比翠荣几个放的开的多。庭芳看她是个孩子,纵的厉害。三两句话就赖在庭芳身边说笑,嘴里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奴婢的自觉都没有。

翠荣瞪了豆芽一眼,又问庭芳:“那君姑娘是个什么章程?咱们安顿好了,家里的规矩也该立起来。她父亲有功名,我们几个可不能当姐妹处着。要拿什么态度,还请郡主示下。”

庭芳轻笑:“你们跟来了江西,学问都放了羊。既是秀才的女儿,便请了她做你们的先生。文也来得,武也来得。你们往常怎么待那酸秀才的,便怎么待她就是。她是女孩儿,还能同你们一块儿做耍。再给她空上半天专管习武,当我的护卫也不错。只府衙都有规格,窄的转不开身,从倒座里给她腾出一间屋吧。至于她那伯娘,若愿意来做工,扔后头罩房里去。虽都是姓君的,本事大的体面大,本事小的没体面。任人唯贤,就是我们家的头一条规矩。”

翠荣心中一凛,应了声是。

庭芳又道:“你们同她不好论姐妹,是为着她是先生。针头线脑的记得奉上,尊师重道便是咱们家的第二条规矩了。私底下一起耍倒无妨,横竖你们几个我都要放了良的,平辈论教也没什么。”没说出口的是,何止她的丫头要放良,有机会她非得直接废了贱籍不可!都是人,分了三六九等还不算,竟还有个逆天的贱籍。贱你妹啊!

翠荣稍等了一会儿,见庭芳没别的吩咐,就退下去安排了。不多时,接了君子墨进来,对庭芳郑重一礼:“多谢郡主收留。”

庭芳抬头笑道:“可是听翠荣说了?”

君子墨点头。此前一直胡乱混着,说是做小公子的教习,小公子却还是个奶娃。闲饭吃不长远,叫她做个女夫子便是正经找着了活计,比白住着安心。再有中间还夹着个邹氏。这年头上门求着做奴婢都未必有人肯买,许她们做雇工,那便是救命之恩了。

庭芳又道:“你那妹妹多大了?”

君子墨回道:“十一岁了。”

庭芳笑了起来:“比豆芽豆青小不了多少,叫她歇两日跟着一块儿上学吧。可是会扎花儿?”

君子墨摇头:“会裁衣裳,但不会扎花。她家贫苦,会绣花无用。倒是能打些络子去街上换钱。粗糙的很,若郡主开恩,叫她能跟姐姐们学上一二就更好了。”

庭芳点头:“我知道了,她那点大的孩子,正是该上学的时候。字儿认起来,算盘织布都要学。将来出去了也是个营生。”

君子墨算了算时间,就发现很不够用,不由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做活?”

庭芳笑道:“她不是会裁衣裳么?家里上上下下谁的衣裳不用裁?叫她先替你裁,好不好看是你家妹子,祸害了你再说。旁的就不用干了,还是个孩子呢。”

君子墨沉默了很久,才问:“郡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356章 汪汪汪

从来对人好都讲究度,庭芳对君子墨确实宽容的有些过分,以下犯上袭击皇族,本就是死罪,庭芳放了她不说还好好养在身边,只要君子墨没有脑子进水,都会怀疑。庭芳也不是全无目的,君家她是必要拆的,有个知道里头根底的事半功倍。可这样的人好找,犯不着非得找君子墨。

庭芳放下笔笑道:“那位跟我说善假于物的君子墨跑哪儿去了?怎地这几日畏缩起来?”

君子墨沉着道:“郡主与我非亲非故。”

“亲朋故旧未必好,天涯陌路未必不好。”庭芳道,“我身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凑上前,你家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

“所以我看不明白。”君子墨道,“我也就是那点子田土,招了些小肚鸡肠的人惦记罢了。”

庭芳笑出声来:“我不图你什么,便是因着喜欢你呀。才刚见面的时候那样爽利,我忙几天顾不上你,倒开始别扭了。”

君子墨没那么好骗,一见如故的八成是诈骗。可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好图的。虽是安排了活计,可又不是非她不可。她所受的优待太过,甚至可以惠及家人,总觉得情况不对!

庭芳自是不会告诉她太多,现还不到时候。虽然挺喜欢自立自强的姑娘,不代表就没有防人之心。人总是从互相防备到慢慢交心。似君子墨这般走投无路又无牵无挂的,最好笼络。且处上一阵子,再谈其它。之前见她独来独往还有些不放心,再是族中逼迫,总有一二交好之人。一个都没有,人品就指望不上了。见她愿照应孤儿寡母,便不是个吃独食的。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能担的起大任,培养一个下属代价太高,她如今的地位带个小组长,那是浪费生命。

拍了拍榻边的空地,庭芳对君子墨道:“过来坐。”

君子墨没有犹豫,径直坐下。

庭芳又笑:“我就喜欢你这股利索劲儿。你安心来我们家做先生,缺什么短什么,不拘同哪个学生说。我能办的定替你整整齐齐的置办上。不用想太多,更不用拘束。我比你还小呢,不许我淘气不成?”

庭芳脸盘犹带稚气,但言谈举止皆老成,处上几日,难拿她当孩子待。君子墨有些茫然,她知道权贵喜好各有不同。她要卖身为奴,重用自不必说。似她这样连雇工的契都没签上一张,还能在郡主屋内进进出出,只怕算古今一桩奇事。君子墨把遇见庭芳后的桩桩件件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全都透着古怪。君子墨放弃思考了,横竖她光棍一条,炖了都嫌肉酸,怕甚?

庭芳却是掉头问她当地风土,尤其是几个家族的姻亲背景。此时的南昌挺怂的,竟是没几户有人在外为官。严鸿信是江西人,老家不在首府,暂不用打交道了。庭芳满心想的都是打土豪的事,偏偏此刻动弹不得,很不畅快。万事开头难,头一年的每一步都迈的无比艰辛。庭芳只得安慰自己将来就好了。

这厢庭芳在闲聊,那厢陈凤宁请了君家族长君和豫商议如何重建南昌城。水灾重建可以很快,若朝廷得力,两个月足以建的七七八八。偏偏朝廷无用,城内到如今连个馄饨摊子都无。依旧满目狼藉,惨不忍睹。自来强盛的宗族与地方官的矛盾就无休止,陈凤宁初来江西时,还得拜了君家的码头,否则虽不至于坐不稳布政使,到底行事不便。心高气傲的官员,怎愿受这般气?君家如今的景况,倒有一半是陈凤宁做的手脚。专引的人带坏族长的儿子,又使人散步族长家的谣言,把那一分不好的事说成十分。似君子墨那样的独生女儿,招婿也是常事,偏族里想啃肥肉。陈凤宁故意偏着“礼法”,君家式微的哪个不唇亡齿寒?人心散了,族长的号召族人时阳奉阴违,族长不满,族人更不满,矛盾越发深沉,现如今早就分成几拨儿了。

族长是昔日君阁老的直系,现居住的屋子历经几代,亭台楼阁花团锦簇。君阁老致仕后就在此间养老,能做阁老之人,思虑自是周全,高高低低的修了不知多少个库。大水过后这一家子最先能吃上热饭热菜,还往各处官衙送了不少。房子早就修缮完毕,那份富丽堂皇,衬的族人的窝棚分外刺眼。

君和豫懒的管族人死活,家族大了,少不得时时有吃大户的情况。贫民过不下去了要卖地,首先也是卖给同宗同族。君氏族长率先兼并的反而是族人土地。原也寻常,只天灾人祸不断时,难免有人眼红。几次冲突下来,君和豫更想甩脱那帮穷亲戚。听闻陈凤宁要替百姓盖房子,他先就唱起穷来:“陈大人有吩咐,小人莫敢不从。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撑不起一大家子的开支。”

君和豫得罪人的本事全是陈凤宁惯的,听他如此嚣张,陈凤宁也不恼。春风和煦一般道:“朝廷赈灾,与你有什么相干?此番请你前来,是有桩好事。重修南昌不是小事,你是君家族老,威望甚高,我想请你做个管事,统揽全局。朝廷管米粮,你只管分派,如何?”

君和豫登时喜不自胜,工程油水丰厚,随便哪里抠上一点子,就是块大肥肉。忙不迭的谢陈凤宁:“多谢大人抬举,小人必当竭尽全力。”

陈凤宁哪能让他好过?故意道:“工程繁杂,只怕你忙不过来。不若请了张家、钱家、王家一同来督办。”

有独食吃,谁想分给别个?君和豫忙陪笑道:“说句托大的话,他们族里的男丁,加起来还不如我们家一半多。不敢劳烦几位员外,我一并担了吧。”

陈凤宁摇头道:“不妥,不妥,总不好累着你一个,这不公道。”

君和豫便知陈凤宁是要好处了,只不知他想要什么。陈凤宁同君和豫从来就不绕多少弯子,不学无术的人,绕了他也不懂。顿了许久,一股脑推到徐景昌头上:“如今兵丁没有嚼用,工程我插不进手,你想接,还得拜对庙门去。寻我是无用的,只咱们相交十来年,透个口风给你罢了。”

君和豫方才想起指挥使换了人,紧张的道:“没打过交道,不知好不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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